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戒煙,這已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繁衍后代需要,第二次是老婆強制執行,這次卻是身體不允許。
記事起,祖輩、父輩、兄弟均屬癮君子。農活繁重,中途小息坐下喝口茶,從兜里掏出裝滿煙絲的鐵盒,用廢書或廢作業紙裁成的小長方形將煙絲卷成喇叭狀,吸上幾口,再繼續手上的活,來勁。
冬季農活少,長輩們在家吸的是那種水煙袋。水煙袋分錫質和銅質兩類,長而彎曲的煙嘴像極了鷹嘴,下連一個裝水的容器,容器另一頭再連著一個小煙斗,煙嘴下有一裝煙絲小盒,煙絲盒上一開閉靈便小蓋。
左右鄰居十來人圍坐在木炭燃起的火爐旁,輪流吸著水煙袋,東一句西一句地拉著家常。張三從盒里捏一小撮煙絲,手指團緊,裝在煙斗上,將燈芯紙擰成的長條形紙媒子在燃起的木炭上點燃,一邊吧嗒著煙嘴,一邊將燃著的紙媒子靠近煙斗,煙斗在昏黃的煤油燈下發出暗紅的光,一閃一閃,煙袋的水咕咕作響。張三吸完,在交給李四前將煙斗煙燼吹落,裝好新煙絲,用手掌在煙嘴上簡單輪動幾下,再將紙媒子連同煙袋交給李四。輪流一圈,按熄紙媒子,將水煙袋擺在就近窗臺上,繼續侃大山,講白話。
小朋友竄出竄進,手腳在外凍麻木通紅了,才回到火爐旁,呆過三五分鐘又溜之大吉。直到有人講三國、水滸和薛唐故事才安分,兩手頂住下巴,抬起頭,眼睛都不舍得眨。
每當大人們不在時,我們幾個小伙伴會偷偷取下煙袋,學著父輩的模樣吸,不小心將煙袋水一口吸入嘴里,黃膽水都嘔出來。煙袋水為止血良藥,不小心磕傷了手腳,用棉花吸點煙袋水涂在傷口上,止血止痛,立竿見效。
爺爺過世時我未出生,但傳下來一竿長長的煙袋,兩頭的煙嘴和煙斗都是銅質的,中間連著的長長木質煙管已呈暗紅色。父親拿它吸煙時,人坐在火爐旁,煙斗直接伸入火膛中,這頭吧嗒煙嘴不用低頭。
煙絲來自自家種的土煙葉,夏秋相交收回煙葉,草繩穿掛在屋檐下晾干,麻袋裝著,按需定期切絲備用。
年少時,電影里常有男主角從口袋里掏出紙煙,彈出一支叼在嘴里,火柴在鞋底一劃點燃,深吸一口,仰頭吐出長串煙圈的場景。動作灑脫而利落,覺得有型,派頭足,挺爺們的。
小伙伴們上山放牛砍柴,玩耍時間或會撿一些干柚桐葉什么的,也用紙包成喇叭狀,學著大人的樣子玩著吸。嘗著那苦澀的味道,臉上在笑,胃腸在翻騰。
學會抽煙始于畢業實習,一個人在外無拘無束,且崗位特殊,要么有人丟來一支(包)煙什么的,開始抽著好玩,慢慢上癮,一天幾支到一天幾包,漸成癮君子。忘記帶煙,則魂魄失體,六神無主,坐立不安。有煙無火,打的都要找到火源,立馬點上,閉上眼睛深深吸入一大口,讓煙霧與五臟六腑充分攪和,再慢慢從鼻孔和口腔中吐出煙霧,那感覺實在解癮。每月工資發放,首件要事是備齊一個月的煙糧,至于伙食開支排在其后去了。
國人的煙文化與酒文化一樣豐富,煙的品牌與身份地位掛鉤,等級分明。出門辦事兜里得高、中、低檔品牌各備一份,并時時提防自己拿錯。抽高檔煙者自己少有掏錢,買高價煙者一般不抽煙或是抽低檔煙者。市場的煙,最高價格上萬一條,最低幾元,除了煙油含量和香型不同,點燃后都是一股煙味。差距拉這么大,有場面上的理由,也為個人聚財提供了土壤。煙還是那條煙,宦家和商家循環多次,肥了腰包。個別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坐在主席臺,幾百上千一包的煙身前一擺,大大咧咧的抽,栽了跟頭。癮君子男性居多,女性比例在增加,不論男女都要遞遞煙,稍不小心就壞事。
個人吸煙量最多是坐在電腦前寫材料,材料寫完,不知道長長短短的煙屁股是如何堆滿煙灰缸的。抽煙的人因季節不同,抽煙數量有所不同,三伏天比冷天抽得要少。煙民數量似乎與地域社會經濟發展狀況成反比關系,欠發達與偏遠地域煙民比要高得多。
癮君子都知道抽煙影響他人和自己身體,如果身體沒有出現異常情況,任何被動的戒煙方式都難奏效。身體過得去,極力吹噓吸煙有抗疲勞、為國聚財、充當感情媒介、維持生物鐘平衡、本世紀初非典感染者無煙民等諸多“好處”,“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為自身意志力薄弱百般辯護。
有人說:戒煙很容易,我一天都可戒好幾十次。我中途兩次戒煙,消耗了大量的口香糖、巧克力、硬殼食品,戒掉了所有的甜食,煙癮卻越戒越大。
而今,允許抽煙的公共場所漸少,回到家中也只能藏身廁所、陽臺偷偷作業,且身體亮出健康紅燈。說戒就戒,存留的煙送人,煙具躺在垃圾桶。
再見了,三十年不離不棄的小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