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03年，那一年廣州，廣西等各個省份非典橫行，如同爬山虎一樣蔓延至全國各地。那一年，流行歌曲是《老鼠愛大米》和《兩只蝴蝶》。那一年我的年齡還是個位數，8歲的我正在念小學，寫完這句話我就感覺這是一句很廢的廢話——因為每個人8歲的時候都是在念小學。但這并不影響我所要敘述的故事。因為那一年，我經歷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怦然心動，只是當時不知道，只是當時已惘然！
02
我至今仍然覺得，童年一定要在農村度過。夏天傍晚隨處都可以乘涼，可以看麻雀撲凌凌從頭頂飛過，可以在田野里跟十幾條土狗打成一遍，可以看到隔壁村的王大嬸拿著菜刀追著自已老公滿村跑。可以看到螢火蟲漫天飛舞。晚上一抬頭，滿天的星辰在漆黑的夜空顯得格外明亮，仿佛觸手可及，其實遙不可及。
小學成績之差，可謂空前絕后，所有科目成績的總和比班上學習委員的最低單科成績還要低幾分。后來高中學習函數，數學老師告訴我們，任何事物都可以用函數來描述，因為任何事物都有起伏波動的。我置之一笑，心想:如果真是如此，那又為何我的考試成績卻始終如一的低，從未起伏波動，就算做弊也會把答案給抄錯。
小學上課我基本在干其它的事情，比如把一塊橡皮檫用鉛筆刀切成無數的小塊，因為這件事我得罪了班里很多同學——你一定會問為什么切橡皮檫會得罪同學？我誠懇的告訴你，切橡皮檫是不會得罪同學的，但每次都是借同學的橡皮檫來切是一定會得罪同學的。你可以腦補一下這樣的情景:你好心好意把橡皮檫借給同學用，下課后問他：“我橡皮檫呢？”他哆哆嗦嗦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紙包遞給你：“在這呢，哦，對了！我去上個廁所先。”然后一溜煙跑了，等你狐疑的打開紙包，你會發現，你會流淚，因為整塊橡皮檫已經被他碎尸。相信這時的你一定會沖進廁所，一腳把他踹進茅坑。
03
每次考試的時候，教室的某個角落就會有一個少年看著試卷發呆，毫無懸念，這個少年就是我。監考老師每次從我座位經過看到我空白的試卷時，就會以一種看見傻逼的眼光看著我，然后踱步離開。我投桃報李，然后又用這樣眼光看著周圍揮筆疾書的同學，看著看著，我就發現坐我旁邊的班長已經快做完了。
班長是個典型的品學兼優的女生，我思索良久，寫了一張紙條扔給她。她望了望我，我立刻露出一個自以為獨特的微笑，后來我才知道這種笑通常稱之為——傻笑！隨后，她狐疑的打開紙條，看了看，就在上面寫字。看見她動筆寫了，我簡直開心的想翻跟斗，因為我紙條上的內容是這樣寫的：“親愛的班長，你是我見過最好看，最可愛，最善良，最聰明的女孩。所以，你能不能寫點答案給我抄抄。如果不行的話，你就把這張紙條扔掉吧！"所以，她沒扔就代表我有答案抄了。隨后，她把紙條輕輕的扔給我，我興奮的拿到課桌底下，小心翼翼的打開——我心中一凜，上面用清秀的字體寫著“對不起，老師說，好學生不能隨便扔垃圾。”我氣急敗壞，當場就把這張紙條給吞了，差點噎死。然后，我惡狠狠的盯著她，她全然不顧，認真做題。盯著盯著，我突然發現她有一個習慣，她每做一題之前都要把鉛筆的尾端放在嘴里輕輕的咬著。我認真思考一會兒，心想：莫非，咬鉛筆可以提升智力，就像大力水手吃菠菜可以提升力量。我恍然大悟，瞬間明白了一個深刻的道理:原來這久以來我沒有及格，都是做題時沒有咬鉛筆的原因。我趕緊打開試卷，莊嚴的把鉛筆放進嘴里，然后認真思考題目。十分鐘過去了，我還是絲毫沒有頭緒。時間慢慢的流逝，直到鈴聲一響，老師宣布交卷。我只好胡亂填了幾道選擇題交了上去。我悲憤欲絕，不但智力沒提升，還把一支十八厘米長的鉛筆咬得只剩下了不到五厘米，課桌底下全是木渣子。
