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騎行(11)| 在力竭中絕望,在絕望時堅持,堅持到柳暗花明

今天開始,連續四天都將在海拔四千以上的地方吃住行,俗稱——騎行在“天際”;

而第一天,我們就經歷了:興奮——疲憊——力竭——絕望——再看到希望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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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騎行

昨晚入住的相克宗村,是一個因近些年來,川藏騎行者越來越多而興起的村莊;在那里,幾乎家家都有個大院,院院都是旅舍,而且全是藏式裝修。

隨便走進一家的大廳,瞬間被震撼:藏式裝修,用“金碧輝煌”這個詞來形容,都絲毫不為過。

吃晚飯時,帶我們搭便車的小兄弟專門爬上樓來跟我們告別——

他還是一個初中生,明天學校開學;他現在要去雅江縣里的親戚家住,這樣方便第二天去學校。

沒想到他還是一名中學生,因為接觸的過程中,明顯能感覺到他跟內地同齡人,內地學生的不同,是如此自信,如此穩重。

跟他相處,感覺很舒適,很自然。而且,他很愛笑,笑起來露出白白的牙齒,很陽光,很開朗。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難怪小強情不自禁地贊美道:“講真,一路走來,這是我覺得最帥的男生了……”

嘖嘖,一群大老爺們都被他“迷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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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花癡臉”,回到騎行。

高爾寺山不好翻,折騰一天,大家都已經很勞累了。

海拔高,氣溫低,疲乏的眾人排隊沖了熱水澡。而蒙了一層塵土的車子,在飯前也都已用冰冷的泉水沖洗完畢,所以晚飯后,一個個便都鉆進了被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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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雪的地方,還是有點冷

玩會兒手機,想喝水,突然發現杯子找不到了;深吸兩口氣,鼓起勇氣鉆出暖和的被窩,在冰冷的北風中瑟瑟發抖,尋找水杯——

問老板,問路人,終于在門外的砂礫中發現了它,孤零零地躺在那兒,有點可憐。

隨后,站在院子中跟家里打通電話,報聲平安?;氐轿輧?,便覺渾身發冷,不敢怠慢,迅速拿出藥來吃下。

在方圓百里沒有大醫院的高原上,外來人可不敢隨便發燒感冒,一不留神,小命就沒了。

今天住的是多人間,一間諾大的房子,整整齊齊擺了近二十張床,滿屋子大老爺們硬是聽不到一點聲音,大家都很疲憊了,疲憊到不想多說一句話。

不一會兒,呼嚕聲四起,眾人相繼睡著了。

距離拉薩,還有1719公里

醒來便是第二天,睜眼看到木制的房頂,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是誰,我在哪兒?

轉個身看見身邊的隊友,看到騎行服和頭盔才猛然驚醒:哦,我在騎行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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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的目的地,不能忘呀

八點起床,九點出發,從今天開始,連續四天都將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地方吃住行,行走在天際。

至此,川藏行程完成四分之一,相比于騎行剛開始的成都?雅安,有兩點明顯的不同——

騎行者的數量越來越少,其中有些是因為身體原因無奈放棄;而更多的則是,都不再騎,而是開始了搭車;

依舊堅持騎車的人,話越來越少,一是累,二是累,三還是累;氧氣不足,能量不足,熱量不足;所以,大家的交流全用“手語”,依靠一根大拇指,一個嘴角上揚的微笑相互鼓勵。

相比于在雅安,鬧市一般的場景;在“天路”上,真的可以用“荒無人煙”來形容,而且這種差異,越到后半程,越明顯。

鬧市一樣的雅安
天路上,除了我們幾個騎車人,再也沒“朋友”

出門便是連續爬坡,首先要挑戰的,是名字里略帶詩意的“天路十八彎”。

十公里的“天路十八彎”,坡度不算是太大,但彎確實夠長,比如——

一輛轎車在我們身邊駛過,將近一分鐘后,我們遠遠看到它在另一個彎道駛過。

這里的山路十八彎~

本著“休閑騎”的原則,我們是邊走邊玩,逗逗牛,看看鷹,爬完十八彎躺在路基上睡一覺……

可即使是這樣“休閑騎”,爬山爬得也快要崩潰。

大山深處,幾乎沒有任何補給點,所以東北大漢——老巖,開完笑說:

你們下次再騎行川藏的時候,我就開著一輛面包車在這條路上來回轉,里面全是面包、紅牛、餅干,流動小賣鋪!肯定賺錢!

