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棠樹》是史鐵生的一篇短小散文,與《合歡樹》一樣,都是記事憶人之作。一篇回憶母親,一篇回憶奶奶。但風格和手法差異較大。《合歡樹》的情感更為深沉,不做修飾的敘述筆法流露出無法抹除的錐心之痛,字里行間跳出絕望、回憶,交織痛惜、懷念。這同作者的境遇密切相關,是作品中無法割裂的元素。
“為什么讀史鐵生?”
“痛給人的感覺最有力度。像是爐邊淬煉時飛濺的鐵花”
“璀璨而絕望嗎?”
少年扭過頭,把背影留給我們。
在《老海棠樹》的結尾,雖然作者也說那是一種“痛悔”。如果分析一下作者的心理,恐怕“悔”的成分更多一些。這也就讓這篇文章脫離了《合歡樹》那種語言深沉的平直敘述,而采用對話的形式,來展現作者對奶奶不曾理解與幫助的“悔”。
作者用對話的形式展現隔膜。同時塑造出一位認真、勤勞、自覺而又遠離時代的老人形象。文中不止一次說她站在老海棠樹的樹影里,具有什么樣的意味?
文中寫春夏秋冬,四幅圖景,兩重轉變。一重是孫子從不愿幫奶奶到主動幫助,一重是從嘲笑到理解。這兩個轉變是貫穿全文的情感線。四季的布景是別有深意的,既是海棠樹一年四季的生命輪回,又暗指人的生命四季,幼年、少年、中年、老年。
借物喻人是散文中常用的手法。一種是賦予物以生命,物即是人,比如《馬纓花》《白楊禮贊》;一種是把物當做線索,貫穿整篇文章,比如吳伯蕭的《燈籠》。這里的老櫻花樹是指奶奶本人,還是一個影像呢?我覺得應該屬于第二種。老櫻花樹就是一個背景。奶奶在春天的櫻花樹下糊紙盒,在夏天的櫻花樹下織補,在秋天的櫻花樹下掃地。冬天,老櫻花樹丫叉的枝條也窺探著在燈下努力學習的這位老人。由此可知,老櫻花樹是作為獨特的景致存在,而不是物與“我”的合一。“站在老櫻花樹影里”指現實中的櫻花樹影,也指人物所難以跳出的時代宿命。
面對浩瀚天宇,蒼茫大地,人的力量如此渺小,寂默無助往往是普通人躲不開的難題。奶奶的那種無可慰藉的迷茫,并不單純是因為孫子的不理解,更多是源自生命的困頓。好像在掌握中,又似局外之人。華樹經年,奮斗不止,才應該是生命的主流。
“奶奶的目光慢慢地離開那張報紙,離開燈光,離開我,在窗上老海棠樹的影子那兒停留一下,繼續離開,離開一切聲響,飄進黑夜,飄過星光,飄向無可慰藉的迷茫……”
主語是“奶奶的目光”,從老人的角度同眼前景物一一告別。“離開……,離開……,停留……,飄過……,飄過……,飄向……”
當我們把這些詞語單獨組合的時候,一個由近到遠的層次關系浮出水面,以含蓄的方式表述奶奶的離開。
情感和情感的表現途徑是寫作的左手和右手。自然生成的圓融之態才會是最美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