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夜奔
韓煙面無表情,穿了一身孝服跪在地上,他的眼前擺著一具尸體,韓千云的尸首。這具尸體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為尸體了,叫它肉醬也不為過。因為除了韓千云的頭顱還算完整外,他的身體部分完全像是被人大卸八塊了,給韓千云化妝的化妝師窮盡了他能想到的所有辦法才堪堪把尸體拼湊完整并縫合。
此刻,怒火已經(jīng)完全占據(jù)了他的內(nèi)心。他從未想到殺人者不僅殺害了他的父親,而且還將他的父親碎尸了。
韓煙盯著那個收尸的仵作冷冷道:“我爹的致命傷在那里?”
仵作有些不敢直視韓煙的眼睛,這種眼神讓他想到了死人。
“以老夫愚見,令尊身上的致命傷恐怕不止一刀,全身上下的刀傷都是致命傷?!?/p>
“你是說對方在將我爹殺死的一招的同時,同時將我爹的軀體碎成無數(shù)?”
“恐怕是的。”
“這不可能,一個人在身中數(shù)刀的情況下怎么會死的絲毫沒有痛苦,臉上的神情反而很安詳呢?”
“這……”
韓煙嘆了口氣,他知道仵作沒有理由會騙他,但他不能想象他爹為何能夠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死的如此平靜,這實在是違反常理。林振南拍了拍跪在地上的韓煙,在看到韓千云尸體的時候,見過不少大風(fēng)大浪的他卻產(chǎn)生一種恐懼感,他的眼光不低,看得出這是如何做到的。他想起了近來江湖中的那條最震撼人心的消息,十八大寇被人殺死,其死狀極慘,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他有種預(yù)感,那個殺了十八大寇的神秘人物有很大的可能就是殺死韓千云的人!
“這只有一個解釋。”林振南凝重道,“對方的刀很快,快到能在一瞬間劈出無數(shù)刀的程度才能讓韓兄沒有絲毫痛苦地死去!”
韓煙對兇手的可怕程度又有了一個更直觀的認(rèn)識,在此之前他只知道他很強,卻不知道強到了何種程度?,F(xiàn)在他已明白,這人的武功境界恐怕他今生都沒有希望達(dá)到了。幾天后,韓千云下葬了。
這幾天,韓煙又想了許多。他想到了丁零,在他認(rèn)識的人里,也許只有這個人才有些可能使出那可怕的一刀。莫非丁零就是那個神秘人?韓煙不禁搖了搖頭,丁零于他來說雖然很神秘,但以他的武功根本沒有任何可能做到這點,更何況他身上沒有那種能夠令人如墜冰窖的殺氣。
這幾日來,林振南在書房中又一次與韓煙進(jìn)行了談話,他催促韓煙盡快把寒煙碧云掌這門武功傳授給他。這次的談話不僅又讓韓煙的疑心加重了幾分。他已經(jīng)可以確定,覆滅韓家堡的神秘人是有意放他走的,如果這對于他沒有好處,他不會多此一舉。
現(xiàn)在韓煙只能投奔林家,林家家主此刻又趁火打劫,覬覦韓家的武學(xué)心法,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不會為難韓煙,但韓煙卻發(fā)現(xiàn)林府這幾天里多出了不少守衛(wèi),這些守衛(wèi)不僅是防外,更主要的是把韓煙軟禁起來了。看樣子如今不交出寒煙碧云掌的心法他連林府都走不出去了!
一個念頭在韓煙心中閃過,也許那神秘人有意放他走這件事與林振南討要韓家武學(xué)心法這事是有某種關(guān)系的?想到這兒,他頭上的冷汗不禁流了下來。他越想越覺得這個推測是真的。若論韓煙身上最重要的東西,絕不是什么金銀財寶,而是這門高深莫測的武功,這門武功只有他和他爹才會,現(xiàn)在韓千云已死,這世上只有他知道這門武學(xué)心法了!
韓煙想通這點,又做出了一個推測——莫非自己的父親是林振南雇傭那個殺手干的嗎?這件事現(xiàn)在看來只有林振南是最終受益者,也許他才是真兇?
