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夫子說:“有來求教我的,能行束脩之禮,或束脩以上的禮的人,我就沒有不教的。”
什么是束脩之禮?古來的學者有很多種說法,最常見的說法是十條干肉。脩,就是干肉的意思。每一條肉是一脡,十脡為一束。古人非常重視見面,老師在倫理秩序當中是長輩,學生初次見到老師,帶著干肉,算是最薄的禮,也象征著師生關系的建立。
邢昺說,束脩以上的“以上”兩個字,應該也包含送玉帛之類的厚禮,這樣理解的話,束脩,算是根據家庭狀況送給老師的浮動學費了。朱子也是這么認為的,但強調說:“不知來學,則無往教之禮,茍以禮來,則無不有以教之也。”突出了禮,是表達尊師重道的精神內涵,并不在乎貴賤和薄厚。
《禮記》的開篇就說:“毋不敬。”那禮的本質,就是恭敬。所以束脩之禮要表達的,就是我們做學生的那一片恭敬虔誠地想和老師學習的心。后來還有學者認為,束脩是指十五歲以上,可自行束帶修飾的人,如果這樣,夫子這句話就更了不起了。這說明當時,只要是人,到了十五歲,想和夫子學,夫子就沒有不教的。
“未嘗無誨”要表達的,就是我們常人無法想象的,那種圣人要傳承文化的胸懷和勇氣。孔子當時學術在官,十二歲的小孩只能是在秋收后家里不忙了,才在村里接受庠序之教,學一下自己國家、祖先的由來和一些最基本的生存能力,到了十五歲以后,就不可以上學了,只有貴族才能學。
《左傳》記載中,說鄭國有鄉校,只是大夫以上的人和他們的子弟才能學習,而私人設立學校,什么人都可以教,學費低廉,甚至不收,自古以來直到春秋,孔子是第一人。拋開夫子的學術思想和教學體系,就這一條,他就不愧被稱為是“至圣先師”了。
夫子能在教育是官宦人家專有權力的二千五百年前,就提出并創造了教育面前人人平等的機會,所以我們說,夫子是偉大的教育家。他開啟了中國貧民教育的先河,是中國歷史上真正的將教育普及化變成了公民教育的第一人。
夫子說,要自行束脩以上,這就是說雖然人人都有受教育的機會了,但是從學者的方面來講,學者唯有具有恭敬之心,才可以跟隨老師接受教育。圣人是無有不教,但學生是否能得到圣人的教誨,該怎樣和師長的育人之心鏈接呢?就只能靠自己的恭敬之心了。恭敬師長方可受教,敬是德之所聚。
《四書詮義》上說:“大道為公,夫子豈不欲盡天下人而誨之,而不知來學則圣人亦不能強也。”所以學生,得具備學生該有的恭敬虔誠,才能夠得師攝受,只問來學,不問往教,雖然是師道,但確實是對于學生的利益處來安立的。換句話說,是學生恭敬地來求學,而不是老師求著學生學,學生不想學,對學問沒有渴望,老師再怎么努力也是沒法教的。
另一方面,夫子說,吾未嘗無誨焉。我們看出夫子作為一個教師,他是真實地在實踐,只要想學,就沒有老師不可以教的學生。夫子從來不帶有有色的眼鏡去看學生,他的弟子子路早期,冠雄雞,佩暇豚,就像個混混;原憲呢,也是終身空室蓬戶,褐衣疏食;公冶長也曾經無罪被囚;曾參在做個小吏的時候,能謀斗升之粟來養親就很滿足了;顏回更是住陋巷,簞食瓢飲,無論出生怎樣,衣衫襤褸,或是富可敵國,夫子都能夠平等而深刻地關愛每一位弟子,學生們也正是在這一種師心、父心的陪伴下,締造出了生命和道德成長的奇跡。
未嘗無誨,什么是誨呢?誨就是教導,明示,教誨。我們教導自己的一、二個子女,有時候都不甚其煩,夫子弟子三千,卻從不厭倦。孔子自己說:“愛之,能勿勞乎?忠焉,能勿誨乎?”是因為愛,我才會操勞一生;因為忠呢,我才會教誨一生。這就像前面夫子教育弟子“依于仁,游于藝”一樣,夫子也正是有這樣的愛人、親人之心,才將教師這個職業做成了萬世之師,千古一人。
著名的教育家夏丐尊先生說過,教育不能沒有情感,沒有愛的教育,就如同池塘里沒有水;教育者必須對學生有一種自覺的、普遍持久的、甚至是充滿獻身精神的愛。也正是對弟子全方位的愛,讓夫子對弟子進行教育和評價的每一句話,都被弟子們銘記于心,形成了今天的《論語》,也讓夫子的每一句話,都成為后世弟子提升自己生命的有效方法和途徑。他的學生子貢說,學而不厭是夫子的智慧,教而不倦是夫子的仁愛,愛才能讓他的學生親其師,信其道,受其教。失去了愛,誨人不倦,可能就變成了毀人不厭,孩子在教育的過程中得到愛,才能夠學會愛。
未來我們是否能夠生活在充滿關愛的世界,就端賴于今天的教師是否會真心地將愛傳遞給學生。社會上有了良師的引導和教育,大地上才能欣欣向榮。可是如果老師都變成了以掙錢為目標,忙著開班補課掙外快,哪還有心思愛自己班級的學生呢?如果不能,這就是職業的腐敗了。我的老師說過,教育者首先需要被教育,教育要想達成教育目標,必須要講關愛的教育。
所以志為人師,就應該把自己的生命真實地投入到孩子的生命之中,疼他、愛他、教育他。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就是夫子在教師的崗位上實踐出來的教育之道,做別人一天的老師,就要象父親一樣,對他的學生關愛一生。夫子十七歲第一次當老師,二十七歲前后辦私塾,到七十三歲停止生命,中間五年的時間從事政治,十三年周游列國,而期間呢,從未停止過教學,他把教師這個職業做到了極致。
就像太史公所說:“孔子布衣,傳十余世,學者宗之。”在中國漫長的歷史中,除孔子外,還有誰能把教師這個職業,享譽千古呢?
學者必有師,無有不教,就是孔子作為老師的一片至誠之心,希望我們能以恭敬之心,連接上圣人想要育人的恒心,讓我們的人生因為遇到《論語》而精彩,因為遇到孔子而不再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