【凜緒】甜點先生

1.

衣更真緒醒的時候,腦袋有些暈。昨天晚上熬夜在凜月的甜點店里編代碼,晚上總是很精神的凜月不時就會以各種理由騷擾他一下,導致他揉著額角熬到很晚才勉強寫完程序。

隨著涼水滑入食道,真緒感到自己清醒了一點。看到窗外有一個孩子拿著大大的購物袋,踮著腳想把袋子放到自己家的信箱上。出于職業敏感,真緒似乎預料到了什么。

他屏息聽了聽家中的聲響,自己醒來的時候凜月還在睡覺,除了時鐘走動,現在的家中沒有任何聲音。

真緒輕手輕腳地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你在這里做什么?”真緒穿過院子走到家門前,輕聲問那個孩子。

“你是衣更先生嗎?”孩子的聲音很清亮。

真緒匆匆地點了點頭,回望了一下房屋,屋子里的人似乎沒有察覺到院子里的聲響。

“有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孩子雙手遞上牛皮紙袋,紙袋看起來很普通,沒有什么端倪。里面裝的是幾條長棍面包,已經涼了,不像是剛出爐的。

“誰讓你交給我的?”真緒合上紙袋,問。

“是一個蠻高的男子,好像是黑發?不,好像是墨綠色的頭發?”那個孩子想了半晌,最終搖了搖頭:“抱歉,我記不清了。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他又很高,我看不清他的發色。他好像戴著細框眼鏡,像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大叔。”

真緒送了一把糖果給孩子表示謝意:“這件事情,拜托不要告訴別人。下回見著你,我還會給你糖果的。”

孩子主動把手伸出來:“嗯,拉鉤為定。”

“拉鉤為定。”真緒笑著說。


蓮巳敬人說過很多的一句話就是,當特工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要讓人記住你的樣貌,這將成為你的不在場證明。看來,這件事情他的確是做的很到位。但是真緒對這種事情向來感到苦手——因為他的紅發很容易讓人過目不忘,所以每次執行會有活動時,他總是在操作各種各樣的機器,比如監聽,監視,規劃路線等,自己卻很少當眾出場。

五年前的某一天,執行會會長天祥院突然問真緒愿不愿意當一次間諜,并且婉言提出,這次行動后,會長這把交椅就可以交給真緒。真緒愣了一下,答應了。然后他順從執行會的意思,進入了現在所在的大學學習編程。

這些年來,日子都很平靜。他像是完全脫離了執行會一樣,與學校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寫代碼來賺外快,合伙成立了一家小公司「Trickstar」,遇見了自己的愛人——一個晝伏夜出的甜點師,朔間凜月。

極其偶爾的時候,蓮巳副會長會委托他一些執行會的編程工作。關于執行會工作方面,真緒已經很久沒有參與過外出行動了,執行會也鮮少要求他作報告。

更多的時候,真緒都在為自己現實生活中的小事操心。比如程序運行出了什么bug,比如凜月今天中午有沒有按時吃午飯。這些瑣碎的事情平淡而煩心,卻帶來一種巨大的、真實存活的滿足感。

這五年的平淡生活甚至讓真緒覺得不當執行會會長也無所謂了——原本真緒進入執行會,并且積極參與之前的每一次任務,都是為了成為執行會會長而努力,好不讓祖姓「衣更」辱沒在自己手里。衣更一族所立下的功勞至今仍在這個國家的歷史中灼灼發亮,真緒也從小就培養起了身為「衣更門后」的家族自豪感。這種自豪感一直在促使他去做更多的事情,擔當更多的責任,他自己也習慣了在各種有關于無關于自己的麻煩事中輪轉。只有一個人會打著瞌睡問他你累不累,然后半拖半拽把真緒拉上床拖著懶懶的聲調讓他陪睡。

事情總是做不完的,可是美夢是不可多得的。

這時候的真緒會把下巴抵在凜月柔軟的黑發上,什么都不記起,什么都不去防備,小心翼翼地沉沉睡去。


真緒走進屋內,悄悄掩住大門,凜月似乎還在熟睡。他深吸了一口氣,拿紙袋的手微微顫抖,他有一種預感,他的平淡生活可能會碎裂在這些長棍面包所藏的秘密里。

他隨手拿出一個面包,在面包第二節的位置發現了一點點不自然的地方,從那個地方著力,然后掰了下去——一張紙條掉了出來,上面寫著:

“H.H”

真緒想了一陣,面色逐漸變得慘白起來。他掰開其他的面包,果然在不同的面包里湊出了一套完整的微型追蹤器。

他身邊只有一個“H.H”,Hokuto Hidaka,冰鷹北斗。


“面包,面包的香氣~”凜月打著哈欠從房間里走出來,看到被掰的滿桌子都是的碎面包后愣住了:“真~緒,今天是掰面包的節日嗎?”

真緒收攏手掌,把微型追蹤器盡數藏在掌心中:“不,不是的。早晨去買面包,發現買回來的都是隔夜的產品。仔細掰開每一個面包,發現都已經不好了。凜月,你再去睡會吧,我把這里打掃了就去做早飯。”

“這些面包,真的不好了嗎?”凜月懷疑地嗅了嗅,然后拈起一塊嘗了嘗:“唔——!果然沒錯,這個面包,雖然是隔夜的,但是味道還是很正宗。吶,真~緒,你嘗嘗。”

看見真緒有些別扭地面對著面包,凜月笑了笑:“你要相信甜點師的直覺~還是說,你的口味已經被我做出來的甜點慣壞了,其余的烘烤產品都不想繼續吃下去了呢?”