丁零這幾天一直沒出明月樓,因為他已離不開玲玲。這個年輕人已經(jīng)陷入了愛情之中,在他看來沒有什么比玲玲還重要了。
丁零摟著玲玲的香肩,對玲玲說道:“我想帶你離開這個地方?!?/p>
“去哪里?這里不是很好嗎?”
“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隱居起來,那個地方應(yīng)該是一個山谷,山谷里四季如春,到處都長滿了野花,沒有人來打擾我們?!?/p>
“我不想去,那個地方生活一定很貧苦,哪有明月樓里舒服呢?”
丁零看著那雙美麗的眼睛,像珍珠,“那去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想去,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會帶你去的?!?/p>
“真的?我想回家看看?!?/p>
“在哪?”
“西京?!?/p>
“我?guī)闳ァ!?/p>
玲玲嘆了口氣道:“只不過你得先把我從明月樓里贖出來,否則我哪里也去不了。”
“要多少?”
“一萬兩?!?/p>
丁零沉默了,他本來就是以錢財為身外之物的窮光蛋,這一萬兩根本不可能拿出來。短時間內(nèi),這個浪子要去哪里去弄這么一大筆銀子呢?丁零想到了沈瀟湘,不過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們只算是普通朋友,就算他肯借,丁零也不會要的。韓煙?這兩人曾經(jīng)一起出生入死過,憑這樣的交情一定可以借給他這筆銀子的。物化兩人友誼的事,丁零并不想做,但如果沒有錢,他就沒法帶走玲玲。
他吻了吻玲玲的額頭,輕聲道:“我會帶你走的?!?/p>
丁零離開了明月樓,他向林府走去。林府還像他前幾天看上那樣,他跟守門的小廝打聲招呼,小廝進(jìn)了府,不一會兒便從林府走出。
“這位大爺,韓公子近幾日不便見客,您還是過幾天再來吧。”
“他病了?”
小廝笑笑便不開口了。丁零看出他的意思,便從懷中摸出些銀兩遞給他。那小廝看看周邊無人,這才低聲道:“他沒病,只不過我們家老爺不讓他出來,誰也不能見他。”
丁零點點頭,便離開了,他覺得這個朋友似乎遇上了些麻煩,看來從大門他是進(jìn)不去了。丁零打算晚上再來,翻墻進(jìn)去。臨近傍晚,他從木匠那里買了一架直梯,一直等到半夜三更,無人行走,這才輕手輕腳地扛著梯子穿過幾條街道,來到林府的后墻外,他覺得一定沒有人能猜到他會從這里進(jìn)去。
梯子架好了,他忽然感到有人在身后拍了他一下,他心里一驚,差點叫出聲來,轉(zhuǎn)頭一看,只見沈瀟湘站在他的身后,一臉微笑的看著他。
“是你?”
“丁兄半夜三更再此有何貴干?”
“進(jìn)去?!?/p>
“進(jìn)去可用不到這東西?!?/p>
“你倒用不著,一飛身就過去了,但這么高的墻,我只能用梯子?!倍×隳樕嫌行┌l(fā)燒,這提縱的本事他還沒有學(xué)會。
“這倒不必?!?/p>
沈瀟湘從袖里掏出一把鑰匙,“用這個?!彼讯×銕У脚赃叢贿h(yuǎn)處的后門,用鑰匙捅開了門。
“鑰匙哪來的?”
“偷來的?!?/p>
兩人進(jìn)了后院,后門并沒有人把守,但丁零還是放慢了腳步,生怕引起什么動靜。丁零忽然停下腳步,低聲道:“沈兄你為什么要幫我?”
“朋友的事我自然要幫?!?/p>
黑暗中,丁零看了他一眼:“那你知道這兒的地形嗎?”
“行走江湖,這點東西我還是知道的,跟我來?!?/p>
林府很大,如果不知道深淺的人初次來此,必然會繞暈,好在他手里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一副地圖。
“你去哪里?”
