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歷史蒼老了記憶,還是記憶蒼白了歷史?
沅有芷兮,犀有桂兮。時空仿佛顛倒錯亂,似有楚女行歌而來,香草遍地,漁歌蒼老;又似乎只有犀湖在濃霧中駐成永恒的姿態(tài)……而所謂山河歲月,也許就如同現(xiàn)在的這片湖,正釋放出無數(shù)歲月刻成的印象。它們在我眼前崩騰而過,讓我感到自己只是它們飛馳而過時忽略的草屑。歷史,終于不再只是被圈養(yǎng)在書里的困獸,它在霧氣的掩護下肆意馳騁。
黃昏時分,遠處山中的廟宇正敲出悠揚嘹亮的鐘聲,隨后是一段濃得化不開,重得往下沉的暮樂,低沉得像由遠天那頭傳來。我深深被那像中古世紀的樂音感染,竟坐在階梯上傾聽,思維被牽引,眼前是大慈大悲的菩薩,拈花一笑。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莊嚴肅穆的大雄寶殿,香煙繚繞,梵音陣陣。霎時靈臺一片清明,原來,一切世界,始終生滅,前后有無,聚散起止,念念相續(xù),循環(huán)往復,種種取舍,皆是輪回,如舟行岸移,不過世間規(guī)律……不必強求。人世之苦,不過生老病死,求而不得!
梵音漸行漸遠,飄飛的思緒回籠,這才發(fā)現(xiàn)我竟在階梯上坐了許久,仰頭,入眼是一片繁星,穿越了萬年滄桑,星光才堪堪映入眼簾。低眉,月亮從水面浮起,月光和月影投射到湖上,水的波痕把月色拉長又擠扁,仿若錯亂的時空。月色森寒,冷冷閃著光芒。不由得想起了兒時溫和善良得像一個婉致少女的月色,而如今,我坐在荒涼而空茫的湖邊,孤零零地胡思亂想……卻不知兒時的白玉盤,是否一如既往的溫婉?
起身,尋覓夜深處。想象著濃霧迷蒙的大海和黃沙漫天的沙漠,孤獨、空寂、漫長,夢影間遠方似乎忽閃著希望,卻也只是海市蜃樓罷了,看著就在眼前,觸手卻不可及,只能長嘆一聲,終究,是回不去了。
憑欄遠望,夜更深了,一切漸歸死寂,突然想起了舒婷的那首詩:
夜,漫過路燈的警戒線
去撲滅群星
風跟蹤而來,震動了每一片楊樹
發(fā)出潮水般的喧響
?一切歸于平靜,一切又在喧鬧。我向往“思公子兮未敢言”的含蓄與內(nèi)斂,而現(xiàn)代感情的表達太過直白熱情;我渴望諦聽佛語的莊嚴與慈悲,卻無奈身旁充斥著低俗且喧囂的歌曲;我懷念無憂無慮的童年,依舊難逃長大的命運……若時空能錯亂,能否,賜我一個完美的夢?
轉身,離去。在一輪待圓的清輝下,折下一枝木樨的清香,低眉,輕嗅。尋常心思,亦感染了幾分季節(jié)的灑脫。不由自問:為何總執(zhí)著于過去?逝者如斯,如何追尋?為何總是懷念記憶中少年的殘影,卻不會放寬心,輕嗅一夜木樨香?心中已有思量。
等待破曉,等待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