真緒白了凜月一眼,張嘴吃下凜月喂來的面包。味道是很好,好到真緒閉眼都能想到伏見是怎么邊照顧姬宮邊打雞蛋的——說到姬宮,真緒突然明白為什么這次傳遞東西的方式會這么不含蓄了,那個小鬼一定沒考慮到他的生活里根本不需要那么多面包。

“不過,真~緒是從哪里買的面包呢?在此附近,我可是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水平的面包師傅。”凜月依舊嚼著面包:“這些面包也太多了,真~緒是要儲存起來過冬用嗎?”

“啊,那是東街新開張的一家面包店。”真緒隨口胡謅道,他知道凜月的日常生活就只是白天在家里睡覺,晚上去西街經營甜品店的兩點一線——雖然真緒不理解,晚上為什么會有人去買甜品。即使離東街再近,若非必要,凜月也不會踏進東街一步,真緒深諳凜月的懶性。

“好吧——”凜月遺憾地嘆了口氣,搖搖晃晃地起身去溫牛奶。

真緒口中還殘留著面包奶香的味道,思緒變得繁雜而飄忽。不能時刻保持警醒,對于一名特工來說是很危險的,但是他想偷偷在這個陰冷的,沒有睡醒的早晨來放縱一下自己。


真緒的感覺沒有錯。最近以來,無論是中午吃工作餐,還是偶爾與Trickstar共進晚餐的時候,他都有一種被監視的感覺。他一度以為是當地一些茍活著的黑手黨——比如UNDEAD,在尋求報復執行會的機會,為此他最近隨身都裝著必備的防身武器。但是他很快就發現,這種視線只有在他和Trickstar的其他成員在一起的時候才能感受到,準確來說,只有他和北斗在一起的時候才能感受到。與昴流一起打籃球,或者是與阿木一起吃甜品的時候,他都可以非常的放松自然。真緒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黑手黨的報復暫時還沒有死灰復燃的跡象,可是,他卻要不得不陷入兩難的境地了。

真緒在學校里是先與昴流認識的。入學的時候,二人是籃球部唯二的新成員,開始訓練沒多久后就彼此相熟,知道對方是同系的隔壁班。此時的昴流又把自己的兩位同班的舍友——冰鷹北斗和游木真,介紹給了真緒。至此以后,四個人經常會約在一起吃飯,討論問題,或是都在真緒租來的屋子里默不作聲地敲著電腦趕作業。直到最后臨近畢業,北斗貌似很不經意地問他,要不要一起辦一家軟件公司。真緒想了想,答應了。

在真緒看來,他與冰鷹北斗的所有相遇相知存在著極大的偶然性——想到這里,真緒倒吸了一口冷氣,會長可能也正是在利用這種偶然性來方便他進行間諜活動。而且就算真緒沒有接近北斗,誰都不知道北斗身邊會有多少個特工也在潛伏著窺探著他。

真緒苦笑了一聲,與北斗自然相處這么長時間以來,他沒有覺得北斗有任何值得被執行會盯梢的端倪。真緒對于北斗的家境知道的不是很具體,但是模模糊糊知道似乎是本行業的一大巨頭。Trickstar的這三個人,是最早就被真緒排除在監視對象名單之外的人。


在最開始的時候,真緒的觀察對象名單里排著的第一位是自己租的房子的鄰居,朔間凜月。

朔間凜月是一個很不一樣的人,當然,按照凜月本人的說法,他是「吸血鬼」。這個人沒有朋友,信箱里有的永遠只是水電費的催繳單。他在東京最繁華的商業街里經營著只有晚上開張的一個甜品店,甜品大多有著稀奇古怪的名字和難以直視的外表,大多數人在未知其味前先望而卻步。真緒曾不止一次有意無意地經過甜品店,店里門庭冷清,如何支付店面高昂的租金也未曾可知。


玻璃杯撞擊桌面清脆的聲音讓真緒的思維戛然而止,他不自主地繃緊了身上的肌肉,看見凜月打著哈欠坐到了餐桌的另一邊才逐漸放松下來。

“怎么了嗎?”像是感覺到真緒不自然地注視,凜月偏著頭捋了捋頭發,問到。

“沒事。”真緒笑了笑,右手端起玻璃杯開始喝牛奶。牛奶是暖的,這也是朔間凜月奇怪的地方之一,他總是喜歡一些溫暖的東西,比如剛出爐的蛋糕,溫度剛好的溫水,冬天時寧愿形態臃腫也要把自己裹得跟一只熊一樣來保暖。“大多數的東京人可沒有時間來喝熱水,”真緒半開玩笑地跟凜月說過,當時的凜月聳了聳肩,不置可否,順勢把頭枕在真緒的肩膀上。

可能因為攥得太緊,左手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真緒覺得手心很黏,他放下喝凈的玻璃杯站起身,微微頷首:“謝謝款待。”

“真~緒還記得今天晚上的約定吧?”凜月舔了舔下唇,不放心似的問到。

“記著呢。”真緒走向房間,大聲回應著凜月。


真緒在房間里快速地換著衣服,同時聽著餐廳里的聲響。椅子被重重地拉開,根據腳步聲數來判斷,真緒推斷凜月是躺倒在沙發上了。凜月到最后也沒有來房間里黏著他,這讓真緒呼出一口氣,在這樣一個凌亂的早晨,他無法做到對所有人都心無芥蒂。

