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 每個人都來去匆匆,像一道風
沃德收到少爺蘇醒的消息,來到病床前。鐘澤煒正望著窗外,眼神里的孤單寂寞充斥著整間病房。
“少爺,你怎么那么傻。做這種傻事。”
鐘澤煒心灰意冷,醒來到現在都沒理會一個人,自然也不會理睬沃德。
“少爺這段時間失血過多,所以在飯菜營養上要跟得上才行。可是我聽說,他一向吃飯吃的很少。”
“是的,他胃口不好。”
“那要想辦法讓他多吃一點,這樣有利于康復。”
辦法, 能有什么辦法呢。沃德一時真的無計可施。少爺現在應該對一切都絕望了,還有什么事值得他珍惜的呢。這真是個頭疼的問題。
后來還是Amy想到金嫂,沃德為了鐘澤煒的身體著想,也只好破例讓這個女人進鐘氏大門。
金嫂領著保溫盒來的時候,就如Amy所料,整個人被吸引住了,午餐也吃的的比昨天多好多。因為當他說吃飽的時候,金嫂會假裝很生氣,“就吃這么少?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鐘澤煒拉下臉,以前,他什么樣,自己都快不記得了。
“不過你現在身體不好,胃口小是很正常的,那就再喝碗湯,補血的。”說著盛了一碗湯,端在鐘澤煒面前,鐘澤煒遲疑一會,還是接過來,喝了。他好久沒喝這個湯,一起喝湯的人都湊不齊了。
“這兩年我還研究了新的菜式,一直想做給你吃,現在終于有機會了。明天給你做另一個湯。”金嫂一邊收拾,一邊說著。他面無表情,一直安靜地聽著。下午睡了一覺,醒來就看見金嫂坐在房間里,研究食譜,他覺得精神大好。
因為有金嫂的食補,他氣色恢復的很快,沃德雖然看不慣金嫂這樣子跟鐘澤煒說話,但現實面前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出院回家休養,金嫂也被特許進入四樓,家里的大廚都成了打下手的。
“小瑋,你整天待在房間不行的,我們出去走走好嗎?”
鐘澤煒帶金嫂來到鐘媽的玫瑰園。坐在那里。
“小瑋,你媽媽要是看到你這個樣子會心疼的。”他還是不說話。
兩個人就這樣一直坐著,起風了,才回到房間。他喜歡喝酒,但被金嫂發現了,很不留情地罵了他一頓沒收他房間里的所有酒。他竟然沒有生氣,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但可能金嫂的行為,引起沃德的反感,他不能容忍有人這樣跟少爺說話。
Amy勸他,不要這樣子。
“少爺喜歡這樣的相處方式,他畢竟實在普通人家長大的,長輩責罵晚輩是很正常的事。也是一件很溫馨的事。”
金嫂的食補讓鐘澤煒一個月胖了8斤。雖還沒達到以前的體重,但有所好轉是必然的。離開公司兩個多月,鐘澤煒不顧勸住,堅持要去上班。沒辦法,況且公司里確實堆積了些事情需要他處理。但他只能呆在家里辦公,要處理的文件會有人送來。每天會話四個小時工作。這是醫生批準的,其他時間就是養肉肉。
時間一點一點走過,因為有金嫂在,鐘澤煒在家的三個月過得還算行,有親近的人,家才有了溫度,心才有了感情。
“小瑋,你下來吃飯。”
“來吃點這個,多吃點。”金嫂不停地往他碗里夾菜,他都來不及吃飯,一直都在吃肉。他沒注意到金嫂的反常。金嫂問他,什么時候帶她去劍橋看看。
沃德說了一句,少爺現在還在休養期間,不能去那么遠的地方。
晚飯后,他和金嫂坐在玫瑰園里。
“你想去劍橋?”
“嗯,想去看看。”
“等我可以出獄了,我帶你去。”
出獄,這個詞,用的刺耳。“小瑋你不要總是排斥這個家,這個地方畢竟是你的家,你怎么能比作監獄呢。”金嫂很生氣。
鐘澤煒看出金嫂的不悅,“好,我盡量吧。”
“你為什么想去劍橋啊?”然后又一張天真臉詢問。
“世界名校嘛,去看看長什么樣子,下次來還不知道什么”金嫂意識到自己說漏話了。
“還不知道什么。”
“我是說以后也可以去看嘛。”
鐘澤煒點點頭,感覺出哪里不對,他媽媽當初也是急著拖他到處玩,最后不見了,現在金嫂也這樣,剛才是不是還說了下次,怎么會有下次。
“你是不是,也要走了?”鐘澤煒突然發問,金嫂知道自己剛才說漏話了。也自知瞞不過去。
“小瑋,你應該知道,我不適應這個地方,我當初跟著你媽的時候就沒來過這里,我還是喜歡過自己的生活,這次是因為你我才會過來的。”
呵呵,你不適應這里,你喜歡過自己的生活,我難道就喜歡這里,難道就不希望過自己的生活的嗎。你不能適應,還叫我不要嫌棄。什么道理。
金嫂臨走的時候,來到他房間,他站在窗戶那里。
金嫂轉過他的肩膀,“小瑋,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千萬不能再做傻事了。”他不說話,緊閉雙唇。
“沃德先生和我們一樣是真心愛你的,你要多聽他的話,這個家,很復雜,他一直都在盡心盡力地守護你。我相信你有感覺。你還是那個你,善良又認真,我知道的,不要總是把自己藏起來,善良沒有錯。”
他望著窗外,金嫂走了。他沒有說一句再見,這次是他沒說。但看著遠去的車子,眼淚終要決堤的。這個家才有一點他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又要慢慢地散去了。
他開始去公司上班,公司的人見到少爺,既開心又不開心。很開心看到他重新回來,雖不茍言笑,但他賞罰分明,公平公正。不開心是因為看到他大病一場又瘦了一圈。臉上也多了一層冷漠。
中午坐在頂樓等著云菲,卻一直等不來。一連好幾天都這樣,也不見云菲來他辦公室,他只好自己去助理辦公室。他的突然造訪,助理室一片安靜,他看見云菲辦公桌空著。
“江云菲還沒來上班?”