在這次考試之后，我就染上了咬鉛筆這個習慣。然而，故事就是從這里開始。不過多年以后，當我重新回憶時，才發覺，一切都那么絲絲入扣，仿佛冥冥之中早已安排。由于經常咬鉛筆，我課桌里的鉛筆變得只可遠觀，不可書寫，因為通通只有兩三厘米，拿在手里握都握不住。
04
當時我們班一共分成四組，有一次上美術課，我沒有鉛筆，就向我這一組的同學借，但由于橡皮檫事件和我把鉛筆咬得它親娘都不認識的事件遭到廣泛流傳，同學幾乎死都不愿意把鉛筆借給我。我前前后后的問了個遍，還是無功而返。
我心灰意冷，打算放棄，而這時，在我左下方的位置傳來一聲如銀鈴般的聲音，婉轉而清澈：“劉心宇，我借給你！”
我疑惑的轉過頭，如果我的記憶沒有被時間的洪流沖刷的模糊的話，我清楚的記得她扎著一簾整潔的馬尾，梳著一個干凈清新的斜劉海，劉海的方向是向左，露出左眼上方一點點雪白的額頭，眉毛細細淺淺的，眼睛清澈無瑕，仿佛一汪淺淺的溪水，兩顆眼珠猶如天使遺落的葡萄。一抹雪白的鼻梁上還冒著幾顆晶瑩的汗珠，小小的嘴巴微微的揚起，笑容就像初秋的陽光，溫暖而不炙熱。笑起來，兩邊的臉頰會鼓起一團小肉，像田里熟透的蕃茄。
她穿著一件淡綠色的薄外套，手上拿著一支鉛筆對著我，我征住了，坐在座位看著她。多年后，我在看《功夫》的時候，里面有這樣一幕：“周星馳跟那個胖子去搶賣冰淇凌的女孩的錢，那個女孩拿著一根棒棒糖遞給周星馳，周星馳征在原地，女孩靜靜的看著他。”
當時看到這個場景時，我瞬間就想到這個借鉛筆給我的女孩。我征住，久久沒有去接她手中的鉛筆，因為我突然意識到:我好像壓根就不認識她，連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她看我沒有反應，就拿著鉛筆在我眼前晃了晃:“哎！你怎么了？”我“哦”了一聲，瞬間清醒，正準備伸手去接，不料她的同桌一把拉回她的手，小聲的跟她說:“別借鉛筆給他，他會把你的鉛筆咬得很短的，你看你這支鉛筆本來就用了一半了，借給他下課就沒了。”
她一聽，就把鉛筆放進課桌。我剛想說點什么，她又從書包里拿出文具盒，然后拿了一支新的鉛筆遞給我，笑吟吟的說:“那你用這支鉛筆吧，這是我最長的一支鉛筆啦。”她同桌目瞪口呆的看著她，我也目瞪口呆的看著她，然后遲疑接過鉛筆。畫畫的時候，突然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在心頭蕩漾，等到高中的時候，我的智商和情商均達到一定程度后，我才明白，這種感覺叫做怦然心動。畫完畫后，我小聲的問同桌:“這個女孩是誰，怎么好像沒見過。"同桌一驚:“我一直以為你只是腦袋不好使，想不到你眼睛還不好使。”我拍一下同桌腦袋:“去你妹，快說，別瞎扯！”同桌把手伸在我面前，說:“我好像忘了。”我說:“十個游戲銅板。”同桌:“哦，我想起來了，她是這學期來的轉校生。不過她都來了一個多月了，你怎么會不認識了。”我:“沒注意，她叫什么名字？”同桌:“水靈靈。”(水靈靈是她名字的諧音，為了保護她的隱私，我當然不會用她的真名。——劉心宇注)下課后，我把鉛筆還給水靈靈，鉛筆上面一個牙印也沒有。
05