真緒想了想,從書桌上堆的雜物中拿出一個盒子,按照不同地數字扭了幾次,“咔噠”一聲,暗箱打開。真緒將槍匆忙別好,一邊提防著凜月隨時的突襲,然后合上盒子,歸回原位,連盒子上原本的灰塵都盡數奉還。

一身上班族打扮的真緒站在屋子門口喊了一句:“我走了——”

凜月沒有和往常一樣出來索要離別吻,真緒只聽見從客廳方向傳來一句毫無氣力,若有若無的“再見”。

真緒心下奇怪,也無心深究。凜月在白天沒有氣力是很常見的事情,真緒不愿再加重自己的負擔,他想好好地梳理一遍自己的思路。


可能因為昨天熬過夜的緣故,今天的真緒精神狀態很不好。北斗擔心地看著強撐著的真緒,忍不住說了一句:“你去歇一歇吧。”真緒猶豫了一下,最后欠身表示歉意,然后坐電梯下到寫字樓里的咖啡廳去。

本來這就是個應當清閑的清晨,只需要北斗和昴流來最后檢查一遍將要提供給甲方的數據防衛系統就好了。這么大的項目是Trickstar第一次接下,是真緒原來的籃球部部長守澤千秋為了照顧他們的生意而委托他們他們的。守澤比他們早畢業一年,畢業后與同仁深海奏汰一起開了一家安保公司。

“為了維護正義”,真緒還記得守澤前輩是這么說的,他這么說的時候,旁邊的藍發合伙人瞇眼笑著看他,發出了意味不明的聲音,聲音里有著顯而易見的愉悅。

茶餐廳里人并不多,早場的都是同真緒一樣忙里偷閑的上班族。真緒要了一杯黑咖,坐在靠窗的角落里。他扭頭看著商業街上永遠停不下來腳步的人們,耳朵卻敏銳地捕捉到瓷盤與木桌接觸時清脆的聲響。

真緒抬頭,眼前熟悉的人微笑著說:

“衣更君,我可以坐在這里嗎?”


這次執行會任務的緊迫程度遠超真緒的預想。

早晨副會剛傳達到了任務,上午的時候會長就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己面前喝紅茶。

“我也是恰巧路過這里,因為很喜歡這里紅茶的味道,所以就來小小的來放松一下自己。沒有想到會遇到衣更君呢。”對面的人一臉無辜的微笑,真緒決定不去追究這個微笑背后是否真的存在“恰巧”。

“那么,會長,不,天祥院君,你有什么感興趣的話題想與我交流嗎?”真緒抿了一口咖啡,咖啡苦的發酸,可是即使是這種苦意也沒有讓他理清思緒。同凜月在一起以后,真緒習慣了吃甜的東西,喝甜的飲品,連生活都有著奶油的香氣和蛋糕的蓬松觸感。甜味太像是夢境,容易沉溺難以清醒。

“衣更君真是出乎意料的直接呢。可是,我覺得這次的任務要求已經說明得很明顯了,沒有進一步說明的必要了吧。”會長呷了一口茶:“如果方便的話,衣更君愿意聊聊自己的私生活嗎?我跟凜月君可是曾經的同窗好友呢。”



2.

真緒晃晃悠悠走出茶餐廳的時候,他覺得大腦已經無法處理這么多的信息了。他不知道為什么一夜之間會出現這么多事情,那些潛伏在平靜生活下的魚雷似的秘密終于炸開了生活表皮那層形同虛無的薄冰。

他走上電梯,憑著肢體記憶按了辦公室所在樓層的按鈕,嘆了口氣半倚在電梯里,脖頸后傳來鋼鐵冰涼的觸感。

今天的狀態真的是糟糕透了,真緒想到,為什么北斗突然變成了掌握國家機密的人,為什么凜月又突然變成了UNDEAD首領朔間零的弟弟。

凜月的確是被真緒懷疑過,即使是兩個人同居的現在,凜月的身上也有太多的謎團,甚至連「朔間凜月」是不是他的真實名姓也未曾可知。但就像真緒也從未告訴過凜月自己的身份一樣,他們之間互相隱瞞了很多東西,可是這一切并不阻止他們相愛。

就像是捉弄人一樣,真緒總算在重重迷霧中看見了一些真正的凜月的影子,卻被告知說他是黑手黨首領的弟弟,自己應該密切關注的人。

關于UNDEAD的情況,屬于執行會的機密級別,之前的真緒也沒有辦法得到確切的消息。據說會長曾經親自領導執行會與UNDEAD的前身發生過一場惡戰,之后UNDEAD的前身就解散了,朔間零在沉寂一段時間以后另立起UNDEAD,之前的合作伙伴大神晃牙仍追隨著朔間零,但是其余的伙伴就不明蹤跡了。真緒出于好奇心,曾嘗試問過蓮巳副會長關于UNDEAD的歷史,很少見地,一向對他欣賞有加的副會長生硬地命令真緒不要多問自己還不應該知道的事情。

