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最老的老頭走了。
十月底一個雨天的早晨，鄰居家魚塘抽干水打了魚，端了一碗給送過去，發現老人在自家門前屋檐下的水溝里硬挺挺的躺著。穿著雨衣雨靴，全身裹在一片黑色里，早已沒了氣息。臉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鄰居叫了他住在幾公里以外的兒子，村里人也漸漸都知道了消息，圍過來議論。你一言我一語，這才推斷出老人是前天晚上從瓦房屋頂上摔下來死的。證據是廚房門口的屋檐上架著的老式簡易木梯，而廚房里雨水泛濫，狼藉一片。大家說老人一定是發現房頂漏水，自己搬了木梯想爬上房頂檢修瓦片，結果悲劇就發生了。
與母親交談得知，老頭已經80多，鰥居在農村老房子里很多年。命運多舛，四十年前老婆就死了，他獨自把兩個兒子拉扯大，經歷了風雨飄搖的艱苦歲月。如今兩個兒子早已成家立室有了自己的子女。然后并不是兒孫滿堂頤養天年的結局，兒子們的良心抹了豬油，多年來對老頭不聞不問，十年前就隨了大流搬到幾公里以外的鎮里。據說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拎兩斤臭肉上門，遮遮臉面。
我想起來最后一次見他是在去年冬天，我回鄉過春節。村子有了新面貌，主干道上修著平整的水泥路，仿佛一條幾百米長灰白的蜿蛇貫穿南北。我看到他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帶著一個黑色瓜皮帽，佝僂著腰在水泥路邊拾掇石塊，好讓通往他的房子的泥巴路也能平整些。我離鄉多年，他大概已經不認識我了，但還是向他打了聲招呼。他很高興的樣子，嘴里嘟嘟囔囔聽不清說些什么，然后又彎腰繼續那些活計。這是我對他幾乎唯一的印象。
山中歲月長，在他晚年的那十幾年，他一個人領著微薄的貧困金買米種菜，生火燒柴，就這樣過著毫無存在感的生活，直到無人理會的死在了自己家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