放學后，我一個人走在馬路牙子上面，后面突然傳來她的聲音:“劉心宇，等等我！”我毫不遲疑的停下腳步，轉身等她。她過來就問我:“怎么一個人走呀！”我反問:“你不也是一個人走嗎？”她撲哧一笑:“呵呵！也是。”我說:“對了，下午美術課的時候，謝謝你借鉛筆給我。”她:“不客氣。”走了一會兒，她說:“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得意的說:“不，我知道，你叫水靈靈嘛。”她一驚:“你怎么知道，我記得你從來都沒和我說過話。”我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道:“開什么玩笑，這個世界上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水靈靈認真的說:“你騙人，你要是什么都知道，那為什么考試還總是不及格。”
我一時語塞，無言以對，趕緊轉移話題:“呃……這個嘛。哦，對了，你是那里人？為什么會轉來我們學校。”水靈靈果然被我繞了進去，說:“我是廣西的，因為那兒非典鬧的兇，而我大娘又在這邊，我媽就把我轉學到這邊來。”我:“哦，廣西哪兒的？”水靈靈:“廣西桂林的。”我一驚，從書包里掏出語文書翻到一篇課文，指著課文問她:“是不是就是這個《桂林山水甲天下》的桂林？”水靈靈看了看，說:“嗯，就是這里。”我大叫:“我長大后一定要去這里！”水靈靈笑著說:“好啊！到時候一定要來找我。”我說:“一定。”可是，媽的，作為一個窮逼，直到現在我也沒去過桂林。走到一個三叉路口，水靈靈說:“我大娘家就住在前面，我要往這邊走了。”我看著那個路口問:“前面哪兒啊？”水靈靈說:“前面那家醫院，我大娘是那醫院的醫生。”我:“哦，我知道那。那是我們鎮上最大的醫院。”水靈靈:“嗯。”我說，好，你走吧。水靈靈走向路口，又突然回過頭沖我揮揮手，笑嘻嘻的說:“再見。”然后慢慢的走進傍晚的夕陽里，夕陽昏黃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我看著她的馬尾辮搖搖晃晃，對著她的影子輕聲說道:“再見。”不料水靈靈走到一半，突然又回頭，還好老子反應快，趕緊蹲下來裝做在系鞋帶，摸了半天才發現今天穿的鞋壓根就沒鞋帶。然后抬頭看見她已走遠，我就走了。回家后，飯都吃得比平常多。
06
生活就像一個水湖，平時波闌不驚，只有當頑皮的小孩用瓦片在水湖上打起了水漂，水平如鏡的湖面才會泛成一湖漣漪，然后一個個水圈緩緩蕩漾開來。
從那次短暫的接觸后，水靈靈經常找我聊天，后來她經常在她大娘出外會診時讓我去她家陪她畫畫，我一個人去感覺挺怪的，于是每次都找一倆個哥們一起去。以前非常討厭上學，每天早上都賴在床上，直到我媽把被子給掀走我才不情愿的起來。但跟水靈靈認識后，我總是會提前起床，巴不得馬上就去學校。現在我才明白，這種東西就叫做期待。后來一次班級排座位，老師把我排在水靈靈的左下方，她一回頭就能看到我，我一抬頭就能看到她的一簾馬尾。當時我們每周有三節美術課，每次上美術課我都特別興奮，第一，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語文跟美術。第二，上美術課很自由，可以隨便講話。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水靈靈每次上美術課都會幫我削鉛筆，然后常常問我應該上哪一種顏色。她畫畫的時侯很安靜，思考應該怎么上色的時候，會用左手把淺淺的發稍捋到耳朵上。
