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毛線線,聰明的人們把我們從其它物質中提取后,經過加工制作成了我現在的模樣。我的兄弟姐妹很多,它們有的叫馬海毛,有的叫晴綸,有的叫開司米,有的叫羊毛,有的叫羊絨毛,有的叫圈圈毛……好多好多。我們的身材也被人隨意地做成了粗的細的,就連皮膚也被染成了五顏六色。
我們被送到了商店,人們按顏色、種類等等把我們分類放好,等待愛美的人們挑中后把我們買走。
我有幸被我的主人選中買回家來,此時,我真的有被皇帝翻牌子的喜悅啊!因為在以前經濟基礎不太好的年代,要買我們,還是有很多人舍不得的。那些沒有被選中的兄弟姐妹有時候一放就是好多年,粘灰不說,自己的價值無從體現,是多么懊惱的一件事啊。
我的主人是一位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的女知識分子,燙著卷卷的短發,笑起來一口白牙非常好看,身上穿的衣服雖然普通但經過主人自己的改動后總是那么合體和時尚,說起話來溫溫和和的。我想,經過她的巧手后我會變得更加美的,我好期待啊!
我的主人有兩個可愛的女兒和一個兒子,有愛她的老公和慈祥的婆婆。所以她總是不停地織啊織。我的主人總是讓她的大女兒幫忙,先把我繞成一團團的,然后把我溫柔地放在小籃子里,再用兩根棒針把我織成毛衣毛褲。
別的人總是隨便織個平針就把我打發了事,而我的主人總是絞盡腦汁翻著花樣款式折騰我。有時候不隨她的心意,好不容易織的一大截會被她毫不留情地拆掉重來,我本以為不久就可以驚艷于世,此時也只好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在那耷拉著。
不過,我還是很喜歡主人的折騰,你說我是不是“賤”?經過她的巧手之后我又煥發了青春,我被小主人穿在身上,到處展示著,被人夸著:顏色真好看,哪兒買的?花樣真漂亮,怎么織?這款式沒見過,你咋想出來的?每每聽見這樣的夸獎,我心里都美滋滋的。因為我不僅推銷了我自己還為主人爭了光,我好高興啊!
有時候,主人在織我時會唱唱歌,有時會看看電視,有時會和我嘮嘮嗑。她愛她的孩子,她希望她的孩子穿上她織的毛衣能夠更加漂亮;她的老公胃不好,她得趕緊給他織個背心穿上;她的婆婆關節不好,她得趕緊給她織條毛褲避寒。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你為家人織了不計其數的衣服。后來,我的主人老了,她教會了女兒自己織毛衣,她卻得了不治之癥。
在她生病期間,疾病折磨得她疼痛難忍,有時候要靠打嗎啡止疼。可是她還是不停地織啊織。女兒勸你注意身體,別織了,現在誰還穿手織毛衣啊。你說你是為了轉移注意力。可我知道,你是把無盡的愛、不舍、留戀、憧憬統統織進了普普通通的毛衣里去了。
主人,當你的女兒聽聞你駕鶴西去,踉踉蹌蹌趕到時,曾問父親,母親可否留下只言片語?父親搖頭,女兒也曾翻遍床頭,抽屜、柜子、衣服,希望能看到一封信哪怕是一個字,可是沒有,什么都沒有。女兒頹然地坐在床頭流淚,猛然間看見主人織的我默默地垂放在那兒,女兒把我收留了下來,我又有了新的主人。
跟隨新主人回到家,我原以為主人會每天穿著我,帶我出入不同場合。可是主人只是妥妥地把我收藏起來,讓我躲在深閨無人識。
我曾十分嫉妒其它的衣服,主人每天穿著它們花枝招展地出出進進,極盡風光。我想我是有多難看啊,這么不招主人待見,我只能默默地躺在那里,像個十足的棄兒。可是主人又很奇怪,別看那些漂亮的衣服裙子當時主人有多喜歡,可是沒多久就被主人拋棄了,不是打包送人就是再也得不到寵幸。而我,主人雖然不穿,可是隔段時間就會翻出來看看,穿在身上在鏡子面前照來照去,嘴里嘀嘀咕咕說著什么,還會親吻我的臉。我知道,你是想媽媽了。你告訴媽媽你的兒子長大了,考上了大學,工作了。弟弟妹妹結婚了,都生了可愛的女兒,你們在上海各自都買了房,生活得很幸福。媽媽,你要是還活著該有多好,你在那邊還好嗎?
老主人去世十五年了,新主人也搬了兩次家。整理衣物的時候,其它的可以丟,唯獨我一直被主人帶在身邊。
我想,我現在不僅僅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毛線線,我更是連接兩代人感情的紐帶。主人把我化作了毛衣,我身上承載著太多的愛。有思念,有寄托,有希望。
我要對我的老主人說:“我會一直默默地替你守護著你的孩子們,把你深深的祝福和愛傳遞給他們”。我也要對我的新主人說:“孩子,當你想念你的媽媽時,我會緊緊地擁抱你,給你力量!看到我,就如同見到你的媽媽,因為我身上有你媽媽的味道。”
我是一根毛線線,連著新舊兩代人。
我是一根毛線線,化作關愛與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