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給媽媽打電話。媽媽說她剛從江邊散步回來。

我說：“能經常去江邊散步真好。”

媽媽說：“是啊。你不是說過，只要能自由地走路，都是很幸福的嗎？”

我會心一笑。這是我在3年前說過的話。

那年，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受重傷，并因此住院。

1

3年前的一個晚上，我下班后跟中介去看房子。

中介騎著電動車，我坐在后面。車子開得飛快，一陣陣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忽然，還沒等我來得及反應，電動車像失控一般側身飛了起來，我被重重地甩到了幾米開外的水泥路面上。

那一刻，我的腦中一片空白，突如其來的事故讓我來不及思考，驚慌失措，只隱約意識到：“我可能要出車禍了。”

這是一條無比寬敞的雙行馬路。此刻，所幸后方十字路口正是紅燈，原本擁擠的馬路上竟然沒有一輛車。

我趴在地上，向后方看去。應該是開始變綠燈了，因為有很多車燈朝這邊閃著，越來越近。

而我，竟然還趴在那里，一動不動，許是被嚇得呆住了。

“你沒事吧？真對不起！”

中介也摔得不輕，這時才剛剛爬起來走向我這里，把已經嚇得癱軟的我扶起來，趕緊朝路邊走去。

我們剛到路邊，后方的車子就如潮水般跑了過來。不敢想象，如果不是紅燈，我會不會是被卷到某輛車下。

電動車被摔變了形，中介的衣袖也摔破了洞。

我穿著裙子，里面是黑色的毛線褲，雖然很疼，但并沒有流血。

“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中介慌張地說。

他也傷得不輕，車還壞了，想了想，我說：“不去了，沒大事。”

就這樣，我回了家。

到家脫下襪子才發現，腳踝處已經摔破了皮，只是傷在里面，血沒有流太多，這時全部腫了起來。我用水擦了擦，心想，不過就是破了點皮嘛，沒大事，然后該睡覺睡覺。

第二天，發現腳已經腫得無法走路。所幸單位離家不遠，我一瘸一拐地去上班了。這一路，我走了好久好久。

坐在工位上，只感覺腳越來越疼，腫脹得好像要炸裂，于是只好請假去醫院檢查。到了醫院，醫生用紗布給我的腳寶成了一個大大的椰子狀，還安了一個固定器。從醫院回家的路上，我是被人用輪椅推回去的。

我總覺得第二天一睜眼，會不會忽然就不疼了。可是第二天，疼痛依舊。稍微一沾地，就像針扎一樣。

那幾天，我只能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那些平時沒時間看的書、電影，此刻仿佛都失去了魔力，我一點都看不進去。

看著時鐘滴答滴答，我第一次認真地花幾天時間去思考生活于我的意義。

2

那時正好趕上妹妹結婚，家人都不同意我回去，讓我好好靜養。但我怎能錯過見證妹妹人生的重要時刻，不管怎樣都要去參加。

家人終究拗不過我，同意了。

于是我拖著一只病腿、架著擔架踏上了回家的火車。

婚禮上，我要么被人背著，要么自己一步一挪地艱難走著，每一步都無比艱難。

婚禮忙完后，媽媽終于有時間看看我的傷。看過后，她被嚇到了：“傷口都化膿了，趕緊上醫院！”

到了醫院，醫生看了看傷口，淡淡地說了句：“要做手術割掉壞死的肉，有可能還需要植皮，去辦住院吧。”

“什么？！我不要住院！我下午的車，還要回去上班呢！”我激動起來。

“你這傷口都壞死了，還不治呢？！”醫生既無奈又生氣。

這時，我媽慌了。

“醫生，我們都聽你的。是你給做手術嗎？別聽她的，該咋做就照你的辦。”

就這樣，我在本該下午回京的那天，被扣留在家鄉的骨科醫院。

手術安排在下午，就在一個很簡陋的換藥室。

醫生說，打麻藥會很疼，副作用也會有，如果能挺住，不建議打麻藥。聽到這些，我決定用我強大的忍耐力抵抗疼痛。

而我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

當醫生那明晃晃的手術刀對著我的腳踝，一點點割下皮時，我還是疼得哇哇大叫、滿頭是汗，甚至把手術臺旁邊的墻皮都撓掉了很多。

手術后，要每天換藥，這更是對意志的一種考驗。每天走到換藥室門口，我的腦中都會出現紗布連帶著肉被強行撕下的痛。

就這樣，我往返家與醫院之間，每天換藥、吃藥，持續十多天。

在這十多天里，上下樓都需要大爺背著，傷口的疼讓我變得特別煩躁，經常感覺很傷心。

有一天，家人都出去隨禮了，留我一個人在家。正值中午十分，陽光灑在陽臺上，溫暖、舒服。于是我想湊到陽臺旁，坐在小凳子上看會兒書。

在諾大的客廳，要想從沙發走到陽臺，對于當時的我來說是個巨大的挑戰。

我一步一步地移過去，不能蹦，因為一蹦，傷口就會跟著一抽。終于快到那的時候，我準備蹲下來坐在小凳子上。誰知沒找好位置，我還是摔倒了。

我感覺沮喪極了。

媽媽回來后，我對她說：“媽媽，只要能自由地走路，都是很幸福的。為什么我之前都沒意識到呢？”

“那是因為你一直擁有健康的雙腿。”媽媽平淡地說。

躺在床上，我思考了很久。我想去爬山，想去逛街，想跑，想跳。原來這些在我看來根本不需要求便可每天獲得的東西，是這么寶貴。

3

后來，我看到一句話：

“當我哭泣我沒有鞋子穿的時候，我發現有人卻沒有腳。”

再后來，我的腳傷痊愈了，我又可以健步如飛、來去自如，跟從未受過傷一樣。

當然，我也很快就把自己當時的話忘到了腦后。

我依舊會時不時地抱怨：怎么這么累呀！怎么一天要跑這么多地方呀！我好想就安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呀！

直到媽媽那天無意間的話，讓我想起，原來，當我失去我擁有的東西時，才會意識到，原來它對我來說是那么重要。

有些東西，你不在意，是因為你從未失去。

當有一天你失去了，才會發現：那些你以為的理所應當，其實可能隨時離你而去；那些你以為的天經地義，其實需要你去格外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