“廂房,見我的朋友?!?/p>
“這邊走?!?/p>
兩個人繞過幾間大屋,躲過還在巡邏的守衛(wèi),終于來到了韓煙所在的廂房。這地方前前后后竟設(shè)下了十多名守衛(wèi)。
韓煙坐在書桌旁,正在默寫家傳的心法,事到如今他不得不這樣了,不過他也留了一手,沒寫下心法最精要的部分,默寫出的這部分只是皮毛。
忽然,他感到燭焰閃爍了一下,像是被風(fēng)吹亂了一般,他心生警兆,這個地方門窗緊閉,他的呼吸也很均勻,又怎么會有風(fēng)呢?一定是有人用深厚的內(nèi)勁穿過窗戶,擊穿了燭火,這人的手法無聲無息,必然是高手。這人用內(nèi)勁給他發(fā)了信號,并沒有傷他,只能說明一件事,對方很可能是來解圍的,但又會是誰呢?他想來想去,只能是丁零來了,但又覺得不可能,他哪里有什么內(nèi)勁?他十分迷惑。
他放下筆,推開門,門外的守衛(wèi)像門神一樣站在那里,聽到他開門的聲音,便一臉戒備地盯著他。
“夜深了,天氣涼。請回房休息罷。”
韓煙猶豫了一下,又點點頭,就在他轉(zhuǎn)身的一瞬間,他出手了,不管對方是什么人,這時能來解圍的人暫時對他沒有惡意,否則他在書房里就已經(jīng)被人用內(nèi)勁殺死了。剩下兩人也緊跟著出手。片刻之間,已經(jīng)有三人被打翻,但這些守衛(wèi)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此時他們已經(jīng)被解決了五個人。
一旦守衛(wèi)們鎮(zhèn)定下來,三人雖然能沖出去,但是必然要經(jīng)過一番糾纏才能脫身,到時候整個林府的人都會圍住他們,他們就毫無機會了。韓煙明白這點,他擋開幾柄劈向要害的刀鋒,左支右絀,拼著挨上一刀的代價躲過刀網(wǎng),閃身到沈丁二人身邊。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丁零還在戀戰(zhàn),一柄菜刀劈砍之間,如入無人之境,幾個回合后也解決了幾個對手。韓煙見此,知道丁零已經(jīng)砍懵了,便一閃身捏著他的肩膀,把他拉出戰(zhàn)圈,足底猛然發(fā)力,身形飄忽間便躍上了屋頂。那沈瀟湘聞聲也跟了過去,接著五根手指一齊發(fā)出內(nèi)勁,只聽得鐺鐺鐺幾聲,守衛(wèi)們紛紛持刃抵擋,但這內(nèi)勁極強,竟將他們的虎口都震裂了!這樣強大的內(nèi)勁,簡直聞所未聞,若是對方有殺心,他們早就被震死了,那人并沒有盡全力,這只是個警告。那為首的見此情景,心內(nèi)大驚,便大喝一聲:“別追!不是對手!”這時林府一片大亂,趁此機會,三人兔起鶻落,沒過多久就出了林府。這時城門未開,他們暫時還出不了黑城,只能在城里躲藏。
“多謝兩位搭救,丁兄這位是?”
“這位是沈瀟湘,我們也才認(rèn)識不久。要不是他,我可找不到你?!?/p>
“這次身陷林府,要不是沈兄我是逃不出來的?!?/p>
沈瀟湘按住韓煙的手,“這些話以后再說,我們先打算一下怎么出黑城。”
“林家勢大,明日直接出城門定會派人埋伏的?!?/p>
“我們趁著夜色翻墻出去。”丁零提了個建議。
“那城墻數(shù)人之高,僅憑輕身功夫,只有大羅神仙才能翻過去,這不是好辦法?!?/p>
“除非有工具。”沈瀟湘補充道。
“繩子如何?”丁零笑了,從懷里拿出一捆麻繩。
“你怎么做事的?”林振南喝了一口茶,門廳里站著守衛(wèi)們。
“對方有高手,武功極高,我們不敵?!币话训渡肀粨舫錾羁拥牡哆f給了他。
林振南瞳孔一陣收縮,“對方用的什么兵器?”這些刀都是百煉寶刀,被擊成如此模樣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沒有兵器,如果有的話,應(yīng)該是隔空內(nèi)勁。”他的聲音在顫抖,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你說什么?”
