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七月誤打誤撞闖進好報寫作群以來,整整三個月過去了。雖然總不過寫了八九萬字,六十篇小文,數(shù)量不多,質(zhì)量也不高,但我越來越清楚地知道寫作于我是對的事,很慶幸我堅持了下來。群主二美每個月都會推薦一些寫作話題,比如給愛人寫封信,寫作小結(jié)等,我從來都沒有動心,但看到這次推薦話題:我為什么寫作。我想我倒是可以寫一寫。
九歲之前,我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假小子,逃學打架惡作劇,刁鉆頑皮很讓父母頭痛,但成績又總是特別棒。很小的時候常有老人家對父母說,這個孩子你們要好生帶著。也許是種預言,也許是張揚得老天爺看不過眼了,九歲那年,我病了,突然地全身關(guān)節(jié)發(fā)燒疼痛,送到鎮(zhèn)上醫(yī)院,被檢查是小兒麻痹。誤診了一個月無效到縣醫(yī)院才知道是類風濕關(guān)節(jié)炎,累及所有關(guān)節(jié)。可能很多人都沒見過,但愿沒見過。
從挨了命運那猛一巴掌之后,我的性格也完全變了,我想誰挨那一巴掌都得懵。我不再是那個頑劣的小女孩,變成了一個沉默內(nèi)向的少女,突如其來的病痛讓我變得啞然,不止身體軟弱無力,精神也病懨懨的無力。我身上所有的關(guān)節(jié)都像生了銹的鈍鐵,轉(zhuǎn)不動了,不管在家還是學校,不管多么渴望,我都只能眼睜睜看著伙伴們玩耍。之前輕松的上學之路對我變得無比漫長艱難,每天幾大碗中藥喝完又吐掉,幾年每日無休無止的折磨,希望燃起又破滅……我每天都要問老天爺這是為什么?我是做錯了什么?老天爺只以他的沉默告訴我,這就是你的劫數(shù)。
讀完中學后,我已經(jīng)無法單獨出門上學了。我沒有掙扎,頹廢地接受了輟學的決定,頹廢地得過且過。十六歲后的那幾年是我最黑暗的日子,充滿無助又無望,我已經(jīng)想不起來是怎么熬過來的,一片晦暗空洞。無數(shù)次地想結(jié)束那無盡折磨的生命,可面對父母的內(nèi)疚和疼愛終究不忍心。
不忍心但又不知道要怎么辦,不知道未來會怎樣。我已經(jīng)知道這個病是不會好的了,我就讓自己在這萬念俱灰的無望里痛苦一輩子嗎?我不甘心。
后來父親給我報了自考,慢慢地又拿起書本打發(fā)時日,除了英語專業(yè)的課本,還看一些小說名著,看得雜亂零碎,從《紅樓夢》到《飄》《簡.愛》到《輪椅上的夢》……我想我也是個多愁多病之身,我也該有個輪椅上的夢。
從那后慢慢開始拿筆寫日記,寫出心里壓抑的不快樂的小情小緒,寫出所有對命運不公的質(zhì)問,所有想說不能說的話,任憑一切郁結(jié)從筆尖宣泄流逝。點點滴滴只有寫出來才能讓我心安寧,過一段時間再回頭看,那些哀怨原來那么可笑,那么不重要。看完再付之爐炬,看著那些怨憤燃盡湮滅,那是在跟過去的自己告別。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我漸漸忘記了身上還有病痛,只要能走,我會昂首挺胸大步走,比旁人還走得快。就算幾度不能走,需要借助輪椅,我也坦然淡定地坐著逛街,旅行,始終面帶微笑。
我接受了自己的宿命,無法改變的不如面帶微笑欣然接受。我竭力討好命運,我想只要我乖乖的,他總會眷顧我。
但并沒有。后來最疼愛我的父親突然故去,再后來準備攜手一生的男友患上了癌癥。命運一再給我重重地錘擊,似乎在不屑地嘲笑我,看你還承受得住嗎?還不放棄嗎?你的人生卑哀得根本不值一過。
真的是這樣嗎?我差點就相信了。是妹妹在我耳邊說,你寫作吧。有個大年初一,她特地去開福寺給我求了支簽,記得最后一句寫著:慈悲佛法普眾生。我痛快地大笑,一個連自己都拯救不了的人,何來普眾生。
我知道除了寫作,我無路可走。我必須以這種方式修行,救贖自己虛緲的靈魂,在文字里找到力量,抵消沉重的過往,面對未知的未來。我的人生跌到了谷底,還能跌到哪里去呢。再卑微的人生也有存在的價值。如果我的存在是為了告訴世人珍惜生命和愛,何嘗不是普眾生?那就讓我從拯救自己開始吧。
生活給我的所有磨礪,不過是為了讓我站起來的時候站得更穩(wěn)。最壞最差的都經(jīng)歷了,我只想在谷底里,摘取那朵向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