朔間零的檔案屬于真緒無法查詢的機密級別,所以真緒對于這位傳奇人物的了解也只限于那些玄之又玄的傳聞了。值得一提的是,朔間零一直以來的伙伴大神晃牙的資料卻屬于真緒能夠觸到的機密級別,只不過關于UNDEAD之前的歷史全部被隱藏去了。真緒也曾經認真研究過大神晃牙,這個男人身上的暴戾氣息能通過他惡狠狠地盯著鏡頭的模樣可見一二。據資料記載,大神晃牙同真緒自己一樣有花粉癥,而那張照片里的他是鼻翼稍張的樣子,顯然是剛剛因為非自然原因打完噴嚏的模樣——不是認真仔細觀察的人自然不會發現,但是真緒對于這樣的形態非常熟悉——真緒甚至有些好奇,究竟是誰能給這位以作亂著稱的UNDEAD領導人照出這樣一張猝不及防的相片?真緒不太相信執行會有人能夠貼近UNDEAD的領導人至此,并且還這么堂而皇之地捕捉對方出糗的樣子。

電梯門開了,迎面走進來的是北斗。北斗看見真緒的時候不自覺地挑了一下眉,顯然是沒有預料到電梯里會有人,但是這個動作一下子被他壓了下去,北斗恢復成真緒熟悉的那副謹慎冷靜的模樣。他向真緒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真緒以同樣的禮節回敬,目光捕捉到北斗手里拿的是關于千秋前輩安保公司的材料,那份材料并不屬于用戶隱私——北斗估計是要去復印文件吧,真緒說不上是輕松還是落寞地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黑咖很有提神的作用,盡管現在的真緒大腦里還是一篇混亂,可是他已經能開始著手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了。忙碌對于他是最好的放松方式了,最起碼現在他還可以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北斗仍是他的合作伙伴,凜月仍是他的親密愛人,今日的東京天空也很晴朗而不燥熱,生活其實仍然很好。

可是真緒靜不下心。他還在不停地質疑凜月接近他是否有什么目的。他想起朔間凜月慵懶的語調說出來的情話,想起來黑夜中熠熠發亮的紅眸毫不掩飾地盯著他,然后低下唇來吻他,他想起凜月冰涼白皙的小臂貼在他赤裸的胸膛上,那個時候的凜月到底是在想著真緒,還是真緒身上所附加的價值呢?

真緒像一個患得患失的婦人一樣感到了難過,不僅僅是為了凜月這樣縹緲的愛人,也是因為自己不清醒而被無可抑制地被情緒左右的糟糕狀態。


“真緒,你還好嗎?”游木真從電腦后面探出腦袋問:“你剛才寫的這段代碼犯了很多低級錯誤。”

真緒點點頭,然后又搖了搖頭。合上電腦把頭埋在自己的手臂里,他告訴自己,給你五分鐘時間用來想朔間凜月,用來想Trickstar,之后就把自己所有的心緒放在執行會工作方面,不再被這些雜七雜八的情緒困擾。他想要用力地去耗盡自己對于他們所有的情感,卻莫名其妙地襲來了一股巨大的疲倦,這種疲倦夾雜著一種寧靜讓他暫時安心。他覺得自己沒有睡著,閉上眼后卻奇怪地看到了朔間凜月認真做蛋糕時的側臉,看到了大學時期的昴流一個瀟灑扣籃后興奮地對著真緒喊,看見了阿木帶著眼鏡工作,眼鏡上反射著正午的太陽光,看見了北斗在沙發上盤腿坐著看書,看見了副會長埋首于大堆檔案之間工作,看見了會長在陽臺摩挲著瓷杯喝紅茶,看見了伏見微笑著看桃李,輕言細語地說了些什么,桃李忿忿地甩掉了伏見拉著他的手。


真緒抬起頭,電腦屏幕上還發著熒光,周遭的同仁們還在忙著自己手上的工作。他莫名其妙地有些想哭。

他想去見見凜月了,然后用下頜抵住他的肩膀,雙臂緊緊箍住他的腰肢,用最用力的姿勢來擁抱他。


真緒真正走到東街的甜品店門前時,才意識到自己有多么瘋狂。此時正值午休時間,他本應該趴在工作臺上小憩,可是現在他卻站在了凜月的甜品店門前。

凜月從來沒有說過他中午會在甜品店,他給真緒塑造的印象一直都是日落之前他絕對不會動緩一步。但是在之前真緒調查凜月的時候,他發現凜月每個中午就會來甜品店,但是店里仍然拉著窗簾,門把上不營業的牌子也沒有取下來,落地窗的玻璃玻璃是隔音玻璃,無法聽到里面的聲響。他在里面做什么呢?如果說只是為了換一個地方睡覺,那未免太荒唐了。

如果這么貿然闖進去,多多少少會引起凜月對真緒的懷疑,畢竟他從來沒有把正午時分在甜品店的這項日程告訴過真緒。更嚴重的話,說不定會暴露真緒的身份,雖然真緒此次任務的目標不是凜月。但是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給一個不知道為什么而接近自己的「愛人」,并且這個人跟本地最大的黑手黨還有著扯不清的糾葛,終歸是很危險的。


當他在門口靜思的期間,門被拉開了,從里面走出來的那個人回頭朝著吧臺方向笑,并且比了一個唇語——真緒曾經學過唇語,這該是屬于特工所要掌握的最基本技能了——是一句令人酸麻的“我愛你”。

走出來的那個人回過頭來正好看見真緒,真緒尷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該不該躲開。然后那個人饒有趣味地看了看真緒,又回頭看了看吧臺后的人——如果細看的話,可以發現他的目光其實相比之前說“我愛你”的時候稍微偏轉了一點,最后笑了幾聲,向真緒揮了揮手,姿態婀娜地走遠了。

這下子真緒沒有猶豫的余地了,他推開門,說:“打擾了。”