開面包車爬這樣的山?我覺得,即使你一趟賣完整車的方便面,都賺不夠油錢!

聽完老嚴的玩笑話,正低頭爬山的段哥接道。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倆東北爺們,就是我們這一路的開心果。

東北老巖

笑完之后,趕緊停車歇歇喘口氣;連續的高海拔,任何稍顯激烈的反應都可能使人氣息不均,喘不過氣來。

歇息途中,一條直達山頂的小道突現眼前,回憶起在高爾寺山抄近道的熊樣,大部分人都立馬表態:乖乖沿著盤山公路騎車,絕不抄近道推車!

可偏偏有不長記性的人:大黑牛超哥推起車子就走向了近道。

十五分鐘后,我們在盤山路上騎行了兩公里,超哥在近道上推行了兩百米,然后在同樣的高度會合。

見面后,超哥的第一句話就是:“快累死老子了,以后再也不抄近道了!”

哈哈,自討苦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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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道不近,所以還是踏實些

其實,近道不近的原因有三個——

一是坡度太陡;

二是小路坑坑洼洼,太難走;

三是帶著三十余斤的馱包推行,總是比騎行費力的多。

爬完“天路十八彎”,站在高處遠眺,銀帶似的公路盤繞在山坳里,路邊滿是筆直的松樹,如同列隊齊整,保駕護航的持槍衛士,確實壯觀!

高原衛士,守護雪山藍天

中午十一點半,爬完今天的第一座山,來到山頂的觀景臺,這里有小賣鋪?。?!

哈哈,驚喜突現,可是樂壞大家了,拿干糧,買泡面,開吃!

吃飯途中,兩輛旅游大巴停了下來,車上光彩照人的美眉們三五結伴,一群又一群走下來。

這可驚呆了我們這些蓬頭垢面的“野人”,畢竟有將近十天,沒同時見過那么多鮮艷著裝,精妝打扮的城里人了!

看到我們,三姐妹走來說話,原先一直要“找妹子”的騎士們卻都不好意思了,一個個害羞低頭、語無倫次——

阿哲急忙從車前包里摸出墨鏡帶上;

沖還理了理自己的帽子和發型;

三姐妹走了,淡淡突然來一句:哎呀媽呀,忘記要電話號碼了!

哈哈,有撩妹心,沒撩妹但的我們呀。

還是超哥給力,妹子在身邊,絲毫不為所動,依舊淡定吃飯;只是,事后拿出隨身帶著的鏡子:嗯,又變帥了,剛剛那些妹子肯定都迷上哥了。

唉,裝逼遭雷劈······

高原上,打交道最多的是牦牛

還沉浸在與妹子交談,帶來快感中(沒出息)的我們,著實被小強鄙視了一番:看什么美女呀,過來,跟我一起逗豬玩,看這些藏香豬,多可愛!

顯然,對“動物愛好者”小強來說,幾頭小野豬的吸引力遠超美女們,這份“定力”,我等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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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愛動物,不愛美女的小強

在觀景臺耗了半個多小時,玩到最后?,小賣鋪老板開口說:“這幾頭豬就送給你們了!”我們驚訝地嘴巴又成了O。

我們想要,畢竟高原上烤藏香豬,想想還是很興奮的,但騎自行車沒法帶呀,只好拒絕。

婉拒小豬后繼續“爬行”,還好剪子彎山隧道已開通,而且距離觀景臺只有幾百米距離。

花三五分鐘爬上去,在隧道口,超哥一句話雷得我噴出口中的水:“等會兒,我先吃了這根火腿腸!”

擦!

ri!

艸!