“他已經被調到美國去了。”
“什么,誰調動的?”沒人敢回答,鐘澤煒冷漠的眼神,讓人都不敢呼吸。
“是我。少爺。”門口傳來沃德的聲音,他轉過頭去。
“你,你憑什么調動我的助理?”
“少爺,我是沒有這個權利,但董事會有,是我跟董事會提議的。江云菲本人同意了。”
鐘澤煒憤怒地盯著沃德。想說些什么,但覺得自己說什么都是可笑的。
“你怎么沒回美國?”
“少爺,從現在起,我將是你的特別助理,接替江云菲的工作,以及你管家的工作。這不需要你的同意,家族會議決定的。”
他生了一場大病,什么都變了,都失控了。原本經營出來的小天地,此刻卻又剩下自己。其他的都遠走了,沒經過他的同意,沒親口跟他道別,就走了。
“所有人都要離開我,為什么,我是災星嗎?還是他們都在騙我。我恨透了這個世界,我還能去相信誰。被操縱的命運,這跟本不是我自己。”他一個人在頂樓發泄著情緒。下午又安然地坐在會議室里。
金嫂走后,他說不吃了,也沒有人敢逼他再吃一點。酒重新出現在房間的酒櫥里,喝起來美味,看著也足夠懸迷,真是個好東西。沃德偶爾也會制止他,但是他怎么可能聽他的。他本來有非常好的人生,現在的一切,都是拜這個人所賜。人與人之間有了隔膜,不消除便無法親近。
沃德正好接到國際上的盛會的邀請,在中國的一個度假村召開。他想少爺或許出去散散心會很好。
“少爺,這是萬世盛會,這個會議全程都無新聞媒體傳播,只有事后再進行報道,我們一起出席吧。”
“你自己去。”
“少爺,我已經答應了,而且這個會議在中國的一個度假村,你也很久沒回中國了。”
鐘澤煒停住腳步。拿過邀請函看一眼。
“你安排吧,我先去睡覺了。”
鐘澤煒一行人一路驅車來到這個與世隔絕的度假村。度假村的負責人已經在門口迎接了。這座度假村此刻已經完全封閉了。全是各國大佬的秘密聚會。
沃德替他開車門,穿上西裝,別上族徽。如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得到,鐘氏家族的繼承人如此年輕,卻戰績輝煌。
作為英國的大資本家,他完全長著一張東方臉,英俊帥氣,一身挺拔的西服,再次給這個人加上幾分冷酷的距離。度假村的何總經理走上去想要握手,卻被他的保鏢攔下了,當作路人推到一邊,鐘澤煒也并沒有要握手的意思,最后還是沃德走上前去,代他握住了那雙有點發抖的手。何總經理帶路領著他們進入大廳,就像紅毯一樣一一亮相,里面已經來了很多人了,但廣播里報出他的姓名時,一時間安靜了,大家都朝鐘澤煒望去。能見一眼也是榮幸啊,這個人接管鐘氏這么久,從未在媒體面前拋頭露面,全世界知道他真面目的大概也就一兩百個人。他年紀輕輕,但智商高性格果斷出其不意,接管鐘氏以來,鐘氏的業績直線上升,雖經過他姑姑一弄,可不到半年公司已經恢復以往的秩序。這個手腕,連在商場爬滾多年的老手都不能如此干脆。
他看來一眼臺下的人,悉數望著他,無聊。朝著樓上的升降電梯走去,才轉過身來走了兩步路,他好想聽到一個聲音,停頓了一下,又繼續往上走。
等電梯的時候,他一直在想著剛才那個聲音。飛奔到樓梯口,眾人看到跑回來的鐘澤煒,好像在找著什么。目光一直掃來掃去。
“少爺你怎么了?”沃德關切地問。
他還在掃視全場。過了一會。
“沒事。”走向電梯。
到了房間之后,他并沒有準備休息,坐在沙發上,若有所思的樣子,明顯不是他口中的沒事。Amy也過來詢問他,他并沒像對待沃德那樣不理會。
“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一個聲音。”鐘澤煒看著Amy,眼神困惑又不解。
“什么聲音?”