“誒——真~緒你來了啊。”凜月在趴在吧臺上,左手的叉子上還插著形狀有點慘不忍睹的蛋糕。他瞧了瞧真緒,似乎沒有太意外的神色。

吧臺的外圍坐著兩個人,一個人捧著炸薯條,看樣子還只是個大學生,另一個相對比較成熟的人面前只有一杯清水。真緒簡單地判斷了一下,從他現在站的位置來看,剛才迎面走來的那個人最后的那句道別,應該是對著面前只有清水的灰發男子說的,不過屋子里光線很弱,真緒看不清那名灰發男子的表情,唯一能夠確定的只有這個屋子里并沒有荷爾蒙爆發的那種味道。

“好了,睡間,我們也該走了。”灰發男子從高腳凳上站起來,曲起指節敲了敲正在吃薯條的男孩子的頭,語氣不悅地說:“不要再吃了,看看你最近都胖成什么樣子了。”

“瀨名前輩真是impolite。”那個男孩子咽下最后一口薯條,拿紙巾擦了擦嘴角,然后向凜月致意:“那么,我先離開了。多謝朔間前輩的款待。”


在與灰發男子擦肩的時候,真緒終于看清楚了那位「瀨名前輩」的模樣,心下一驚。

他認識這張臉,在公司樓層的犄角里曾數次撞見,不久后阿木就會一臉驚恐地走進辦公室,半天緩不過來神。真緒心下能夠猜見七八分,卻從來不好意思過問。

若說只是這類緋聞倒也沒什么,真緒如今才想到,更早以前他見過這張臉,早到那時候他還不認識Trickstar,不認識朔間凜月,還在執行會里執行日常任務的時候見過。

這個人是Knights的代表,但凡是Knights相關的事情都由他來出面處理。執行會曾經沒有少同Knights打交道,因為Knights有著自己的獨特信息網,他們所能搜集到的信息遠遠超出執行會部下所能搜集到的資料。有的時候,會長也不得不求助于Knights這一獨立的情報機關。

“跟Knights打交道非常危險,因為他們只販賣信息,從來不會保全任何甲方的隱私。信息在他們手里從來沒有過壟斷權力,只要價格合理,無論是個人隱私還是國家機密,他們就會眼睛都不眨地賣給你。”蓮巳副會長曾經這么評價過。


Knights從來沒有過明顯的傾向性,他們所有的目的似乎只有掙錢。而且他們這個組織內部的人員和信息搜集網絡都是一個謎,關于Knights的所有信息,只能知道里面有瀨名泉這樣一個人。而瀨名泉偏偏又是一個歷史清白毫無污點的人,他家庭清白幸福,曾是一個專業的平面模特并且在這個領域里小有名氣。后來出于個人意愿,模特的工作做的少了,大部分時間都在為Knights的事務奔波。

“如果花大價錢向Knights買他的人員名單,他們會賣嗎?”真緒曾經這樣好奇地問副會長。

副會長正工作的手遲滯了一下,他想了想,說:“應該會的,Knights從不放棄有利可圖的事情。但是花天價來知道他們有什么人對我們來說,除了滿足好奇心,并沒有什么其他的用處。他們的人才我們斷然挖不過來,他們所能買通的官員位置我們也不一定能夠撼動。”

“就連會長也不能撼動嗎?”

“打破這個國家的秩序并沒有什么好處。”副會長低下頭繼續工作,很顯然他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所以,凜月又跟Knights有什么關系?真緒覺得自己越來越糊涂了,明明有正午的陽光照在背上,卻感到一種如墜冰窖的寒意。

他知道的越多,朔間凜月的樣子就變得越縹緲。


真緒所認為他們之間真實存在過的愛情,或2許并不全是真的。



3.

“明明跟真~緒約好的是晚上才見面,難道真~緒這么想我了嗎?”凜月打了一個哈欠,繼續懨懨地趴在吧臺上:“老爺爺在白天是很累的,小小的真~緒需要自己去廚房取蛋糕。”

“凜月······那些人,是你朋友?”真緒有些猶豫地試探性問道。

“啊,算是吧。”凜月含糊不清地應道。

難得聽到凜月這么含混的說辭,真緒心下添了幾分懷疑。但直覺告訴他,此時不便于多說什么,所以真緒只得聳聳肩,吃著凜月搭配出來的新甜點。


認識朔間凜月是在真緒剛搬到這個地區、帶著禮品挨個拜訪街鄰的那一天。他專門把時間選在了周末的黃昏時分,一個大多數人都在家的時間段。這樣一來,真緒可以快速地熟悉自己周圍的人,并且給他們留下一個積極印象,如果將來因為執行會任務而發生了什么古怪的事情,他們不會把罪責先歸到這樣一位能干懂事的大學生身上。

拜訪的一路都很順利,這種順利延續到最后拜訪朔間家時戛然而止。

拜訪之前,真緒對于這片地區做過一些調查,大致知道了這位用金粉篆出的自己的家姓“朔間”、卻又任其落滿灰塵的戶主是一位作息日夜顛倒甜點師。他的甜點店在西街上,只有在太陽落山后才開門營業;這家的窗簾常年拉著,從外表來看大致明白是不透光布料制成的窗簾——大概是因為房間里有不能見陽光的東西抑或是人——當然,在真緒見到朔間凜月之前,他并沒有想到后面這種情況。

到真緒拜訪朔間家的時候,太陽已半落西山,天地的界限顯得昏黃而糊涂。真緒在心底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摁響了朔間家的門鈴。

真緒摁了三次門鈴,每次之間有足夠的間隔,最后終于確定戶主不在家,或者是鐵下心來不開門。轉身欲走時,門才悄無聲息地開了,一個懶懶的聲音飄過來:“是你找我嗎?”