剛在小賣鋪吃完不到五分鐘呀,大哥,你哪個星球來的?

剛修好的剪子彎山隧道

穿越2230米長的隧道,眾人在超哥的“引領下”,又發揮了“走一路吃一路”的“優良”傳統——

餅干、火腿、雞腿、士力架……統統拿出來,開吃!

光吃還不算完,有人還要找地方睡午覺!這是來騎行的嗎?

只能說,太丫的休閑了!

吃完,才有力氣騎車

翻越剪子彎山后,很長一段路都是一兩公里的長上坡,長下坡交替呈現,而總體海拔慢慢爬升。

高原風景確實美,大家雖然有些審美疲勞了,也仍舊不斷拍照,歡喜不已。

在某個不知名的路口,我們看到一指示牌:康巴漢子村。段哥啞然失笑:“這村里全是漢子嗎?”

當然不是——

如同丹巴美人谷盛產美女一樣,康巴漢子村,是遠近聞名的一個旅游地,因盛產彪悍粗獷的美男子得名。

沒心情看美男子,因為在下午,我們得跟變換莫測的高原天氣斗智斗勇嘞——

前一分鐘艷陽高照,下一秒鐘卻下雨刮風,這是常事;

海拔夠高(3500米以上),時不時地下場雪,也是讓南方的孩子好一陣興奮呢;

而突降的冰雹就有點讓人受不了了,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根本沒地方躲,雖然帶著頭盔穿著厚衣服,但小石頭一樣的冰疙瘩,打在身上也疼呀。

滿天烏云,也是說來就來

下午三點,兩間呈L字形排列的藏族房子突現眼前。沒想到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居然還有人住。

停車歇息,隊友走近房子,突然舉著右手臂,對路邊的我們高呼:小賣鋪!小賣鋪!這是一個小賣鋪!

小賣部是一個坡腳藏族男人開的,粗糙黝黑的臉龐上,有著明顯的高原人印記——高原紅。紅的有點黑。

在他身邊是一個可愛的八歲小女孩,可能是他女兒——

女孩兒穿著大紅色毛衣,花褲子,扎著兩條馬尾,有點害羞,看到我們就往屋里跑;

陪著他們的還有一條,加上尾巴大概小臂長短的小狗,淡黃色的毛,有點發白;

小狗瘦骨伶仃的身軀在健壯厚重的大山間瑟瑟發抖。不知道是凍的,還是被我們嚇的。

藏族男人與女孩兒

男人明顯不會做生意,說話也斷斷續續。

小賣鋪里幾乎都是吃的,火腿、餅干、飲料、礦泉水······價格比城市里普遍便宜5毛到一塊錢,二話不多,眾人立馬裝備一番。

付錢時,男人眼睛里竟然充滿了感激的目光,而且,還泛著淚花!

含著淚花的眼,搭配咧嘴笑著的臉,孩子似的笑容跟粗獷的臉有些違和,但能感覺到那種淳樸與善良。笑,應該是發自內心的。

看到這里,我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只是鼻子酸酸的——

海拔4300米的高原上,方圓幾十公里都是山,五月的天氣時晴時陰時雨時雪時冰雹;

一個矮個子坡腳男人,一個八歲害羞的女孩兒,一條膽戰心驚的小黃狗;

他們,就靠一個不起眼的小賣部,靠著四至十月份,一群為數不多的川藏騎行者支撐著。

幾十塊錢,足以使他們兩眼放光,幸福流淚。而我們,總是那么不滿足,更有甚者,毫無感恩之心地索求。

要追求,也要滿足,找到兩者之間的納什均衡

扯得有點遠了。

此時,我們已經連翻了兩個埡口,相比于上午,再也沒了歡笑,沒了嬉鬧,隊伍也分散在兩三公里的范圍內。

而且,漫天的烏云也讓人壓抑,爬坡、爬坡、爬坡···無盡的爬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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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云在匯集

正如《曹劌論戰》里的“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時的大家幾近力竭——

再次轉過一個彎,遠望依舊看不到盡頭的上坡,老巖罵了一聲“我艸!”后,直接把車子扔在了路邊,躺下來大喘氣歇息。

天公也不作美,翻第三個埡口時,烏云還是追上了我們,借勢嘶喊著的狂風,冰雹像自由落體的石子砸在身上,砸在車上,砸在一望無際的馬路上,砰砰作響。

那種場景,真的是“剛翻過了幾座山,又越過了幾條河,崎嶇坎坷怎么他就那么多”?

