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想寫一首詩,把一句話放在詩的里頭。這一句是我很多年前在送一個中學時代喜歡很久的女生上火車后,在長椅上端坐了很久后想到的。本來就是沒有開始也沒有結局的故事,轉化成語言最后也只有孤零零一句——
"有一天,我會消失在風里。"
我對人的印象如同看散文,除去名字,記在心上的只有開始和結尾。告別自然是一種結尾。
自己一直在變化,自己身邊的同學、朋友一直在變化,接觸的人一直外變化,感興趣的人或事一直在變化。很多時候,變化都意味著結束。如此說來,每一段的開始剛剛好都會對應著一個結局,每一個故事正好都有過落幕。每個人都經歷了差不多和開始一樣多的告別。
我慢慢接受告別這個事實。記得我見過的性格最浪漫的女生,她之后有了很棒的男朋友,她和我說起時就坐在我旁邊,頭沒有轉向我,對著黑夜像是在看很遠處的燈火,緩緩地說,要是能夠在相互最喜歡的時候結束該多好。
我也對著遠方回答,是呀。之后就再也沒有了聯系。那大概算一種告別。一個經過刪減最終保存在我腦海里的告別。
這些我都早已習慣了。記得有一次吃飯的時候,一個同學和我分享他給很窮的山區孩子講學的經歷。他說到離開時,孩子們都不讓他離開一直送到了火車站,希望他留下來。他說他那時候看著孩子真的不想走。他險些錯過了火車。我聽著,吃了幾口飯,咽下去后慢慢才說:"這個時候努力告別就好了。只有告別了,你的故事才圓滿的。"
他有些發愣。我冷靜得說,你能想象那天你留下來心理和處境嗎,當孩子都散去了,你還得買張火車票,然后再單獨離開。有些故事一開場就已經寫好了結局的。
我埋頭扒了幾口飯,不愿抬頭去觸及朋友的表情。有時候我也會為自己在某些時刻突然覺醒的理性感到錯愕,甚至是難言的恐懼。
我記得夏令營的時候,外教和外來的留學生要走了,大家開派對歡送,一起唱歌也一起舞蹈,感情在最后的時刻終于爆發,我看著大家一個個落下眼淚。有一個同學回頭看我,眼神有悲傷更有一種勸誘,我卻沒有落淚。我想起莫言說過的一句話,我印象不清了,大概的意思是,當所有都哭的時候也允許有人不哭。
對于告別,我向來負責記憶,不負責落淚。
有時候你隔了很多很多年會再次遇到曾經和你無話不談的朋友,你們開口閉口多了之前沒有的人生閱歷與處事之道,做過了加法的人生不再像之前那樣簡潔和單刀直入,闊別重逢往往在尋找打破沉默的話題中語塞。但我覺得有變化的相逢雖然可嘆卻真實美麗,我內心是接受這樣的變化的,理性賦予了我這樣的坦然。在我看來,闊別重逢的情節不過是人生枝枝蔓蔓衍生出的續集。原初的故事已經有了剛剛好的開始和剛剛好的落幕,早已結束。我會記得當初的樣子,那些都作為寶貴的回憶存在于我的腦海里。
生活有時候多像一篇要求首尾呼應的文章,有過浪漫的開始也往往需要有一個坦然的告別。每一段無法割舍的情感,每個無比珍愛的人,都會在某一天,永遠消失在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