內(nèi)勁?這絕不可能。一個人的功力再高,內(nèi)勁再強,也不能與金鐵相提并論,這是武林的常識。除非……
林振南知道他不會對他說謊,這是個有經(jīng)驗的漢子,不會看走眼。林振南嘆了口氣,又問:“對方來了幾個人?”
“只有兩個,一個使菜刀,另一個……”
“菜刀?”
“的確是菜刀,而且十分凌厲,傷在他手底下的兄弟為數(shù)不少?!?/p>
“你真的沒有看錯?”這實在太過離奇,久經(jīng)江湖的林家主不得不再次詢問。
“沒有,家主?!?/p>
“你可知道武林中的高手有誰以菜刀做兵刃?”
“不知。”
林振南擺了擺手。那頭領(lǐng)會意,便悄悄走出廳外,這才松了口氣。他的部下個個都是好手,眼界也不差,尋常江湖高手在他們手底下只有認(rèn)栽的份兒,可如今……
“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困的?”
“這個……一開始我并不知道。”
“是沈兄告訴你的?”韓煙看了一眼沈瀟湘,這人絕不簡單。雖然實在夜間,但他也看到沈瀟湘出手不凡,他對丁零能找到這么一個高手更加驚訝。
“不是,其實我是想找你……”丁零一想到自己的目的,便覺得有些對不起朋友。
“什么?”韓煙見他吞吞吐吐,更添疑惑。
“借錢。”
“借錢?”
“我會還的?!?/p>
韓煙頓時感到哭笑不得,“你是說你想找我借錢,但是見不到我,才進(jìn)了林府救我?”
丁零點點頭,兩眼盯著腳背,這理由實在不光彩。韓煙見此,便問:“你是不是跟哪個小娘子好上了?”
“你怎么知道?”丁零有些詫異。
韓煙笑了起來,這是他這些天以來頭一次笑。沈瀟湘也笑了,“應(yīng)該是明月樓里的姑娘,他這幾天一直在那兒?!?/p>
雖然這朋友的目的實在不純,但畢竟也是冒死救了韓煙,他心底還是十分感激的,“你又救了我一次,這輩子我欠你的是還不清了,現(xiàn)在我的命都是你的了。你要多少?”
“一萬兩?!?/p>
“這數(shù)額實在不少,得去錢莊取。只是現(xiàn)在,我不能在黑城出面了,這倒是個麻煩事?!表n煙一臉歉意。
“不麻煩。”沈瀟湘拿出一疊銀票。
朔風(fēng)呼嘯,此刻銀裝素裹,北國的寒氣在這里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路上沒有行人,就連足跡也看不到,一切痕跡都被雪掩蓋。這里已經(jīng)快到塞外。一片寂靜之中,有一個青年趕著一架馬車,手里提著酒壺,不時喝上一口以御寒。馬車在大路上晃晃悠悠的,很是悠閑,他很高興,因為馬車?yán)镒钠拮樱麄兙鸵疥P(guān)外隱居,騎馬牧羊,再也不問江湖之事。他很喜歡這里的雪,因為它能埋掉他身上的一切過往。
他倒了倒酒壺,把剩下的酒液都倒進(jìn)嘴里。從馬車中伸出一只素手,一只裝滿了熱酒的酒壺遞給了他。
“還要多久?”馬車?yán)飩鱽硭穆曇?,就像這北國的雪,你一聽了就會心碎。
他趕了一鞭子馬,“天黑之前,我們會走到最后一個客棧,放心吧?!?/p>
“小心些,路滑?!?/p>
兩人又不說話了。天快黑了,他催馬快走,轉(zhuǎn)過幾條山路,便遙遙望見一家披著雪衣的小客棧立在眼前,像極了塞上站崗的兵士。
“到了!”青年把馬車停下,又打開門簾,扶著她下了馬車。她穿一身素白的袍子,銀狐皮制成的大氅披在身上,戴一頂狐皮帽,裹得十分嚴(yán)實。青年拿下行李,在馬棚里拴好馬,兩人便一起走進(jìn)了客棧。
進(jìn)了門,跑堂的便接過行李,十分熱情的問:“天色這么晚,二位怕是要住店了?”
