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朝云與雁西十指交纏,相視而笑,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二人正是郎情妾意濃稠甜蜜之時,卻不料二人身后卻有一個人呆呆的看著他們。
那人原是跟弄玉的小丫頭紅玉。那弄玉因早上起晚了,懶懶的,便叫紅玉來街市上買些雪花酪和柿糕回去吃。不料這紅玉買完東西便無意間撞見雁西與朝云二人親密的樣子。
因紅玉素來伶俐,雖心直口快,小孩心性,卻十分有分寸,知道該說該做什么,也知道不該說不該做什么。因此弄玉便把她當個知心人,二人也漸漸的情同姐妹起來。那日夏花會后弄玉自以為與雁西有了一段情,且雁西既有與她同修百年之好之意,那么難處唯有錢而已了。
弄玉便對紅玉說了她打算多積攢些金銀錢財,一部分給雁西替她贖身,一部分用于二人過神仙眷侶的生活。弄玉還問紅玉要不要和她一起走,紅玉自然是愿意跳出這個火坑。弄玉便許諾她也會幫紅玉贖身,二人出了鳳來儀便以姐妹相稱。
紅玉既感弄玉仗義有情,便更加打心眼里敬重友愛起弄玉來。如今她看見雁西與另一個女子你儂我儂,不由的啐了一口,心下暗想這世間男子果然都是見一個愛一個的賤貨,有弄玉阿姊那樣的天姿仙容還不足厭。
于是那紅玉匆匆忙忙掉頭一路跑回鳳來儀。弄玉正在梳頭,她的梳妝臺上擺著新送來的梔子玉蘭等香花,因此倒是滿屋馥郁。紅玉把雪花酪和柿糕往桌子上一撂,便對弄玉說道:“阿姊知道我今日出去看見了誰么?”弄玉笑道:“你見著了誰?”
紅玉便冷笑道:“那位冷公子是也。”弄玉笑道:“這有什么稀罕的,哪一日不見到他三五回?”紅玉便把她看到的一五一十的對弄玉說了,末了又道:“這些男子也是天生賤骨,不值得阿姊相信的。”
弄玉放下梳子,笑道:“你小孩兒家的,這么一點點子事就認真當一件事來說了。這又有什么要緊的?他自然也是有些交游的,我也犯不著管這些閑事。”弄玉把梳子按在胸口,吸了口氣鄭重地說:“只要他心里有我就好了。他說過想和我長長久久在一起的。我是一萬個相信他的。”
紅玉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道:“我看冷公子倒對那位姑娘有情的很呢。”弄玉也不理她,自顧自的梳完頭便拿了勺子舀了雪花酪與那柿糕同吃。
話說那茶肆上,雁西與朝云執手對視了一回過后,二人便覺已經心有靈犀一點通了。雁西見那日頭高了起來,便道:“這天也熱了起來,不如我送小姐回家罷。”
朝云便站了起來,雁西會了帳,二人便并肩慢慢踏上了歸途。一路上那些喧囂,那些鶯歌燕啼,那些珠玉琳瑯,那些香花碧草,朝云竟然如耳不聞,眼不見一般。她的心里只覺得她似乎像是和雁西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夫妻一樣,走在寂靜的路上。不管滄海與桑田,身旁的這個良人是永遠會與她不離不棄的,朝云默默的想。
她的腦海里忽然閃過古代時有個女子對情郎的誓言“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她在心里默默誦著這誓言。不知不覺二人已經回到了衛府,朝云只覺二人平添了一層難以言說的默契。
二人同時拜見了衛瑞文陳霓君,霓君便帶著朝云進了里間。霓君笑道:“朝云,你心里怎么樣的?你愿意與冷公子定親么?”朝云低頭紅了臉,說道:“一切都聽阿爹阿娘的。”霓君摟住朝云笑道:“那么你是答應了?”朝云嬌羞地在霓君懷里點點頭。
霓君便攜了朝云出來,和衛瑞文點了點頭。衛瑞文便笑道:“朝云也愿意,如此,可再好不過了。”衛瑞文向雁西笑道:“不知冷相公可否遺一物為聘?不必是多貴重的物品,只是個信物罷了。”雁西慌忙搜遍全身,竟無一物可以拿的出手,不由的紅了臉。
他還未開口,只聽朝云說道:“冷公子的那把紙扇就很好。”衛瑞文點頭笑道:“果真,你二人的確是因那把紙扇結緣。”他只道是朝云拾到了雁西的紙扇,卻不想二人早就緣起秦淮河的藕花深處。
雁西急忙從袖中把那把瓷青紙扇拿出來雙手遞給衛瑞文。衛瑞文又遞給了朝云,道:“朝云,你又有什么給這冷公子的呢?”
