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公司要出大事了，連Helen這個向來反應遲鈍的人也嗅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味。

下午周會氣氛很怪異。平時雷厲風行的總監ANNA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聽大家匯報；各產品經理說完就直接散會。

“近期公司會出點事”ANNA在QQ上給Helen說。ANNA28，比Helen大3歲。Helen是她從外省分公司調到總部的，有點類似她的特別助理，一塊打過很多硬仗，親密無間。 “公司高層可能發生很大變化。”

Helen一下子明白過來，這個變化當然是劍指總經理KING。

KING和董事會的矛盾偶有傳聞。總經理是個霸氣側漏的人，業績好，董事會就更怕他不聽話，自是通過各種形式限制他的權力；另一原因是CEO自己負責的那塊業務萎縮，情形頗為尷尬。

KING一年半前臨危受命。當時公司遭遇危機，大部分業務被關停。原來爭來斗去的八大金剛（總監）要么辭職，要么坐壁上觀。受CEO所邀，KING空降，無人可用，最后申請將另一塊業務的市場經理ANNA抽調到產品市場部擔任總監。

ANNA，重點理科碩士畢業，自帶女強人基因，硬是用半年多的時間，將原來在公司毫無存在感的一幫小屁孩帶成了能打硬仗的團隊，公司月收入從原來的不到100萬很快上升到600多萬，還趁勢建立了在大區經理中的威信。

作為總經理在公司內唯一的嫡系部隊，產品市場部一時風頭無間。

在Helen的職業生涯中，那絕對是一段激情燃燒的歲月，是一個讓人每天雞血滿滿的團隊。

總經理KING，是Helen們心中的偶像，在她心中，他是這個團隊的靈魂所在。Helen不能想象，失去靈魂后這個公司會走向何方。而總經理變動，Helen所在團隊受到的影響肯定首當其沖；一想到這么一個親密無間的團隊要分崩離析，她的心就象被掏空了一樣。

盡管知道天下沒有不散宴席，但每次聚散離合，心里還是忍不住悲涼；遇到一個好團隊，融入一份好氣氛，只能且行且珍惜。

02

部門全員加班是常事， KING習慣于請產品部的人吃飯，也會叫上加班的其他部門同事，烏央烏央的一大堆人往公司旁邊的一家川家館涌去，那里幾乎成了他們的食堂。KING很喜歡這樣帶頭大哥的感覺。

談工作，聊生活，KING雖然霸氣，但在這時卻是沒半分脾氣，時不時還露出淘氣小孩陰謀得逞的得意。吃吃喝喝到七點半，回到辦公室繼續加班。

下班后他的助理統計加班的人提前訂位已成慣例。這天照樣詢問哪些人加班。平時常和一塊去的幾個技術主管都說晚上有事要早回家；有技術人員說手頭活還沒有忙完，不能參與。平時兩桌擠得滿滿的，這天卻是剛好一桌。“其他人呢”KING問。“他們今天有事。”助理應。“哦哦，不管他們，我們自己吃自己喝。” KING沉默了一下，嘴一抿，大手一揮，但Helen卻在他的臉上看到了轉瞬即逝的落寞。

大家都不知該說什么，氣氛很沉悶。終有同事問起：KING，公司的傳言是真的嗎？KING點點頭：公司業務發展了，要有所調整很正常，大家不要想太多。”“現在業務發展起來了要調整，那不是過河拆橋嗎？CEO直接管業務他懂嗎？！老大，不管怎么樣，我們都和你站在一起。你去哪，我們也追隨你”產品經理劍很是為KING打包不平。劍是產品經理中年齡最小的，聰明，腦子活，有沖勁也特勤奮；在還只是產品助理時，就經常主動和區域經理溝通推廣方案，后來策劃出了一個明星產品，被提升為產品經理。其他人紛紛附合。就阿哲仍是象平時一樣淡定。他是典型的廣東人，只是做實事，很少說大話耍花架子。

這頓飯早早就散了，大家直接回家，沒有象平時那樣回到公司加班。

這也是KING最后一次招呼大家聚餐。

03

心里空落落的，很難受，卻無處渲泄。Helen撥通了上海同事w的電話。

W是CEO直管業務的員工，平時也沒有什么工作交集，Helen都忘記兩三個月前，他是怎么在QQ上加為好友聊起來的。

和w聊天很愉快，他是一個斯斯文文的人，性格平和溫潤，每天都會和Helen聊一會或打個電話。有時也會聊起他在上海辦公室聽到的有關KING的傳言，對KING的處境深表同情，有時也問起KING的近況。因著立場一樣，Helen一直把他視為“自己人”。