期中考試前，學校小賣部新進一種水印筆，這種筆寫在紙上肉眼是看不見的，只有用筆端上的紫外線光照在紙上才能看得見。很快就被搶售一空，我拼命買來一支后，大為興奮，回到教窒馬上翻出作業本。因為經常欠作業，老師每次都在作業后面寫，又沒寫作業，回去抄五十遍。我用水印筆在老師的評語后面寫著，“去吃大便吧！”以作為回應。直到有一次被老師發現，把我拎到辦公室，當時班主任也在。老師說:“劉心宇這免崽子就是典型的吃飽了沒事做。”班主任說:“我看他是沒事找抽型。”為此，他們爭論良久，最后共同得出結論:“劉心宇就是典型的吃飽了沒事找抽型。”然后大批一頓，才放我回去。回去后，我覺得水印筆對我沒什么用了，就把它送給水靈靈了。水靈靈覺得此筆非常神奇，舍不得用，說:“這里面的墨水不多了，我留著以后再用。”我笑笑，說:“真傻，以后可以再買呀！”水靈靈把筆放進文具盒的最里層，輕聲道:“這不一樣的！”我莫名其妙，心想:這有什么不一樣。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意。
07
期中考試后，班主任宣布一條消息:“由于你們考得太差，從今天起要開始上晚自習。”同學們不但沒有不高興，反而歡呼雀躍，興奮異常。第一次嘛，可以理解！
當天晚上下晚自習，一群人結伴同行，到了三叉路口，水靈靈弱弱的說:“前面好黑，我有點怕！”一群男生紛紛舉手，叫道:“我送你！我送你！”水靈靈搖搖頭，說:“我不要你們送，我要劉心宇送。”當時我嘴里正含著棒棒糖，聽到這話，震驚得下巴差點掉在地上，棒棒糖直接掉在地上。我慘烈的叫道:“啊！為什么？憑什么？干什么？我膽小怕黑，送你回去，誰送我回來呀！”說完，就一溜煙跑了。當晚，水靈靈是一個人回去的，還是其他男生送回去的，我并不知道。這輩子，我做過后悔的事情不多，這算一件。第二天上學，我跟她說話，她不理我。第三天上學，我跟她說話，她還是不理我。第四天，我買了一張音樂賀卡，在上面寫了一句話。上體育課的時候，大家都在操場上你追我打，水靈靈一個人坐在教室里畫畫，我躡手躡腳的走到她旁邊，把音樂賀卡遞給她，說:“送給你。”她看了一眼，還是不說話。我又把卡片打開遞給她，她看了一眼，就笑了。一看她笑，我就知道沒事了。她說:“說話算數。”
我說:“一言既出，群狗難追！”我在音樂賀卡上寫的是:“你別生氣了，大不了以后我每天下晚自習都送你。”后來每天下晚自習，我都送她回去，到她家門口后，她說:“再見。”我現在還清楚的記得，她家住在一樓，晚上藍色的窗戶總會透出日光燈淡淡的光芒。不過，送她回去后，自已就得一個人走完這段路。醫院往往是鬼故事的發源地，聽多了一些關于醫院的鬼故事，常常就會因為一些風吹草動把自己嚇得屁滾尿流，七零八落。
08
第二周，水靈靈也送了我一個賀卡，淡綠色的，就跟第一次認識她她穿那一件淡綠色衣服的顏色一模一樣。我打開一看，里面什么都沒寫，心情不由的有些低落，但回家后我還是把這張賀卡像寶貝一樣用一個鐵盒子裝好，然后藏在衣柜的最角落。
學校那時流行《老鼠愛大米》和《兩只蝴蝶》，基本上每個人都會哼幾句。有一次星期五，水靈靈跑過來找我，她遞給我一張紙，我問:“這是什么？”水靈靈笑吟吟的說:“是《老鼠愛大米》的歌詞。”我打開一看，紙上用紅色的圓珠筆寫著滿滿一頁，字跡清秀娟麗。我說:“字寫的挺好看的，我第一次見到有人寫字跟老子差不多好看。不過，你寫這個給我干嗎！”水靈靈眨巴著眼腈，說:“給你學啊！星期一來的時候唱給我聽。”我一聽，差點嚇尿，要知道劉心宇的記憶力之差，史無前例，小學一首《靜夜思》足足一周才會背，至今背不全乘法口決，寫不全26個字母。要他在兩天之內學會一首完整的歌，其難度不亞于中國足球隊獲得世界杯冠軍。我趕緊找借口推脫:“音樂老師說我五音不全，數學老師說我智力低下，唱歌這么高難度的事你還是另尋高人吧！”水靈靈把頭扭向一邊，倔強的說:“你騙人，上次我聽到你哼了，明明就很好聽。只是你哼來哼去都是那兒句。我不管，反正歌詞給你了。”說完后，背著書包揚長而去。