朝云沉思了一會兒,竟然一時也想不出什么東西來。那霓君便笑吟吟地從袖中拿出一個錦盒來,遞給了朝云。朝云打開盒子一看,原來是一支金鳳點翠鑲珍珠的釵,那鳳嘴小小緊緊銜著一個紅瑪瑙刻成的喜字并幾顆珍珠的吊墜兒。
霓君笑道:“這還是阿娘出嫁時戴的鳳釵,如今便與你給冷公子做信物罷。”朝云感到母親的慈愛,不由的從心里生出了一種感激。
朝云便親自把那鳳釵遞給雁西,她只覺這鳳釵沉甸甸的,似乎有她以后整個人生的重量。雁西也雙手接了,朝云溜眼看了雁西一眼,只見他雙目含情,唇齒帶笑,正是她心中的郎君。
衛瑞文笑道:“那么,便由我和夫人來擇定佳期罷。冷公子意下如何?”雁西點頭道:“全憑相國公和夫人做主。”霓君笑道:“冷公子以后便是我二人的半子了,倒是凡事不要生分了便好。”雁西點頭答應了。
于是一家人親親熱熱的一起吃了午飯,然后雁西便告辭出城回家去了。午后若蘭本欲午睡一會兒,不料小廝來報喬公子來找。
若蘭不知有何事,便迎了出去。只見喬璧安錦衣華衫,在日光底下越發顯得風姿不凡,飄若游云,矯若驚龍。
若蘭笑道:“喬兄一來我這院子竟被映得亮堂了許多。”喬璧安瞇起眼笑道:“倒是有一件要緊事要跟你說。我讓我阿爹幫我謀了個副將的職務。不日便將隨軍遠行了。所以來辭你一辭。”
若蘭驚訝道:“喬兄當真么?參軍可不是什么開玩笑的事啊,怎么先前竟一點兒信都沒露出來?”
喬璧安正色道:“自然當真。男兒便要心懷天下,精忠報國。如今西北夷狄入侵,天子憂心。我的力量雖然微薄,聊勝于無,卻還是決定隨軍去闖一闖。”
那若蘭從來只當璧安是個只知道眠花睡柳的輕浮公子,如今還是頭一次見他如此正色說話,便也信了。心下只覺從前錯看了他,沒想到他竟是個有鴻鵠之志的可敬之人呢。
那喬璧安復笑道:“如今倒要請衛兄同我去喝幾杯,他日再見不知何時了。”
若蘭抱拳笑道:“自然要為喬兄踐行。”
那喬璧安的神情似乎黯淡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明亮了起來,還是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道:“我們何不去鳳來儀喝酒?我們與玉兒一起的那次,進來跳劍器舞的那位佳人一直在我心頭難以忘懷,倒是很想再去會一會。”
若蘭笑道:“喬兄既然說了,若蘭自然作陪。”
于是二人各自騎上馬,一起向鳳來儀的方向過去。馬上的喬璧安的帽纓隨風飄揚,若蘭只覺得士別三日,竟如換了個人一樣。馬上的璧安氣宇軒昂,少年意氣。若蘭想到幾句詩竟十分應景。正是“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