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楚圖南不料她說砍就砍，只見青光一閃，在自己眼前掠過。
樸東青左手一揚，舉著一縷頭發，“姓楚的，你我恩恩怨怨，也不必再說。日后再見，便如刀斬發，再不留情！”
她用力將頭發拋在地上。楚圖南長嘆口氣，雙手一繃，將縛在身上的繩子都崩得斷了。樸東青見他如此輕松脫了縛綁，也是一愣，隨即轉頭而去。
楚圖南回頭看時，馬隊已馳到眼前。為首正是蔡明照與一個羽林衛軍官。那人馬前拴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人頭雙目圓睜，卻是楊開泰！
楚圖南心中也是一酸。楊開泰本是自己在順風城前要殺的海賊，不知為何，此時竟有一股莫名哀傷。是因為樸東青么？
蔡明照跳下馬來，“楚將軍，你這么多天不露面，可算見到你了！”
那羽林衛軍官面無表情，也跳下馬來，向他走來。到了眼前才略一抱拳，“這就是楚圖南將軍了，久仰久仰！”
楚圖南素知羽林衛是禁軍，與他們不大相得，故也不放在心上。自己此次助樸東青逃跑，明眼人只怕都看得出，但自蔡明照以下，還算自己舊日同僚，相信能不傳出去。
蔡明照怕楚圖南不明情形，說出錯話。他忙走上前，拉著楚圖南胳膊，故作親熱，以極低聲音道，“楚將軍，是七皇子！”
楚圖南是聰明人，只要這一句就夠了。原來七皇子到了神皇渡，怪不得有這么多羽林衛！看來他們在城中眼線眾多，自己這一干人才住了一夜，就被人盯上了，惹出今日之事。
直待了整整一天，七皇子才差人來叫楚圖南去見。蔡明照在這一天中將多日之事一一說給楚圖南知道。
皇上近日下旨，命四皇子與七皇子二人分赴遼東永興城與神皇渡，督率進剿長生教與海賊。四皇子出得關去，已有小勝，穩扎穩打，大大壓下了長生教的氣焰。七皇子率兩營羽林衛來神皇渡，一心要盡快剿滅海賊，不住派人出海去探。
楚圖南也向蔡明照簡要說了他從順風城上船后種種經歷，但略去不少細節，至于與樸東青種種，更是不提。
今太子剛廢，諸皇子都盯著儲君之位。皇上派四皇子與七皇子同赴兩地剿叛，無異于將他們置于一秤兩端，看看誰高誰下。四皇子那邊既有所獲，七皇子當然坐不住了。但行軍打仗，若摻雜了奪嫡之爭，可就大有麻煩了。
一連換了三撥引路的羽林衛，楚蔡二人才被引進一個大屋。一進屋，見正座上端坐著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一身便裝，正舉著一卷書在讀。
蔡明照當先跪下，“殿下，末將引楚圖南將軍來見。”
楚圖南也隨著跪下，朗聲道，“末將楚圖南見過七殿下。”
七皇子緩緩放下了書，微微笑了一笑，“二位將軍，快起來吧。”
楚圖南與蔡明照起身垂手立在兩側。七皇子輕聲道，“楚將軍，兵部任你為神皇渡主將，但我到城中后，怎么沒見到你？”
楚圖南曾見過七皇子數次，最近一次便是在北苑圍場遠遠見過，但這么近問答還是第一次。他聽七皇子明知故問，便正色道，“稟殿下，我自受兵部之命，一刻不敢耽擱，立即動身來神皇渡，在廊鎮便遭遇到了海賊。”
他簡單將自廊鎮至今日經歷又說了一遍。七皇子只是聽著，毫無表情。只是他聽了楚圖南曾混入橫海幫，去過蝦島，頗感興趣，問三問四。
楚圖南口中在說，心中著實猶豫不決。他深知七皇子與護天侯秦云瀚的關系。東平王與護天侯雖未破臉，但已頗為不睦。若再說到諸皇子奪嫡之爭，只怕自己也站不到七皇子一邊。但形格勢禁，自己絕沒料到神皇渡已在七皇子統率之下。
他最后道，“殿下，我以為，橫海幫眾人，除首惡外，多是貧苦漁鹽之民，大多情有可恕，與其剿滅，不如收降。若他們能為朝廷所用，不但可大息干戈，更能替朝廷守衛遼海，以御倭人，可謂一舉兩得。”
七皇子不置可否，緩緩站起身來，負手在屋中踱起步來。楚圖南偷眼看他，見他眉尖不住挑動，雙拳攥在一起。七皇子不過走了一個來回，在楚圖南看來不啻數個時辰一般。
七皇子忽地停了腳步，盯著楚圖南道，“你說的有理。我這就點齊人馬，去攻蝦島。若海賊不負隅頑抗，朝廷便收降了他們。”
楚圖南一喜，“殿下，我愿帶兵為前鋒！”
七皇子臉色卻沉了下來，“楚將軍，你身為神皇渡主將，居然被海賊的女頭子制住，還挾持你逃出城去。實在大失我軍威風。三軍之中，賞罰分明。若你不受責罰，恐怕難叫眾人心服！”
楚圖南心下一震，不知他到底想的什么，只得肅然道，“愿憑殿下發落！”
他忍不住抬眼望向七皇子，見他面上略有些興奮之些，神色果決已極。這也是個年輕人啊！但他并非等閑的年輕人，也許江山社稷就在他心上。
七皇子沉吟道，“神皇渡軍中，不少人都知道你為橫海幫所擒，無論如何，你不能在此城中待了。”
楚圖南心中惴惴不已。雖說他這個主將是兵部封的，但七皇子若發個話，六部哪敢違背？更何況護天侯正管著兵部？
他只得道，“但能為國分憂，江花邊草，俱可平生。”
七皇子點點頭，“這里海戰用不到你了。不過，你能征善戰，曾統率數萬之眾，就去永興城幫我四哥盡早剿滅長生教吧。”
蔡明照在旁邊忍不住道，“殿下，這恐怕…”
七皇子眼中精光一盛，嚇得蔡明照將后半截話吞了回去。楚圖南立刻明白了，所謂平軍心云云自是說辭，無非因自己是東平王的人。若自己為前鋒平了蝦島，哪里還有七皇子與護天侯的功勞？若自己去了永興城，有過則東平王面上無光，有功則是搶了四皇子的風光。
這一招真是一箭雙雕，七皇子年紀輕輕，也有這等的心機！看來在此局中的人，沒有一個善相與的。而自己，除了照辦，還能怎樣么？（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