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玉,今年25歲,獨自一人生活在北京。我做過許多工作,去過許多城市。現在手上的這份工作是保險。是的,我是一個保險從業者。很多人第一次見到我都會問你是做什么職業的?我說了真實答案后他們比我本人還要失望難過的樣子。好像賣保險和賣淫嫖娼差不多。
我的母親在我年幼時便告訴我,不要相信任何一個男人。1999年的一個秋日,舉國歡慶中國建立50周年,電視上不斷重播著雄渾壯美的閱兵式,《走進新時代》這首歌傳唱大江南北,人人都在歌唱這太平盛世。就在這樣一個秋日的黃昏里,我的母親用一瓶農藥結束了自己不到30歲的生命。10歲的我驚駭莫名,在眾人忙成一團的時候,外婆抱著我在角落里哭泣,“我可憐的玉兒,你該怎么辦。”電視上還放著雄渾壯美的閱兵式,那些青春勃發的軍人們,臉色堅毅如神。
我后來才隱隱地知道,一直告誡我不要相信男人的母親,最終死于她的愛情。她背叛了信仰因此受到責罰 。
母親16歲便離家出走嫁給了我19歲的父親,當時他還是一個小混混,母親懵懵懂懂對他心生崇拜,不到成人之年就沒名沒分地和他住在了一起。那時的她,一心一意想要為愛犧牲,燃燒自己以鑄愛之豐碑。向來癡從此醉,起初也是不辭冰雪披荊斬棘,一副轟轟烈烈的模樣,像極了戲文里的故事。幾年之后,父親開始嫌棄母親沒能生養男孩,再加上他出入場合日多,也開始沾花惹草,時常有女人打電話到家來。母親也開始對父親意興闌珊,終日酗酒,出入夜店尋歡作樂。終于有一日,在與父親一陣大吵大鬧之后,母親帶著4歲的我和兩只箱子離開了家。自此之后,他們再也沒有見面。他們的結合,簡單到連一紙文書也無,因此離婚也是迅雷不及掩耳,沒有過多的細節。
我的母親,長著一張享樂主義的臉。在我年少時,我從未看到她笑過,她從沒有為我做過一頓飯,總是給錢我自己解決。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她每日出入夜場,幾年下來因為酗酒和長期化妝皮膚粗糙不堪,并因為追求者數量下降質量下降而有些百無聊賴。她年復一年,越發不快樂。原來,她也會老。
即使有了魚尾紋,皮膚也不再如以前細滑,但在我的印象里,她始終是煙視媚行的美貌女子。我們住在不足十幾平米的小屋里,她的梳妝臺上的化妝品之多完全可以開一個專柜,她的首飾盒里全是各式各樣的金玉珠寶,劣質的木衣柜里她的裙子如蝴蝶般五顏六色。她是如此愛自己。
突然有一日,母親收起了那些性感暴露的衣裙、琳瑯滿目的化妝品和七彩珠寶,穿起了溫婉大方的白色連衣裙,洗盡鉛華,仿佛任何一個良家女子。當她一身清白地出現在校園門口接我下學,我受寵若驚,因為她從沒有接過我下學。母親帶我去了一個餐廳,和一個年輕男人吃飯。那男人笑容和善,看起來比母親小幾歲。我明白了,母親在戀愛中。母親說,玉兒,叫叔叔好。我照做了,那男人不善言辭,卻善良可親,不停地為我倆夾菜。這在外人眼里,一定是一家三口在享受天倫之樂。
劇變陡然而至。我一直不明白這前后一個星期間發生了什么。后來看偶像劇多了,我在想,是否是男方另結新歡,又或者男方父母的為難,還是男方的女朋友懷孕相逼,又或者是男方是有婦之夫?母親對生命絕望的真正原因,成了我一生的謎題。
每年十一我都會去一個不同的地方。多年不回故鄉,我早已遺忘了母親的墓址,而外婆也在數年前不在人世。七年前高考之后,我帶著母親留給我的首飾,離開了小鎮。這些首飾后來換成了一張張車票和一袋袋食物。世事艱難,我不懂得有什么是海枯石爛地久天長。母親是個涼薄的女子,她一定不會怪她涼薄的女兒。
從我十八歲時開始,我就習慣了每去一個地方就給阿良發一條短信。阿良,我在南沙群島,剛剛去潛水了,這里的魚五顏六色,在湛藍的海水里不知疲倦地游來游去……阿良,我在青海茶卡鹽湖,鹽湖密度大,水平如鏡,星空在這里形成了倒影,天空仿佛倒立在了我眼前,多美的夜空之鏡……阿良,我在甘南高原拉卜愣寺,這里海拔三千多米,明明是夏天卻冷得像冬天,別人都穿棉襖我還穿著短袖,下午去看天葬……
阿良是誰?事實上,阿良并不存在。我只是莫名其妙寫下一個10位數字的號碼,并且給他發了七年的短信。
世無阿良。
曾經有個日本電影,一個女孩人格分裂,白天是正常的女孩,夜晚即分裂出男性人格,這兩種人格互相通信。女孩愛上了自己的男性人格。
人間寂寞如雪,我們只能與自己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