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又入夜了，每天的這個時候，天上云彩悄悄隱沒了蹤跡，像是害羞姑娘臉上的紅暈，羞羞答答得浮現又小心翼翼地褪去。

云彩褪去后，星星卻反倒大膽了起來，赤裸裸地脫掉了外衣，露出坦蕩的胸脯，健碩的酮體一下鋪滿了天空，星星點點地開始吟唱起來。

額而枝頭上鳥聲啾啾，而傾樹上知了潺潺，又許是河邊蛙鳴陣陣，這讓我想起來了一首蘇軾在懷古時候的一句詩句——“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

然后云兒和星兒一番纏綿，又開始了一個不平凡的夜晚。

小鎮青年開始三三兩兩的涌現，這時候是他們的歡樂天地。

一個兩個在昏黑的路燈下約會，大多是青年男男女女，三四個在路過的國道上飆車，一般飚的是自行車，五個六個又聚在河邊謀劃事業，當然無非是賣弄自己青春往事，還有那么七個八個九成又在燒烤攤位旁邊共商國事，當然戳破了天，就是哪個兄弟，為了哪個女人，如何勇猛的故事。

小鎮上這些了不起的事業，每天都在悄無聲息進行著，像是每天餓了要運動，飽了要吃飯這么尋常。

婆婆今天又看不順眼了媳婦，這貌似平常，但是如果婆婆和媳婦都已經是老婆婆和老媳婦了呢，一個80一個65的節奏都可以去參加殘奧會了，這當然已經超越了人類極限。所以人真的有無限潛能從某個精神領域上我認為它是對的。

當然這和我們這些小鎮上的青年毫無關系，在這個故事里，小鎮青年們必然是純潔無暇的化身，美麗是我們的標簽，無邪是我們的常態，天真更是我們的代名詞。

生活在小鎮上或是正在生活在小鎮上的年輕人你們必然明白，在我們可愛的小鎮上，小鎮上的人們是怎么一步一步慢慢長長地把小鎮青年們逼成小鎮老爺爺們的。

年紀輕的青年們有人向我們強調去上學的重要，去上好學的快樂，然后就是去學好了“上”的性福，年紀大一些的青年們，有人向我們強調，別人家的孩子都去早早工作賺錢了，你怎么還呆在家里啊云云。

所以，我們悲傷地以為，現在大學生變得不值錢了是真的，因為現在的錢都不給大學生了。

小鎮上的生活依然有序地進行著，像是日落了又升起來，日升了又垂下去。

今天八旬九旬的老奶奶們一起出游了，他們相約為伴，為他們的小輩和他們的老人祈福，歲歲年年，相伴相隨，沒有一個節日斷了虔誠的香火。

可是我們可愛老奶奶的兒孫們呢？他們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呢？

有出息的在大城市里叱咤風云，沒出息的在大城市里人模狗樣，他們每天吃飯喝酒，家里老人每天吃糠咽菜，他們每天抱怨為何世間虛情假意，老人們卻每天想念兒孫真真切切。他們甚至不知回去看一眼，看一眼只為家人團聚。

下

當然不會影響小鎮青年的好心情，我們照樣玩鬧照樣表現的不羈，像是六七十年代的披頭士和八九十年代的憤怒搖滾青年。晚上，小鎮上的游戲廳、網吧、ktv這些僅有的娛樂會所都擠滿了青年們的身影，我們三三兩兩，成群結對好似熱鬧，拉幫結伙其實是寂寞。但是我們照樣能把日子過得滋潤酸爽，像是剛剛出生一樣。

是的，小鎮上依舊人來人往，日起日落，小鎮青年在白天注定是孤單寂寞的，但是這反倒映襯了另外一群人的熱鬧。

清早，賣菜出攤的人們早早地恭候在菜場的附近準備一天的營生，那些嘈雜過往的車輛剛剛經過你的身旁就立馬隱去蹤影被人潮吞沒，吆喝聲，要價聲，還價聲···伴隨在清晨一抹抹輕柔陽光下慢慢生出溫度變得熱烈非凡，一天的生計就這么開始，一年來的生計也從這一天天的清晨起步。等到日開始落下，大地在落日下像是張泛黃的相片慢慢卷起的紙邊一樣，摘下疲憊的面具，放下沉重的鋤頭，抖落了一日的塵埃，枯萎凋零碾落進泥土，成為人們踏在腳下的土地，成為奠基的基石，最后的旗幟。日落下升起，一天天周而復始。

小鎮青年并不是只會吃喝和玩樂，隱藏在青年們嬉戲表面下的，是一顆顆年輕躍動的心。我們不甘寂寞，我們也想有所作為，但是我們知道小鎮永遠是小鎮，沒有摩天大廈，沒有時尚街區，沒有標志建筑，沒有誘人景觀，更加沒有一個一個夢想中實現的機會。我們逃脫不了小鎮青年的命運，我們也逃脫不了，被喚作小鎮青年的被對待方式。所以我們中有的人憤懣，有的人放棄自我，在為數不多的時間里發瘋叫喊，在銷聲匿跡的河流邊默默凝視。

在無人曠野上仰望星空，在不為人知的時刻腳踏實地。所以有的人開始了思考了，有的人領悟了。是的，有人領悟了。

后記：

距這篇舊作完稿之日，已整整五年。這篇小鎮青年幾次易稿，都幾乎推翻重來，最終五年前選擇用了王小波式樣的筆調，來敘述來自小鎮的青年們的狀態。

五年間，風云過往，如今筆下的小鎮青年都已為人父母或為人夫婦，他們當中是否有了像文末所期待的變化，我不得而知，也伴隨著我與小鎮因緣的別離，也再無從考證。

五年后的今天，當我再次看到這篇舊作時，看到當年的文字風格與寫字背后的自我證偽掙扎，這些在我而今的生活里，如海上明月般動人和美麗，流沙珍珠般璀璨和珍貴。

這一切，都是時間留下的禮物，時刻的提醒我，你來自何方，要去向哪里。更加重要的是，他讓你知道，你當下，在何處。

我作為曾經的小鎮青年，希望自己永遠不忘記初心，相信野百合也會有春天。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丁酉年冬月于蘇州

補后記：

時間又過了三年，我的小鎮青年（下）還是沒有寫完。自從我回到小鎮居住，已兩年，小鎮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而我也開始了新的事業和生活，一直想寫一篇小說編年史，可以記錄一個時代的小鎮青年的成長縮影，可惜筆力不佳，加上心中踟躕，遲遲沒有動筆，今年又遇上了疫情，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想這些事情，不久之后就會付諸實踐吧，等著我，不停更的作者敬上。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庚子年夏日于昊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