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的 “雀 巢 杯”
——據本人昨天微帖《茶余飯后》增補修改
說起喝茶,不免話多;喝了一輩子紅茶、綠茶、花茶、烏龍茶、龍井茶,現在獨鐘情于浙江安吉白茶。那近年被炒得價高物廉的“普洱”和“福鼎”白茶我是不喝的,不為價高,只討厭它們發(fā)酵后產生的味道;我只覺得那正宗的“安白”春茶(級別不到一級者除外)才合我口、走我心。有人送來過“虞山白茶”,一喝,不僅不錯,還有難得的甘甜果香。真也奇了怪,是常熟虞山嗎?可惜只此一盒,后無來者了……
半個多世紀閱茶無數,我當然算是個老茶客了,但并非“品茗”的文人墨客。故一向不慣使用茶具。家里凡有不錯的紫砂壺杯,要么送人、要么晾在一邊。送者明珠暗投,得者悵然若失,尋思“來點好茶多好!哪怕泡一杯也……”又不能向他直說。
記得一生行醫(yī)的父親案頭的茶具是病家定制贈送的薄胎白瓷蓋杯,蓋上有“仁術濟世 救死扶傷”字樣,杯身除了“介青醫(yī)師 惠存”外還有病家姓名落款;想父親執(zhí)杯喝茶時自有一番滋味,我一個吃“開口飯”的,就算了吧!還“茶”什么“具”呢?
所以,我的“茶杯”和主人一樣,一點沒有文化:是個棕色玻璃黑塑料蓋的咖啡瓶,物我標配,用得開心。好幾年前失手打碎后就專門去買了瓶中號雀巢咖啡,那“內涵”就保留著,除了待客、或偶爾想起沖上一杯權當可有可無的節(jié)目。后來,咖啡就漸漸硬結,再后來,那就不說了……當然,但它那棕褐色的“包裝”倒是須臾不離,還時時接受著我的親密吻禮——那是必須的。
它每天從早到晚不計冷暖、不念盈虧 : 一派中國人民任勞任怨的優(yōu)良作風。我也因此捫心自省:我簡直淪落到與任何領袖、政客、主管、老板、幫主,包括丐頭一樣: 都只竊喜為我所用默默無聞的“只做不叫”者,故也懂得了提倡“踏實肯干”的重要、必要——是為重大管轄訣竅、決策之一啊!
要說茶壺,幾十年前在父母手里倒也見過:一為媽媽在菜場地攤上淘來的大號白瓷青花銅梁壺,酷夏貯涼開水是必不可少的;至今還忘不了放學回家馬上想就著壺嘴猛喝,又怕被訓的時候,那清涼甘爽真是“味道好極了”。另一為來歷不明、比拳頭稍大的紫砂壺,平時不用,只是在我生病臥床時大人才找來放在我旁邊。每揭蓋一看那里壁厚厚的茶垢,讓人喝著“白開”仿佛也有點茶味。那紫紅黑亮的外壁手感微糙,不知其年代和產地。把柄兩側分別是簡潔的綻花梅枝和橫向行書,記不得是誰的七言了,只有壺蓋上“可以清心”四字陽文還十分清晰地顯現在眼前。
記得那時有誰在我耳邊曾經開導過,說這四個字顛倒過來也讀得通……現在想來,那是我童年時代第一次接受到的“修辭”啟蒙,感受到了文字奇妙,有著無窮魅力!
后來再仔細想想,那“可以靜心”四字豈止是“顛來倒去”?其實,從任何一字開讀,無論是正逆,都完全可以讀通,而且還合乎古漢語語法,簡直臻于“雅俗共賞”了。當然它表達的總是同一個意思:喝茶可以幫助人靜下心來。暗示著世事煩雜、人心浮躁,要做成一點事,真想排解內外干擾……那就先喝茶吧!
——我雖疑心那是彼時有點文化的茶商、制壺人合計擬寫的廣告,但也確實膺服:他們連文字游戲也玩得比我們漂亮。
扯開來說,現在有些廣告不就故意弄點“痔在必得”類的白字“諧音”冒充幽默;即使“一本正經”的也往往是邏輯混亂、因果顛倒 :不是用中文弄個洋名,就是打外國品牌卻產自內地。更不去說那些用淫詞穢語來吸引眼球的貨色了。
前一陣讓馮小剛紅極一時的《老炮兒》,這一次又讓他再度風光的《芳華》,無非都是這類“成功”的“廣告效應”。其秘訣在于:一個把荷爾蒙涂滿片名,一個在故事里塞滿春藥,如此而已……哪里還會讓人有看到“可以靜心”、“心靜以可”這樣茶壺蓋上的回文妙趣呢!
我也明白,喝著茶就“可以靜心”的場合其實不會很多,要有也相當短暫。但我還是喜歡喝茶,而且喜歡不務正業(yè)、不三不四地用雀巢空瓶當茶杯來喝; 以前把它一直帶進課堂在講臺上放著、唇焦舌燥時隨手拿起喝著解渴;嗓子喑啞時就放入“胖大海”和蟬衣……
當時,有著紅色校名的向東中學,有個后臺比他教書專業(yè)硬得多的Z.“校長”,他擠走前任坐穩(wěn)第一把交椅后為了及時揚威、也為了穩(wěn)固“拳力”,就作出一些與“績效”有關的規(guī)定 : 譬如“教師在課堂里不準吸煙、喝茶……”我一聽“呵呵”以后,不僅仍帶著我的雀巢瓶從校長室走過進入教室,有時還加上一個用來續(xù)水的小型保暖瓶。因為那時半天有3-4節(jié)的機會實在不少;而不抽煙可以,不喝水實在不行。
那位Z.領導見了嘴上不說、心中自然不悅;那次正是酷暑,我經過校長室,門縫里見他正在津津有味地品嘗飲料; 據此,我想起他在背后老嘀咕“老宓帶茶杯去上課是存心和我作對”,我乃主動推門而入對他說“今后上課我改喝飲料如何?”他當然無言以對,后來卻按“規(guī)定”扣發(fā)了我的“績效工資”。哈!雖只幾十元錢,那時倒也算一筆“資金”呢!但我依然上課喝茶、和他“作對”,原因不贅……
再后來,聽我去“教育局”查詢了有關“文件”,才在所謂的“教代會”上“補充說明”了這一“規(guī)定”:教師上課喝水不是不允許,而是……,但我的“經濟損失”卻讓我明白——人在江湖,即使浸泡在茶水里,“可以靜心”殊難!但保留講課時舉起“雀巢杯”喝上一口,再輕輕放下,加上一句“味道好極了”的習慣卻很容易。從學生們活躍起來的“教育效果”看“雀巢杯”乃必要道具也!何況我的上課水平又達不到讓他們一直開懷一笑。
我的“雀巢杯”卻一直為我“默默奉獻”至今。退休前后它在市北、揚波、風華、青云……還有別的講課場合,它總恪盡職守,我也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