這大概是真緒第一次見凜月,真緒穿著拘謹的套裝,紅發認真地打了發膠;而凜月卻是松松垮垮套著扣子系不齊的睡衣,頭發支棱著,眼角還有打瞌睡后留下的眼淚在打轉。

“我是衣更真緒,是大學新入校的軟件工程系的學生,初來此地希望請多關照。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我也會盡力去幫忙的。”真緒鞠了一躬,隔著門前的柵欄遞出伴手禮。

朔間家主沒有出門來接伴手禮,反而是問道:“什么事情都可以拜托你幫忙嗎?”

真緒顯然沒有料到這個回答,他直起身子,點了點頭。

“那正好,我家廚房的下水最近不是很通暢,你可以幫忙看看嗎?”朔間家主打了一個哈欠:“柵欄門開著,你直接拉開就好了。”說罷就走進了屋里。

真緒今天才知道原來什么人都存在。“盡力幫忙”這種人際交往中慣用的客套話,還真的會有人會信以為真并在第一次見面時就拜托給別人修下水道這種臟活——而且自己還在旁邊的沙發上睡覺。真緒似乎知道為什么這個人的郵箱里只有水電費的催繳單而沒有一封來自朋友的書信了。

當然,真緒心里默默吐槽的時候他已經在朔間家查看下水道了。他正帶著橡膠手套翻來覆去地研究哪里出問題的時候,突然有一股熱氣吹在他的后頸上:“是哪里出問題了?”

真緒一驚。漫畫里有很多類似的橋段,比如男主故意把熱氣吹在女主后頸上,貼近女主耳邊壓低聲音說話。這種橋段之后往往是一些少兒不宜的場景——真緒幻想過類似的橋段上演在自己和一個嬌小的姑娘身上,卻不是像現在這樣上演在自己和一個不相熟的男鄰居之間。

真緒硬著頭皮轉過身去,強迫自己盯著朔間家主的眼睛:“抱歉,我沒有檢查出下水道是哪里出了問題。”

那對赤瞳明明還含著半醒半寐時的生理性淚水,目光卻冷靜地可怕。

“誒?是嗎?”朔間家主拖著懶懶的聲調,擦過真緒的肩膀走到水池前,大開大合了幾下水龍頭,嘟噥了幾聲,才毫無抱歉之意的說了一句:“不好意思,作為回報,我請你吃甜點吧?”

在朔間家主去拿甜點的時候,真緒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態勢。截止目前來看,朔間家主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行為還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惡意,如果有惡意那也只是想要整蠱真緒的惡意——但是當真緒看見了朔間家主的“蛋糕”時,才知道什么叫做“惡意”。

他打量了一下朔間家主,這個人其實長得很好看,五官分明,膚色蒼白——大概是因為常年不曬太陽的緣故,體型偏瘦,身高與真緒大致相仿。真緒覺得自己奪路而出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就算是同朔間家主打一架也未必不占上風。

“請吃吧。”朔間家主把真緒引到餐桌前,拉開凳子請他坐下。


一只手按在了真緒的肩上。正如真緒回憶到的情節一樣——朔間家主,即現在坐在自己的蛋糕店里面前彎起眼睛笑著看他的朔間凜月,有著與瘦弱的外表完全不符的力氣。

“味道怎么樣?”凜月湊近了盛有蛋糕的碟子,伸出舌頭舔掉了真緒叉子末端的奶油。

真緒敷衍了幾句,眼前凜月的臉無限放大,唇上有著甜蜜而滑膩的觸感。

真緒閉上了眼睛。


真緒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千秋前輩與他的合伙人恰好也在。千秋前輩激動地拉著昴流說著他的未來構想和英雄夢,他的合伙人在旁和緩地笑著,轉頭對北斗說:“最近,「涉」好像不太安穩呢。”聲音不大,恰好路過的真緒只能聽到個大概,他只看到一向冷靜的北斗臉上起了微妙的變化。

真緒想起來了會長。天祥院曾坐在他面前,指肚摩挲著杯壁笑著說:“冰鷹君······掌握著可以威脅國家的機密呢。”

真緒打開電腦,準備開始工作。等待電腦開機的時間里,真緒不停地在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更加混亂的事情和奇怪的人。他愣愣地盯著面前的盆栽,不經意地回想起來他和凜月挑這些綠葉時所有過的小吵小鬧——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

花盆的位置被移動過,枝條上的葉子數量也有不正常地減少。真緒向花盆底探去,發現之前猶豫著沒裝上而是藏在花盆底的追蹤器裝置不見了,一張看起來已經放了很久的照片被摸了出來。

真緒吹走上面的浮塵,雖然照片多次彎折但是紙質尚硬,證明照片剛放進花盆不久,但是卻小心地作了偽舊——用意大概很明顯了——照片主體是一棵歪脖樹,樹下有鐵燈罩缺了半角的燈,樹上是很遠很亮的月。

遠處千秋前輩拉著昴流激動地說起來當年他們打聯賽的時候,昴流一臉抗拒地看著他。

一張照片是想要表達什么呢?照片的地點信息很模糊;按照這個季節,根據月亮的高度僅能得知大概的時間點——可是真緒今夜并沒有時間去在一個不知地名的地方等執行會的人等很長時間,雖然不愿承認,可是此時真緒相比于執行會生活中枯燥單一的目標與生活,他的確然更珍惜現下的這種平靜和普通。

況且,他不愿意曠了凜月的約。

他向椅背躺去,舉起照片放在陽光下,試圖找出一點更隱晦的信息。遠處千秋前輩爽朗地笑著,揮手問真緒他是否還記得以前打聯賽的日子。

大二的時候學校整修,籃球隊曾在學校附近的一個街頭籃球場練過籃球。籃球場的光線不怎么亮,尤其是在昴流失手砸中球場一角的燈后。

用來練習籃球的,其中一個角被隔成網球場的廢舊停車場?