青年點點頭。
“那二位來的正好,我們這小店只剩下一間上房了?!?/p>
“去關(guān)外的人很多?”
“都是來往的商賈,應(yīng)是今年最后一趟了。”
兩人隨他上了樓,進(jìn)了房間,那青年吩咐小二把幾樣酒菜送了上來。跑堂的走上去,小心的叮囑道:“二位,我們這里可不太平,夜間不要隨意走動,看你們兩位都是帶刀的,不要沖動,小心性命。”
兩人點點頭。等他走后,這兩人才開始交談。
“這不是善地,今晚倒要小心些。”
“這地界是‘十八大寇’的,下這么大的雪,人都留在這,正好給他們機會了?!鼻嗄耆粲兴迹暗劝具^今晚,就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了。”
入夜,兩人都未睡沉,兵器握在手里,一有動靜就要出鞘見血,顯然是久經(jīng)江湖的老手。
明月樓里,燈火通明,這個地方夜間最熱鬧。一個青年來到這里,獨自一人,他沒有叫姑娘陪他,也沒有朋友與他同飲,這最熱鬧的地方竟有如此冷清的一面,簡直是不可想象的。青年穿著黑衣,臉色蒼白,身子十分單薄,在他身上只有喝酒這一個動作,重復(fù)而機械。
“一個人喝酒,這是很不妙的事?!币浑p素手掀開了簾子。
青年并沒有抬頭,對此不不聞不問。她走到桌前,按住他的手,青年停下了。
“兩個人喝酒,是最不妙的事?!鼻嗄觊_口了。
“為何?”
“他們?nèi)菀壮鍪隆!?/p>
她笑了,“如果這兩人都只會喝酒呢?”
青年這才抬起頭看看她:“你會喝酒?”
“我只會喝酒,這是很不妙的。”
“你讓我想起一個人。請坐。”他拉出了一張椅子。
“你們知道規(guī)矩,東西都拿出來?!?/p>
客棧里忽然響起這樣一聲,兩人驚醒了。
“該來的果然要來?!彼穆曇艉艿?,“你在房里待著,我出去。”
她點點頭。她相信他能處理好。他推開房門,一手握著刀,一手拿著一包東西,下了樓。一樓站了很多人,手里捧著這次的買命錢,陸續(xù)交到一個人的手里。這漢子面帶微笑,披著鹿皮大氅,腰間別了一口寶刀,面前的桌子上已經(jīng)放了不少銀子,很快就臨到他了。林青緩緩走過去,把手里的一包銀子放在桌子上,大漢盯著他,林青每一個細(xì)微的動作都看在他的眼里。
“等一等!”那大漢叫住林青,“何老二!這人住在哪間房?”
掌柜的聲音有些顫抖,“這位大爺住在玄字三號房?!?/p>
“臉倒生的很?!贝鬂h右手按在刀上,“第一次出關(guān)?”
林青點點頭。
“用刀的?”
“是?!?/p>
“過兩招?”
“我在您手下可走不過一招?!?/p>
那漢子大笑,“懂規(guī)矩。”
“那人很會喝酒?”她從壺中倒出一杯酒,也不與他碰杯,徑直喝了下去。
“喝的少。她喜歡看著我喝?!?/p>
“女人?”
