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最開始的含苞可以用最嬌羞的詞匯來表達,盛放的過程緩慢而漫長的,卻也是充滿期待的。獨獨這老去的過程是無人稱贊無人期盼的。凋零的花是散布著絕望的死亡氣息,但同時,這殘花殘枝也是這世間的奇跡。
我看著一朵花在這灑滿陽光的天地間慢慢的失去光澤,慢慢的死去。
陽光和雨水雖說提供她生命的力量,卻也是促使她死亡的元兇,因為宇宙的法則給了兇手看似合理的權利。所以,兇手成了英雄,死去的卻成了敗類。
站的高了,陽光所給予的光亮足以照耀任何一種黑暗,強光下只有光鮮亮麗。無人問津的光亮背后是多么黑暗的深淵。
敗落的花甘愿陷入深淵,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點死去。她不能反抗,不能掙扎,甚至不能呼吸。她比誰都能明白泥潭之中的自己越努力陷得越快,只能保持自我,盡量祈求上天慢一點,再慢一點。
屏住呼吸累嗎?
不累。一點都不累。
她怎么可以累。
她不累,她是殘花。
她累了,她是泥巴。
她永遠都在艱難地存活,努力的扎進土壤,努力的向上生長,努力的感受陽光,努力的汲取雨水,努力的綻放,努力的死去。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她只知道她拼了命,拼了命的死去。
根在極度陰暗的地方扭曲著生長,枝葉在太陽下那么青翠盎然,花朵仰著頭做嬌子。靚麗的色彩努力的掩飾根部的丑陋,完美的就像根本沒有那些晦暗。
她的可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可是如果了斷了這些,她恐怕時日難存。
她依靠黑暗與陽光,卻同時又厭惡著真實的黑暗與偽善的陽光。當然,她也厭惡著自己,厭惡自己的無能為力,厭惡自己的相反兩面。她僅僅只是想做自己,但是,她也從來不知道什么才叫自己。
抑郁,焦躁,發(fā)了瘋的纏著她,她體內(nèi)的苦汁蔓延到每一個角落。她苦的隱隱發(fā)抖,她疼的肝腸寸斷,誰也不能說的孤獨沖擊著她的神經(jīng)。但是她還要笑著,笑著接受一切。因為笑著是這個骯臟的世界賦予她的唯一權利。
她笑得越美就站的越高,站的越高就越痛苦,越痛苦就越快的死去。
她也想雙手抱頭的跪下,以最低的姿態(tài)面見世人。但是跪下就是死去,深深地腐爛在陰暗里,是一個連老去都沒有資本的廢物。
她繃得直直的,動彈不得,更別提跪下。
當她接受到世人的贊美的那一刻開始,就時時刻刻感受著自己一分一秒的消逝。用心去祭奠自己的輝煌,用命來維護自我。
一面感受著世界上最美好的贊美,一面又承受著最晦暗的腐蝕。
她就快要爆炸了。
她恐怕已經(jīng)等不到凋零的時候了,似乎哪怕一點點的風都能將她筆直的枝干吹碎,碎成粉末,消失不見,徹底的就像從來不存在過一樣。
她在害怕,同時又在期待,害怕消失,期待消失。
憎恨陽光的炙熱,又貪戀陽光的溫暖。憎恨雨水的冰冷,又汲取雨水的滋潤。憎恨土壤的黝黑,又拼命努力的扎根。憎恨世人的愚蠢,又滿心期待著贊美。
她要瘋了。不,她已經(jīng)瘋了。她的內(nèi)心在咆哮,在寸點大的地方翻滾煎熬。
一面寒冰,一面烈火。
凍僵她,燃燒她。
她要冰冷,她要融化。
她想要馬上死去,馬上枯萎,馬上腐爛。
但是,她不能。
她留戀為她遮風擋雨的大樹,她眷戀跟她說悄悄話的蝴蝶,她甚至不舍得這五彩的顏色。她只是為了他們而要好好活著。哪怕僅僅這樣,她也想努力的成為最漂亮的花,成為最耀眼的那一株。
其實,她沒有那么大的野心。
是整個生活把她逼成了樣,讓她成為了一個曾經(jīng)她最為鄙夷的人。她知道,但是也無能為力,沒有辦法去改變這個扭曲的世界,也沒有辦法去改變這樣扭曲的自己,只能放任自己受盡煎熬。
等到秋天來了,她枯萎了,她腐爛了,她終于歇著了。
來年,又是一輪新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