Helen負責公司的市場和公關工作，了解到他曾在調研公司做過，就很想游說他加入這塊業務。其實Helen還有點小私心，就是想看看他們有沒有發展的可能。他居然同意了，而且愿意BASE在北京；把這事向總監匯報，她說考慮考慮。

把這天發生的一些事給w說了，“怎么辦？KING走了，團隊肯定也受打壓，你調過來的事先擱置一下吧。我周六會到辦公室去一下，把該給公關公司及其他合作單位結的錢理理，趁KING還沒離職前把字簽了，還不知道會有哪些麻煩呢。”

掛掉電話，想著未來種種的不可知，Helen一夜無眠。

周六，正在工位上整理協議，“Helen，你過來了，我正等你呢，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CEO的聲音突然響起。“等我？”Helen驚了一下，他怎么知道我周末要來公司？

“KING要離職的事你知道了嗎？”CEO讓Helen在桌前坐下。“Helen知道了。”Helen點點頭。“誰告訴你的，是KING還是ANNA呀。”“大家都在傳這事呢。”“你怎么看這事？”“公司人員變動很正常，來有來的理由，走也有走的道理。”CEO說了一堆對KING工作的意見，“你好好干哈，你不會受什么影響。”臨出門前，CEO拍拍Helen的肩。

而Helen的心里那個疑團卻一直揮之不去，CEO怎么會知道自己會去公司的呢。

把CEO和Helen談話的事告知了ANNA，她沒說什么，不過在掛電話前，突然叮囑了Helen一句“北京的事你少和w說吧，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Helen心里隱隱有了答案。Helen在公司的職位并不高，只是產品市場主管，負責市場和公關，光桿司令一個；不過同時承擔部門所有的跨部門溝通，和KING的私交也不錯，算是他的忘年交。要了解KING和產品市場部的情況，從Helen入手是最便利不過。是不是這么回事，Helen從來沒有找w質問過，隨著后來KING的離開，他們也漸行漸遠，再無聯絡。

在職場上，男女之間，動什么都別動感情。Helen也是后來幾年又經歷了一些事，才知道感情原來在職場上也會成為某些人的武器。

04

KING的郵箱被關閉了，最初KING還以為是郵箱系統出了問題，距離離職流言出來不過一周。

當Helen給KING發郵件，系統提示郵箱地址不存在時，她還是感到很意外，畢竟只是流言，他離職通知并沒有發布。

KING從CEO的辦公室出來，他看到了Helen，沖她招招手。走到樓梯間，他掏出一支煙，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個又大又圓的煙圈。“終于攤牌了。”他望著窗外，“下周公司搬家，我應該是不會和你們一塊過去了。沒啥大不了的，當年從新浪離職時比這還悲壯呢” 他笑起來。Helen無話可說，想隨著他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公司要給KING辦歡送會，看了參會名單，產品市場部的全體人員、技術部總監、三個技術主管，另加上CEO的助理，據說是CEO定的名單。

CEO先發言，感謝了KING對公司的付出，稱KING是“公司成立以來最有責任心”的總經理，然后讓大家發言。會議室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可怕的沉默。沒有人說話，有人低頭看著手機，有人朝窗外茫然四顧。Helen突然覺得很心痛，人未走茶已涼也莫過于此吧。

Helen倒了一杯啤酒，站起來：“KING，加入這個團隊不到一年，不過在你的領導下工作得很開心，學到了很多東西；謝謝你的幫助，謝謝你帶給大家的激情。相信你的明天會更好。我干了，你隨意。”也許就是這個舉動，讓Helen徹底坐實了是“KING的人”，后來的一些職責調整也不意外了。

Helen的舉動讓會議室的氣氛稍有緩和，KING先開口，和大家聊起有個同事家的果園，聊起下班后一塊再去打一場球。“就這樣吧。”半小時后，CEO宣布歡送會結束。大家象突然獲得解放一樣匆匆離開了會議室。