他點點頭。
漢子沒有找他麻煩,這一夜雖然有些波折,但也算平靜。天還未亮,他們補充了些食物,灌滿了酒壇,上了馬車?yán)^續(xù)出發(fā)。出了客棧,林青加緊催馬,他天生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這一路上恐怕還有兇險。那漢子雖然沒有和他動兵器,但是這是十八大寇的習(xí)慣,十八人一起上,漢子沒動刀,怕是因為其他人沒來。如果林青想當(dāng)場出手,的確可以解決他,但是必然要惹上仇敵,他一心歸隱,自然不愿惹上這種麻煩。
“你是不是有心事?”她感到馬催的很急,這不像他。
“昨晚那人來者不善。”他握著刀,“很難說,他們會等我們上路再出手,快走,總沒壞處。”
她點點頭,“我們已經(jīng)出了關(guān),再走兩天路程,就能看到草原了。”
風(fēng)停了,雪也停了,一路上只有馬踏積雪的聲音催人入睡,可他的精神很緊張,快了,快了,再走過這個隘口,就自由了!不過,十八大寇如果要下手,這里也的確是個好地方,他擔(dān)心的就是這個。
“小心?!彼隈R車?yán)锏钠拮?,“這隘口是最后一個,成不成就看這里了!”
兩人都握緊了刀。他又加緊催了催馬,馬兒嘶鳴著,拉著兩人疾馳而去。忽然,這黑馬人立而起,停住腳步,再也不肯向前一步。他的瞳孔一陣收縮:這里被挖下了陷馬坑,該來的果然還是躲不開。他下了馬車。
“出來吧!”他低喝一聲。
十幾個魁梧漢子從隘口后面走出,其中一個正是他昨晚見到的。
那漢子大笑一聲,“兄弟幾個并非要為難你,只要你把車?yán)锏娜藘航怀鰜?,就留你性命!?/p>
他沉默地盯著那漢子,“還有個法子。”
大漢搖搖頭,“就算有千萬個辦法,你也只能照我說的做。否則,”他拔出刀,“你知道規(guī)矩?!?/p>
那漢子話音剛落,林青便已經(jīng)出了手,事到如今已經(jīng)沒有任何余地了,只有搶占先手,短時間內(nèi)斃殺幾人,他才有一線希望。一旦這十八人聯(lián)手,便是絕世高手在他們手底下也要吃虧!漢子顯然在戒備著,看到林青已經(jīng)出刀,便向后急退,暫避鋒芒。不過林青的目標(biāo)并不是他,這一刀只是虛晃,在這一瞬間他已經(jīng)向另外幾人劈出幾刀,這幾個大寇顯然沒有預(yù)料到林青實際上是向他們出手,或者說,就算預(yù)料到了,也躲不及了,他的刀很快,以至于他們平生還沒見過!
片刻之后,便有兩人倒下,一個大寇也險些身首異處,胸口上也已經(jīng)中刀。現(xiàn)在還有十六個大寇。當(dāng)然,這些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刀口舔血的生活讓他們的反應(yīng)并不慢,短時間內(nèi)就將林青圍在刀陣?yán)?,幾柄等待飲血的寶刀已?jīng)劈向了他全身各個要害,要躲開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他的瞳孔一陣收縮,在身前畫出一道刀圈,隔開幾柄刀,兩足飛快點地向后退去,但還是沒有完全躲過去,左臂和胸口上多出兩道血口。這時候,大寇們身后卻傳來了“咻咻咻”的破風(fēng)聲。
那為首的大寇大喝一聲:“有暗器!”,立即團身躲過,但這暗器來得實在太快太急,三名大寇當(dāng)場重傷,躺倒在地,兩名大寇被暗器洞穿了喉嚨。
“馬車?yán)锏男∧飪合潞谑郑 彼麄冿@然沒有想到她會出這手,對這個女子他們根本還沒放在眼里,他們死于大意。
趁這機會,林青又出了手,拼著胸口又中一刀的代價,手起刀落,又解決一個,現(xiàn)在還剩下十個。但這幾人已經(jīng)不好對付了,剛剛他們只是大意,現(xiàn)在一旦處處防備起來,林青就要陷入苦戰(zhàn)。
“把那小娘們趕出馬車!”那大寇回手便扔出幾柄飛刀,她不得不劈開車頂,躍出車外,躲開這幾柄奪命的飛刀。
“我也喜歡看你喝酒。”
“是嗎?”他看了她一眼,“可你更喜歡喝。”
她搖搖頭,“遇到你這樣的人,我便只喜歡看了。”
“大哥,我沒說錯,這小娘們可真水靈,要不是我這鼻子好使,聞到這娘們的香味兒,我們可就錯過了!”昨晚那漢子一見她,眼睛有些發(fā)直。她冷冷的看著這個人,手里的刀握得更緊了。
“你去對付她,老三!記住不可傷她!”