“就在樓梯那里,你沒聽到有人叫了一聲陽陽。”
Amy知道這是鐘澤煒小時候的小名,這些年已經聽不懂人這么叫他的。他自己肯定自己的。她回想了想,好像是有人叫了一聲,聲音不大。
“好像是有。”Amy也是一副不確定的樣子。
兩個人都聽到了這個小聲音,那就不能不當回事。
“你馬上給我弄來名單,工作人員和邀請來的,只要在這個度假村內的人,我都要。”
“好。”Amy起身,準備走,沃德站在一旁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鐘澤煒肯定不會跟他解釋,Amy是必須要跟他匯報的。
結果證明,鐘澤煒并沒有聽錯。他們就在這里。他從知道的那一刻起,一顆心開始緊張起來,好久沒有這種感覺,有期待才會這樣子吧。
他交代沃德幾句,便進去換衣服了。然后出門了。
蘇爸蘇媽出現在何總經理的辦公室,見著總經理坐在椅子上背對著他們,也沒多想。
“何總,很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和我老伴的照顧。但因為某些原因,我們可能要離開這里了,這是我們的辭職信。真的很感謝你。”說著往桌子上放下一個信封,等著何總經理大批準。
“是因為我嗎?”鐘澤煒緩緩地從轉椅上轉過來,眼睛望著蘇爸蘇媽。此刻的他,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兩個人,但又不希望就這么放他們走。
蘇爸蘇媽看到他,就像看到鬼一樣。蘇媽情緒有所觸動,蘇爸畢竟是男人,很快穩住情緒。
“你怎么會在這里?這是我們總經理的辦公室。”
鐘澤煒站起來,一步兩步走近他們,靠在他眼前的桌子邊上,態度拽拽地說。
“我想讓這里變成我的辦公室,也不過是五分鐘的事。”他表情憤怒,內心卻及其地緊張。蘇爸蘇媽觀察著眼前這個人,曾經是他們的兒子,但他們沒有本事,不能提供他廣闊的天空,當初的決定是對的,看看這個人現在,衣冠楚楚,項鏈耳釘,相貌堂堂,雖然人是有了些變化,但畢竟七年了,沒變化才讓人意外。
“我一直好奇,為什么我派了那么多人,卻一點你們的消息都沒有。現在可算明白,你們看到我,就躲,我是災星?為什么所有人,所有的人都說愛我,卻又都丟下我一個人。”最后一句他像是和自己說。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不要找我們,好好跟你媽媽相處,你看看你現在,穿的戴的,都是因為你的媽媽。”
“別在我面前提她。”鐘澤煒大聲喝斥。在望望蘇爸蘇媽,他眼神又弱下來。
蘇爸卻誤會他,“你看看你,現在連提都不讓提,你媽媽那么好,全心全意地愛你,你到現在還不接受她。不知好歹。”鐘澤煒聽完也是很生氣,但他沒有在反駁什么。他今天出現在這里的目的不是爭吵這個問題。
“我不想跟你們討論這個問題。我今天來,就是想讓你們跟我回去。”他用力平靜自己的情緒,“我很想你們,七年了,每天都會想。媽媽,你也想我對不對?不要在離開我了,好嗎?”鐘澤煒上前一步,握住蘇媽的手。蘇媽情難自禁,淚出眼眶。鐘澤煒看到眼淚,以為自己說服了他們,但蘇爸一把將蘇媽拉開。
“我告訴你,我們不會跟你回去的。你自己好好跟你媽媽過吧。”
鐘澤煒看著蘇媽,不理會蘇爸。
“陽陽,你爸說的對,你不要在牽掛我們了,好好跟你媽媽過日子。”
聽到蘇媽也這樣說,他充滿期待的心,感到一絲絲冰涼感。
“我說過不要在我面前提她。”他只能用力地指責這句話。
蘇爸再一次聽見他這么說,內心感到失望,他一直以為他帶大的孩子是個善解人意懂得體貼人的好孩子,現在居然跟自己親媽多年未冰釋前嫌。
“今天就算何總不在這里,我們還是會辭職。”
“你們真的不愿意跟我回去?”
他望著蘇爸蘇媽,他們迅速轉過去眼光,不理會他。他已經得到答案了。這個世界連最后一點的眷戀最后一點的牽掛都不留給他。
“你最好別讓人攔我們,也攔不住。”蘇爸丟下這句話轉身扶著蘇媽準備走。
“等等。你們不用走,該走的人,是我。”鐘澤煒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但說出來的那一刻緊張感沒有了,期待值歸零了,莫名地還有幾分輕松,知道他們平安也算一種收獲。一顆心從此荒蕪了吧。
他走向門口,打開門的手還停留在手柄上,人停留在門與門框之間。
“你們不要再躲著我了,我保證等這次活動結束,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們。保重。”門關上了,心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