“阿木,今天有人來過我的座位上嗎?”真緒裝作不經意地回頭笑著問游木真,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游木真的反應非常自然:“你走的那段時間里,我和冰鷹君基本上座位上,那個時候沒有人來過。”游木真望著天花板回想今天的行程:“不過,我中間出去了幾十分鐘去茶水間解決午飯。”

走向辦公桌的北斗聽到他們的談話后接了一句:“那段時間里有一個維修工人來過,說是要查網路——真緒,你知道你電腦的網線藏在兩盆盆栽之間,那個工人大概是動過。”

冰鷹北斗一句話恰切住要點,真緒抬眼看他,他的眼底一片坦然。


舊車場里人基本上沒有人,天祥院家的車停在中心最顯眼的位置。真緒走過去,有節奏地叩了叩后排車窗。車窗搖下來地很慢——最起碼真緒是這么覺得——他現在只想快點把東西交予執行會,然后攔一輛出租快點去西街。時間已經逼近與凜月約好的時間了。

“衣更君辛苦了。”會長朝他柔和地笑笑,并沒有伸手來接,“不過,里面真的是執行會要的東西嗎?”

真緒煩躁地捋了捋耳邊的碎發:“你知道的——我們在一個辦公室,這種東西······”

他話音未落,發現會長向著他身后的某個方向笑起來——不是那種公式化的笑,而是像計謀得逞的孩子那樣得意地笑了起來:

“又見面了,涉。”



4.

涉。

這個名字真緒曾經模模糊糊地聽見過,似乎在中午時深海奏汰小聲地同冰鷹北斗說過的那句話中出現過

真緒回過頭去,走過來的是一位長發男性,此時正手持一束玫瑰微笑回望著會長。

“涉”的后面跟著兩個人,一個是大學生模樣,正不滿地瞪著那個突然大叫的怪人,另一個停下來腳步,愣愣地盯著衣更真緒。

真緒同樣愣愣地盯著他。

這個世界令他感到暈眩,面前的人因為太熟悉反而在昏暗的燈光下不敢確認。

“冰鷹君······?”

真緒收回了手臂,手里攥著存有所謂“國家機密”的U盤。


“Amazing!英智,感謝你為我帶來了這么精彩的劇目!現在讓我們猜猜,面前這位遲鈍的小特工,是決定堅守什么身份?

當一個衣更家族的后繼人?當一個普通的軟件工程師?

還是,當一個愛人一直在收集他的情報,他卻一無所知、愣頭愣腦的真~緒?”


真緒向后退了幾步,與逐漸靠近的長發怪人拉開了距離。面前的人說話說得很清楚,而這些話語正在把真緒從以前固有的身份里剝離成兩半。但是他無心去顧及這些既定要發生的、令人痛苦的抉擇。他現在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中。

凜月······一直在收集他的情報?

這句話不難懂,真緒卻木木地用氣聲讀了很多遍。上唇與下唇不斷地貼緊又分離,這種肉體上的感覺喚回了他游蕩在另一個時空的思緒。

他突然覺得無比的解脫。


大概今年的圣誕節非常暖和,真緒后知后覺有汗水浸濕了他貼身的衣服。有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頂在了腰間,此時那種異物感非常鮮明。

真緒繼續后退了幾步,右手握緊了U盤,左手拔出來槍頂在自己的太陽穴上。

世界安靜了幾秒鐘。


5.

天堂會是他最想去的地方的模樣嗎?

真緒醒來后頭很痛。他定睛看了一圈周圍,這是他和凜月的房間,椅背上還搭著凜月在圣誕前夕穿的毛衣,而朔間凜月本人就坐在椅子上翻看手里的文件。看見真緒醒了,凜月沉默地遞過去了一杯水。水是溫的,是大部分東京人都不理解的溫度,是朔間凜月獨有的溫度。

真緒一邊小口吞咽著溫水,盡量減緩喉嚨的刺痛感,一邊打量著朔間凜月。朔間凜月站起身,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來話,歪著頭同樣回看著衣更真緒,那種眼神非常陌生。

他們把彼此禁錮在對方陌生的視線中,沉默不言。

朔間凜月俯身吻他。衣更真緒還捧著喝到一半的水杯,溫水灑在兩個人的前胸上,胸前的襯衣黏在身上濕乎乎的,水滴滑到腰間有些癢。衣更真緒覺得有些涼,不自覺地抬了抬腰。朔間凜月感覺到了他的小動作,箍住他的肩膀,使兩個人更緊密地貼到了一起。即使隔著兩層濕漉漉的衣服,他依舊能感覺到凜月的熱度。他們的口舌毫不示弱地互相糾纏,喪失了點到即止的美感,像是最真誠的原始生物毫不遮掩地表達著自己的欲望。

等到雙方疲累耗盡口腔中最后一點氧氣的時候,衣更真緒偏頭推開已經跨坐在他身上的朔間凜月,咳了幾聲,喘著粗氣看面前的人:“你究竟是誰?”