我只好照辦，周末去外婆家，沒事就把歌詞拿出來反復的看，反復的哼唱。還在念幼兒園的表弟屁顛屁顛跑過來，用好奇的眼光看著我手中的歌詞，然后又望了望我，問:“哥哥，這是什么？”表弟是出了名的破壞之王，任何東西到他手里，不是被他毀滅就是被他給吞進肚子。我警惕的護住歌詞，說:“一邊玩去，大字都不認識幾個，別煩我。”表弟討個沒趣，聳拉著鼻涕離開了。我躺在院子里，午后的陽光讓我精神有些恍乎，我把歌詞放口袋里，沉沉睡去。醒來的時候，摸摸口袋發現歌詞不見了，我瞬間清醒，睡意全無。拼命的找，還是找不到，我想到了表弟，我找到了他，他正在水溝旁玩水。我低頭一看，歌詞被他撕得粉碎扔在水溝里，水一沖，就沒了。我大怒，要是外婆不在家，我肯定會暴打他一頓。
09
星期一，來到學校，水靈靈跑過來問我:“怎么樣，會唱了嗎？”我吱吱唔唔的說:“大……大概，會……會……會唱了吧！”水靈靈疑惑得望著我，說:“是嗎！唱來聽聽。”我哼了幾句，然后問:“怎么樣，還可以吧？”水靈靈說:“好聽，可是這幾句好像你以前就會唱啊！”我趕緊說:“好聽就行了，會唱幾句就夠了。”水靈靈嚴肅的說:“不行！對了，你把歌詞拿給我看看。”我頓了頓，小聲的說:“歌詞……歌詞被弄丟了。”水靈靈一聽，差點哭出來，掉頭就走。我跟在她后面，不停的解釋，把整件事情的詳細過程講了不下十遍，她才原諒我。后來我才知道，那張歌詞是她在家放牒一句一句抄下來的。好在，她原諒了我。
學期末，學校組織看電影。媽逼農村小學放電影那叫一個熱鬧，所有學生搬椅子坐在操場上，教學樓上掛塊大慕布。鎮上七大姑八大嬸聞訊紛紛趕來，最要命的是隔壁村的人開著拖拉機就沖過來，把學校圍的水泄不通。放學后，為了等電影，我沒回去，跟幾個同學在走廊打彈珠，贏了很多，開心得要死。這時，水靈靈跑過來要我陪她去學校后面的小山坡摘狗尾巴草。我贏了同學很多彈珠，同學不讓我走，但看到水靈靈的神情，眼里充滿渴望。我就把贏的彈珠扔在地上，說:“狗日的，還給你們啦！”幾個同學在地上搶個你死我活。
我跟水靈靈來到后山的小山坡，時間已經是傍晚，天色漸漸暗下來。水靈靈摘了很多狗尾巴草，我躺在草地上，看著月亮緩緩冒出來，月光灑滿整個山坡，星星璀燦閃爍。水靈靈跑過來，拿了一個用狗尾草編的花環戴在脖子上，問我:“怎么樣，好看嗎？”我坐起來，看了半天，說:“怎么感覺像旺財一樣！”水靈靈眨巴著眼睛望著我，問:“旺財是誰呀？”我想都沒想，直接說:“哦！是我外婆家養的土狗，它脖子上也掛了一個草環。”說完后，我猛然意織到:壞了！
水靈靈瞪著眼睛看著我，拿起一把狗尾巴草遞給我，說:“把它吃了。”我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說:“我不吃，我不是牛，我是人，我不吃草。”水靈靈又從地上抓起一塊泥巴遞給我：“你自己選擇吧！”我趕緊把狗尾巴草放進嘴里拼命的嚼。螢火蟲漫天飛舞，水靈靈說:“螢火蟲真好看！”我說:“一般吧！”水靈靈看著月亮，問我:“你說，為什么太陽散發光芒的軌跡那么清晰可見，而月亮散發光芒的軌跡卻是朦朧一片呢？”我從小就有個毛病，不喜歡讓別人知道我不知道。所以，碰到別人問到我不懂的問題時，我就喜歡胡吹亂侃瞎扯一通，說得人家也聽不懂，自然就會信以為真。于是我說:“這個嘛！因為太陽離我們比較近，所以陽光的軌跡比較清晰，而月亮離我們比較遠，所以月光的軌跡比較朦朧。”水靈靈一聽，居然真信了。