那么多!

疲憊加惡劣天氣,著實讓人絕望

迎著逆風,走一步,退半步,再上一陡坡,終于終于挨到了第三個埡口。

到埡口,不見隊友,奇怪奇怪,明明記得有三個隊友在我前面的,難道他們先走了?

來到最高點才曉得,那三個先到的孩子竟然在窩在路基下躲風、喂鳥!

哈哈,苦中作樂的本事都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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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中作樂,喂喂鳥兒

站在埡口,狂風能把人吹倒;不過,遠遠望去,真正的“一覽眾山小”,也是讓人豪情萬丈。

真的是,一覽眾山小

在埡口等隊友時,一輛警車駛過,車里的警察蜀黍,竟然用喇叭對著我們喊起話來:“加油,加油!”

我們扯著嗓子回應著:加油,加油。

回應聲消逝在狂風中,也不知傳沒傳到警察的耳朵中。

埡口景色

等來隊友,迎來下坡,可誰也沒有太高興,因為我們知道,短暫下坡后,依舊是“爬行”。

還有一個埡口要走。

這個藏語是什么意思

五點鐘的時候,大家體力幾乎耗盡。隊伍也變成了兩撥。

前面一隊,幾乎是每兩公里要等600米,才能等來后面的隊友,就這樣停停走走。

在一個橋邊,等后面四個隊友十幾分鐘都不見蹤影,眾人猜測他們搭車了。

果不其然,一輛面包車緩緩駛來,上面放著四輛自行車。里面坐著我們的隊友。

司機說——

我們現在的所處地,離海拔4429米的卡子拉山埡口還有三五公里;

翻越卡子拉山后,是15公里起伏路,整體下坡到4163米的紅龍鄉;

紅龍鄉,是最近的一個,可以提供住宿的地方。

驅散烏云的太陽

這輛面包車,載走了四個隊友,加上今天先出發的青龍、小飛;在路上的,還有超哥、沖、阿哲和我。

半個多小時來到卡子拉山埡口,話不多說,拍完照接著趕路。

烏云太多了,看張藍天吧

翻越卡子拉山后,迎接我們的是幾公里下坡路,這本是令人欣慰的事情,但我們卻如何也開心不起來——

山頂逆風太強,自行車掛著中盤猛蹬,也不過12公里每小時;

三五公里的下坡路,硬是走了快半個小時,真的是要崩潰!

四人中我最慢,跟在隊友屁股后面慢慢騎。感謝不離不棄。

遠遠望見一個圍墻,是傳說中的,駐扎在“深山老林”中的雷達兵站。來到兵站門前,早已疲憊不堪的一行四個人,竟都感覺到一股沖勁——

累,是真累,但想一想駐扎在海拔4000米高原上的軍人,高原礪精兵,雪域固長城!

念一念為了路人安定,在海拔四千以上,新建的警務所里面的警察們,半個小時一巡邏,還為我們鼓勁加油,他們苦不苦?他們累不累?

想到這些,又有了力氣。

其實,是熬過疲憊的極限了。

晝黑如夜,又能怎樣?

四個人很少說話,但大家都明白彼此心里在想什么——

堅持,

到達。

分掉最后兩塊餅干,沒了水,沒了食,口干舌燥,腹內空虛。

超哥、阿哲也有些急了,一遍又一遍拿出手機,打開地圖查看還有多少公里。

終于,終于!再次轉過一個彎,翻過最后一個埡口,可以遠遠地望見紅龍鄉了,而且還是6公里下坡!

哈哈。

在即將絕望時看到生機,柳暗花明又一村,也不過如此吧!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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