朔間凜月眨了眨眼睛,沒有回答。衣更真緒也沒有想要得到回答,自顧自地往下說:“你看,我不知道你是誰,你也不知道我是誰。我甚至分不清這究竟是回光返照的一場春夢還是在現實中真切發生的。”

“活著的,真~緒是活著的。”朔間凜月右手摟住衣更真緒的腰,趴在他的肩上慢慢地說。凜月左手握成拳抵在真緒的胸口,而后又張開手,無意識地揪著一小塊布料剮蹭:“我一直知道真~緒的身份,我也知道你要去干什么。你槍里的子彈昨天已經被我卸掉了。

“我是朔間零的兄弟,我也的確是Knights的一員。日日樹說的沒錯,我是有觀察并收集過你的信息——這是我的工作。不過你也拆開過我的信件,這算是一種扯平嗎?”凜月笑了一下:“不過后來,我就不再提供信息了。我的真~緒,只能是我的真~緒。”說到這里,凜月的左手探入真緒的紅發中,手正好停在腦后部的腫塊上。這時真緒才感受到了頭后部傳來的真實而激烈的痛感。

他還想問許多東西,可是他什么話都不想說。

凜月細碎地吻著他,原本抱在腰間的右手探入衣服下擺,沿著脊椎一節一節地向上摩挲。

真緒閉上眼睛。

眼前是黑夜,是深淵,火苗從下身一點一點地蔓延上來。

他愿與火焰同光亮。

末章

瀨名泉走向朔間凜月關了很久的gay bar,轉過街口的時候意外地碰見了自上次不愉快后分別就再未見過的鳴上嵐。鳴上嵐轉過頭朝他笑著打了聲招呼。

瀨名泉低頭把朔間凜月丟給他的鑰匙艱難地對進鎖孔:“你在這里干什么?”

“只是路過,然后就想起來了第一次見到泉前輩的樣子。”

“現在再見到也不遲。”瀨名泉終于扭開了鎖,把鐵門往上拉。

“嗯?”鳴上嵐不明所以地看著瀨名泉。

“就是字面意思,”瀨名泉沒好氣地說:“你倒是過來搭把手啊,死人妖。”

END.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剝皮案震驚了整個濱河市,隨后出現的幾起案子,更是在濱河造成了極大的恐慌,老刑警劉巖,帶你破解...
    沈念sama閱讀 230,247評論 6 543
  • 序言:濱河連續發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現場離奇詭異,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過查閱死者的電腦和手機,發現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閱讀 99,520評論 3 429
  • 文/潘曉璐 我一進店門,熙熙樓的掌柜王于貴愁眉苦臉地迎上來,“玉大人,你說我怎么就攤上這事。” “怎么了?”我有些...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178,362評論 0 383
  • 文/不壞的土叔 我叫張陵,是天一觀的道長。 經常有香客問我,道長,這世上最難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63,805評論 1 317
  • 正文 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辦了婚禮,結果婚禮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還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們只是感情好,可當我...
    茶點故事閱讀 72,541評論 6 412
  • 文/花漫 我一把揭開白布。 她就那樣靜靜地躺著,像睡著了一般。 火紅的嫁衣襯著肌膚如雪。 梳的紋絲不亂的頭發上,一...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55,896評論 1 328
  • 那天,我揣著相機與錄音,去河邊找鬼。 笑死,一個胖子當著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內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決...
    沈念sama閱讀 43,887評論 3 447
  • 文/蒼蘭香墨 我猛地睜開眼,長吁一口氣:“原來是場噩夢啊……” “哼!你這毒婦竟也來了?” 一聲冷哼從身側響起,我...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43,062評論 0 290
  • 序言:老撾萬榮一對情侶失蹤,失蹤者是張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劉穎,沒想到半個月后,有當地人在樹林里發現了一具尸體,經...
    沈念sama閱讀 49,608評論 1 336
  • 正文 獨居荒郊野嶺守林人離奇死亡,尸身上長有42處帶血的膿包…… 初始之章·張勛 以下內容為張勛視角 年9月15日...
    茶點故事閱讀 41,356評論 3 358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戀三年,在試婚紗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綠了。 大學時的朋友給我發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飯的照片。...
    茶點故事閱讀 43,555評論 1 374
  • 序言:一個原本活蹦亂跳的男人離奇死亡,死狀恐怖,靈堂內的尸體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詐尸還是另有隱情,我是刑警寧澤,帶...
    沈念sama閱讀 39,077評論 5 364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島的核電站,受9級特大地震影響,放射性物質發生泄漏。R本人自食惡果不足惜,卻給世界環境...
    茶點故事閱讀 44,769評論 3 349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處隱蔽的房頂上張望。 院中可真熱鬧,春花似錦、人聲如沸。這莊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35,175評論 0 28
  • 文/蒼蘭香墨 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三九已至,卻和暖如春,著一層夾襖步出監牢的瞬間,已是汗流浹背。 一陣腳步聲響...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36,489評論 1 295
  • 我被黑心中介騙來泰國打工, 沒想到剛下飛機就差點兒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東北人。 一個月前我還...
    沈念sama閱讀 52,289評論 3 400
  • 正文 我出身青樓,卻偏偏與公主長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敵國和親。 傳聞我的和親對象是個殘疾皇子,可洞房花燭夜當晚...
    茶點故事閱讀 48,516評論 2 379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