她看著我，說:“你真厲害！”我說:“那是當然。”她說:“謝謝你陪我來這摘狗尾草，你真好！”我說:“那是當然。”她說:“你發呆的時候，真傻！”我說:“那是當然。”草叢里傳來蟬的聲音，水靈靈說:“期末考試后，我就要回桂林了。”我大叫:“這么快？”水靈靈:“嗯！因為那邊非典已經漸漸平息了。”我沒有說話，看著月光發呆。過了一會兒，水靈靈說:“你說以后會來桂林找我，是真的嗎？”我說:“那是當然。”水靈靈說:“其實你給我的水印筆，我已經用了。”我說:“哦。”然后，等到電影散場，我送她回去。
10
暑假過后，再次開學。回到教室，水靈靈果然不在。我不確定當時我有沒有難過，但我清楚的記得我有一種解脫感。就像考試之前會因為擔心考不好而緊張，等到考試之后知道已經沒考好反而會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估計現在只有等費德勒真的退役了，我才能重新體會那種感覺。
之后我經常一個人去那家醫院，看到那扇藍色的窗戶，總感覺里面會有一個扎馬尾的女孩打開門，然后走出來。直到初中畢業，我上高中后很少回家，就沒在去過那家醫院。現在不知道水靈靈在哪個城市，希望她過得快樂和自由，并且是永遠。
高中有次回家，老媽叫我把衣柜整理下，我胡亂的瞎整，突然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是個鐵盒子。我口水一下子就流了下來，因為這是個裝曲奇餅的盒子，我已經很久沒吃過這種曲奇餅了，好想吃啊！盒子已經生銹，費了好大力氣才打開。打開一看，一張淡綠色的賀卡安靜地躺在里面，這個盒子放在這已經快十年了——我居然從來都沒拿出過！
我拿起賀卡，時光仿佛回到從前，打開賀卡上面一個字都沒有。我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水靈靈說:“其實你給我的水印筆，我已經用了。”我慌忙找到一支紫外線驗鈔筆，按下按鈕對著賀卡，上面寫著滿滿的話語，有她藏在心里很久想對我說的話，有她對我的期待，有她對我的祝福。這一切就像月光的軌跡一樣，那樣的模糊，那樣的朦朧，卻又真真切切的存在。電視里正放著周星馳的《大話西游》，紫霞仙子為救孫悟空被牛魔王重傷，孫悟空不顧頭痛抱著紫霞仙子，紫霞仙子躺在孫悟空的懷里，絕望的說:“我猜到了這開始，卻沒猜到這結局。”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電視里的至尊寶指著我說:“你看，那人好像一條狗誒！”我在心里大罵:“狗你媽逼，你見過狗會流眼淚的嗎？”我拿著賀卡躺在床上，拿出手機點開酷狗，里面有一首歌，已經被人遺忘很多年，但我沒忘，按下播放鍵，歌聲如同一柄歲月的狙擊槍，一字一句穿越時間，席卷空間，如同一顆顆子彈穿透身體，直抵心臟，:“我聽見你的聲音，有種特別的感覺，讓我不斷想，不敢再忘記你，我記得有一個人，永遠留在我心中，那怕只能夠這樣的想你……”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