“這可是件美差,多謝大哥!”那人提著刀,走向她。
“至于這個人,”那大寇恨聲道,“插了他!”九個大寇又圍住了林青。
他并不擔(dān)心妻子,她知道她能對付的了,她以前是職業(yè)殺手,對方雖然身手一流,但是遇到精通各種殺人手法的她,結(jié)果只有一個。他擔(dān)心的是他自己,他已經(jīng)處處掛彩,流血不少,這場苦戰(zhàn)他不能打消耗戰(zhàn),只能速戰(zhàn)速決,但對面這幾個人顯然是不想給他這個機會了。
“她也這么說過,”他又喝了一杯酒,“只不過她的下場并不好?!?/p>
“什么下場?”她握緊了杯子。
“死了。”他感到很痛苦,他有些驚訝。痛苦,這種感覺他很久沒有過了,他已經(jīng)麻木,為什么在這個人眼前說起時,竟然會有撕心裂肺的感覺?
大寇們的刀網(wǎng)已經(jīng)困住他,他不敢出刀,一旦出刀就會露出破綻,但他也不能等,再等下去,于他更不利,這是兩難的境地??磥砣缃褚淮谶@兒了,他想,不過在此前,一定要讓她逃出去!她想去草原已經(jīng)很久了,現(xiàn)在那茫茫無際的大草原就在他們眼前,他一定要讓她逃出去,一定,他答應(yīng)過她。她和那大寇還在纏斗。那人并不想下殺手,只是和她周旋著,但也十分小心,知道她不是好惹的,但這女人身上的那股狠勁,更讓他異常興奮。
“她死的時候應(yīng)該不會痛苦,”玲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是為你而死的?”
他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一下子捏碎了瓷杯,瓷片扎在他手里,血漸漸滲了出來,很痛。她看著他,抓住他的手,用酒沖洗了傷口,拿出自己的手絹包了起來,傷口漸漸結(jié)痂了。
他終于還是出刀了,他等不了了,這刀已經(jīng)用出了平生所有潛能,他知道自己的刀很快,但連他自己也沒有預(yù)料到自己的刀竟會這么快,甚至他自己已經(jīng)不能控制!這是驚人的一刀,這九人顯然沒有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眼之間,林青的刀便向四周連續(xù)劈出無數(shù)刀,大寇們?nèi)缰蒙碛谛蘖_地獄!幾乎不到一個呼吸之間,九個人便已經(jīng)身中數(shù)十刀,橫死當(dāng)場,死去之前似乎沒有絲毫痛苦!竟個個面帶微笑!林青的刀還未停下,刀鋒又指向最后一人,又是瞬間劈出了數(shù)十刀,他無從躲避,便已經(jīng)被林青大卸八塊,死狀奇慘。但是林青的刀還是沒有停下,他明白這一刀出手后,他自己已經(jīng)無法控制了,這是他所習(xí)刀法最后一式,他還從未用過,當(dāng)初傳他武藝的老殺手曾叮囑過他,“不到萬不得已,這一式?jīng)Q不能動用,這刀不屬于人間,只屬于地獄!只要見了它的人都要被殺死才能停下!”,現(xiàn)在這一刀已經(jīng)指向了她!
林青被刀控制著,他做出了選擇。刀鋒反轉(zhuǎn),指向了自己的喉嚨,只有這辦法他才能停下了,他笑著閉上眼。
“不!”她知道他已經(jīng)被刀控制了,她呼喊著,但已來不及。她一閃身,便將自己送進(jìn)刀鋒,她救了他。
“活下去!”這是她最后的聲音,刀被捅進(jìn)她纖細(xì)的身子,雪地里開出了一朵紅花,死時沒有痛苦。他的聲音嘶啞著,寂靜的雪地里只剩下他一個人,野獸般嘶叫著。
良久之后,他想起今日是中元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