職場就是這樣殘酷，一個曾經被眾星捧月一般擁護的總經理離開時尚且如此冷清，更別說一般人了。后來Helen也曾遇到過類似的情境，受領導打壓，下面的員工有人搶著上位，各種表現，各種姿勢難看，但有了這次的經歷，對她來說就再也無所謂了。

05

“我剛才和CEO聊了新產品的思路，老大很感興趣。”劍終是一個藏不住話的年輕人，興奮地和大家說起。大家只是笑笑，沒有心思去回應。這幾天，劍好幾次出入CEO的辦公室。

總經理走了，在他辦完離職手續的那天，公司搬到了新的辦公室，一切都是嶄新的，沒有他的任何痕跡，也沒有人再提起，就象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原來的業務推廣暫停，CEO說要集中全公司的力量打造精品，意外的是，最終CEO欽定的新產品的項目經理不是劍，而是一直很淡定的阿哲；項目經理直接向CEO匯報。

新成立了市場部，Helen手頭市場相關的工作全部移交；公關工作則由Helen和CEO的助理共同負責，Helen負責總部，他負責區域。以前象個工作狂的Helen突然閑了下來，于是根據區域經理反饋的一個需求策劃了一款小產品，開始向產品策劃轉型。

一直被CEO的嫡系貼著“KING的人”的標簽，但實話實說，CEO對Helen還不錯。CEO脾氣比較暴燥，幾乎每個主管以上的人都曾被他罵得狗血淋頭，但只有兩個人例外：Helen和ANNA，甚至有一次因為Helen的失誤，讓他在記者面前很難堪；在出離憤怒的那刻，也只是揮手讓Helen先出去，自個兒關起門來生了一陣悶氣。

為什么這樣，也是后來離職后，Helen從別人的口中聽到CEO對她的評價：為人正直，做事靠譜。

也許就是這樣，職場上很多時候，無所謂對錯，只是立場不同；想清楚這一點，Helen就對很多沖突釋然了。

06

從來不敢設想如果沒有KING這個公司會怎么樣，一個公司失去團隊的靈魂又會走向哪里。但事實卻證明：不管缺了誰，地球會照樣轉，太陽會照樣升起。這個結果對于視KING為偶像的Helen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就好象心中的神像突然坍塌一樣。

以為KING走后，很多同事會離職，但這樣的現象并沒有發生。是啊，于大多數人而言，工作首要是安身立命之所，取舍進退，當然會第一時間從自己的利益考慮，哪有嘴上說的那么多沖動呢。

以為停止原有業務的推廣，公司會陷入困境，但卻萬萬沒有想到新產品帶來收入爆發性的增長。

原來認為CEO應該是做全局管控，戰略規劃，一個CEO拘泥于細枝末節簡直是不可理喻。然而現實卻狠狠打了一個耳光。

CEO提出一句口號：對細節的偏執，對創新的狂熱。他決定將公司全部人力投入到一款新產品，對各種細節精打細磨。

最初大家對于這一切都有些抗拒。但隨著項目推進，開始轉變看法。市場人員拿著產品手冊去和各省運營商溝通，得到熱烈的響應；按照運營商的說法，第一次看到Sp把產品做得這么精致，任何細節無可挑剔；市場人員攻城撥寨，幾乎每到一省，產品就被運營商列為重點推廣項目。第一個月推廣，就發展了幾十萬用戶，三個月內，突破一百萬，單月給公司帶來的收入超過500萬。很快用戶數突破200萬、300萬…..這款產品成為行業內口碑和市場的經典，甚至多年后還被作為經典案例反復提及。

不要太迷信某個人對于一個組織的不可或缺，這個世界缺了誰都會照樣運轉；也不要太主觀對一個人下判斷，新的思路也許會給一個公司帶來新的變革和發展。

07

但這一切都已與Helen無關。

雖然CEO表示讓Helen重新全權負責公關；公司總部擬遷往上海，如果Helen不想再做公關，他也可以讓她負責產品部；Helen策劃的那款小產品上線兩個月，單月帶給公司的收益已過百萬。

但Helen對以前的那個團隊一直念念不忘，原有的那個團隊不復存在，曾經的激情也消耗怠盡。她沒有想到，工作在她眼里也只是成了一份安身立命的所在。這終是有些不能接受。

她最終選擇了離開。

同期離職的，還有ANNA；CEO作東，設宴作別，還送了她們每人一套化妝品，也算是好聚好散。

原來的產品市場部徹底成為歷史，就好象從來沒有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