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盲班沒有多長時間就結束了,新來的老師,與其說是老師,還不如說是半個學生,他本身識字也不是很多,教給二槐的,就更不會有多少。正好,掃盲班按照日程進度,快結束了。學生老師都松懈了下來。比平時下學的時間更早,二槐就跑到“九站”去撿煤核,二槐每天必備的兩樣東西,一個鉤子,一個鏟子。鉤子是撿煤核用的,鏟子是拔樹皮用的。九站是一個貨運火車經常停靠的地方,在日本人的時候,二槐就經常來到這里撿煤核。那時,這里會有很多燒過的煤核每天從工廠里拉出來,卸到這里。周邊的住的人,很多都過來撿來,燒煤核,可以省燒火的錢。還有樹皮,這里經常會有一摞摞的樹干,堆放在這里,等待著噴著粗氣的火車來,把它們運走。
九站挨著松江鎮的松花江。松花江很寬,是這里主要的交通渠道。那些滿身充滿了狐臊味的俄國人,就是沿著這條江,來到了這里。江水微黃,泛著泡沫,從上游翻著浪花流過來。把這里從鎮里拉運過來的破布,草帽,廢舊的車輪,殘羹剩飯、死去的貓狗,所有鎮里產生的垃圾,還有死人,都一股腦的翻卷著帶走。二槐在冬天的時候,曾經看到幾只野狗,在封凍的江面上爭搶著一具沒有頭的尸體。
“那是背死倒弄的”
他和哥出來撿煤核時,大槐告訴他。
“背死倒可狠了,你晚上可別出來,就這么在你脖子上一套,你就沒氣了。”
大槐用手在脖子上比劃著劃了一圈。二槐聽父親也講過,背死倒就是害人的,他們手里有個繩套,里面是帶刺的,走到人的后面,繩套一揚,就把人脖子套住了,他再往肩上一背,這個人就只有掙扎,沒有反手的機會了。不一會,就會死掉。然后,背死倒的把錢財摸走。尸體扔在路旁。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背死倒的尸體,那人死的很慘,最后,還要讓狗撒碎了。
二槐撿著煤核,胡亂的想著背死倒和老師的事情,突然一只手從后面用力的拽住了他。
這一拽,把他嚇得一激靈。
“二槐,是我,有招工的,咱們快去看看”
大槐,跑到他身后,他竟然沒有覺察到。
大槐說的招工,是貼在地包大門口的一張紅紙。
“二槐,這回,這個成,一二二廠,也是軍工廠,哈爾濱有十大軍工,一二二,一二一,六七一、六七四、六二四、還有什么了的,反正都不錯,看,他招飛機維修工,二槐,你去吧,你干過鐵匠,應該沒問題的”
大槐指著告示說。
“哥,我去,這地,在哪呀?”
“平房,看這下面寫著呢。”
“平房在哪?離咱們這遠嗎?”
“我也不知道,不過,這個工作保準,你去報名吧”
哥倆商量好了,二槐直接走到不遠處穿著軍裝的招工人的桌前。
“報名嗎?”
那個人瞅瞅二槐,拿起筆。
“報名”
“叫啥,多大了”
“高二槐,十二”
“以前干過啥,會啥手藝?”
“在鼓號廠待過,會鐵匠手藝”
“哦,父母都是做啥的”
“高義山是車輛廠的,母親在家”
“好了,我先記下了,明天再過來,看一下結果”
軍人在紙上把二槐說的詳細的記了下來。
“哥,他能要我嗎?”
二槐心里感覺不落底,快睡覺的時候,問著大槐。
“能,沒事,睡吧,明天就會寫到紅榜上的。”
大槐心滿大的,一會就睡著了,二槐發現自己一個毛病,遇到事,就睡不著。熬到快天亮了,就迷了一會。
第二天,二槐等大槐上完工,兩人又來到招工的地方。
“二槐,沒有你”
大槐在張出的紅紙上看了一圈,也沒有找到二槐的名字。
“哥,那怎整?”
“不行,我去問問”
大槐氣沖沖的向那個軍人走去。
“這上面,為什么沒有我弟弟?”
“你弟弟?”
軍人有些詫異。
“哪個是你弟弟?”
“高二槐,你昨天都錄進去了,今天榜上,為啥沒有他?”
“他年齡不夠,才十二”
軍人想了起來。可能是高二槐年齡小,他對二槐的印象更深一些。
“誰說的?”
大槐理直氣壯的反問著,二槐倒有些心虛,他記得昨天說的就是十二。
“昨天,他自己說的,你不要在這里影響我的工作”
軍人有些不耐煩,打發著哥倆離開。
“哥,咱走吧”
二槐使勁的拽著大槐的下衣襟,怕大槐和軍人吵起來。
“不,你等著,哥幫你。你去找那個軍人,就說,你要去修理廠,拖住他,我去把他那個本子改過來。”
“這事,行嗎,哥,我歲數不夠,就是去不了”
“你說,你想不,你要想去,就能成”
看著大槐一副胸有成竹的樣,二槐用力的點了點頭。
“那,你去,照我說的做。”
二槐手里攆著自己的衣服,走了過去,
“掌柜的,我要去修理廠,你行行好,就讓我去吧”
二槐央求著軍人。
“這里沒有掌柜的,咱們都是平等的,你叫我同志就行。”
軍人糾正著二槐的錯誤。
“同,同志,我要去修理廠”
“不行,你年齡太小”
“我不小,我夠歲數了,你記錯了”
二槐按照大槐教給他的說。
“你才十二,怎么夠歲數了?”
“不是十二,是你記錯了,要不然,你看看,昨天的本上,記得是多少?”
二槐,看到了大槐在軍人的后面,把本上加了兩筆。
“怎么能錯,你自己看,是不是”
軍人把本從身后拿了過來。打開,剛要遞給二槐。
“哎,怎么是十六了,我明明記得是十二”
軍人仔細看了看。
“啊,你們自己改了,更不行了”
“憑什么,不行,歲數在這里擺著,為什么不行”
大槐走了過來,和軍人爭吵起來。
爭吵聲,把一個歲數大些的穿軍裝的人,走了過來。
“什么事?”
他問著軍人。
“首長,這小孩把他的歲數改了,要蒙混進廠”
“首長,我弟弟是十六,你看看他長的這么壯實,說十二,你信嗎?”
大槐拍打著二槐的胸膛。二槐在鐵匠鋪那段時間,已經鍛煉的結結實實,再加上,這段時間,又猛長了些個頭,從外表,還真不好看出歲數。
“你,真夠十六歲?”
老軍人問著二槐。
“啊,對,我是,是十六歲”
二槐豁出去了,他死死的咬著這個歲數。
老軍人,又仔細上下打量了一下二槐。
“收下吧,修理廠正缺人的時候,他瞅著很機靈。”
“是首長”
軍人聽從老首長的話,把二槐的名字,填在了紅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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