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下山的路上,我想起楊曉羽。她還不是我女朋友時,某天從她宿舍跑下來,敲我宿舍的門。問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去安城游玩,手舞足蹈說了一大堆安城的風景名勝和自然美景。楊曉羽說我肯定會愛上安城。安城,我最終沒去,也始終沒愛上它。楊曉羽說,彼時我是個流氓,還是個臭流氓。臭流氓并非指我身上散發著臭味,而是做流氓做老道的味道。楊曉羽還說,她喜歡我身上的流氓味,也很滿意當時我給她的回答。她說,我當時瞇縫著眼,站在漆黑的宿舍里說道:老子不去,誰知道你這女色狼路上會不會對我圖謀不軌。她得到滿意的回答,飛也似地跑到樓上宿舍,畫出我的模樣,并將我說的話寫在我畫像的旁邊。畫完后,她放在陽光明媚處晾干墨跡。陽光下,我的畫像熠熠生輝,那句話也光彩奪目。她很傾慕我的模樣,也很傾慕我能說出那些荒誕不經的話。
綜述說來,楊曉羽突發奇想邀我去安城游玩,說我肯定會愛上安城。但我最終沒去,也沒愛上安城。為此,楊曉羽愛上了我。她說這些話時,正躺在我的懷里。她翻身面向我,吻我的臉頰,說那里還是有股臭流氓味。她不再承認她先愛上我,只是說被我身上臭流氓味和荒誕不經勾引了。楊曉羽的手掌柔軟得很,像一團棉絮。那團棉絮經常在我胸口上蹭來蹭去,為此我很滿意,也揮動著竹竿似的手指捏她的乳房。楊曉羽的乳房很美,如瓷器般光滑,乳頭粉嫩且向上翹挺。她說她很滿意我撫摸她,如果我能雅量些,撫摸她全身,她會更滿意。楊曉羽滿意我撫摸她,并不知道我在她身體上默寫了很多文字,至今我仍記得那些文字的具體位置。如果我的手指蘸些金粉,可以為楊曉羽塑造個金身。我記得在她脖頸上,我默寫《詩經》,始終沒有默寫出《棠棣》、《桃夭》篇,《棠棣》沒有收藏在《詩經》里,是我從《論語》中讀到的。我最愛“棠棣之華,偏其反而”這句,也只記得這句,所以從沒默寫完整;而《桃夭》是我不想默寫的,它講述的內容是少女出嫁,少女嫁人就等于走進墳墓,走進墳墓事件恐怖的事情,所以《詩經》里關於少女出家的篇章我都沒默寫。楊曉羽的乳房豐腴而堅挺,平躺如風吹流沙而成的沙丘,這里也是我最滿意她的地方。在她的乳房上,我默寫了無數遍《楚辭》,特別是《離騷》。
至今,我仍認為楊曉羽的乳房比《離騷》更浪漫,甚至比整個先秦文學更浪漫。楊曉羽的小腹平坦,沒有多余贅肉,緊繃絲滑。在她小腹上默寫唐詩宋詞最合適,小腹上部分默寫唐詩,畢竟唐詩比宋詞的題材更莊嚴;小腹下部分默寫宋詞,因為我總覺得那里毛茸茸的,默寫宋詞更有手感,也能襯托出宋詞的朦朧美。漢賦篇章鴻大,適合在背上默寫。楊曉羽的背瘦而窄,峭楞楞的,沒有手感,這是我最不滿意她身體的部位,所以漢賦,我默寫的很少。再往下默寫是元曲,在她臀部默寫元曲是我想當鐘意的事情,可以與在她乳房上默寫《離騷》相媲美。如果興致大發,我更滿意在她臀部上默寫元曲,最習慣默寫的是關漢卿的《[雙調]大德歌·冬》,因為楊曉羽的臀部,無論春夏秋冬都涼森森的,總教我想起這首詞。在楊曉羽的臀部默寫元曲,還因為元曲多艷詞俚曲,見不得雅場面。就像楊曉羽的臀部,總不能裸露在外給人看,會被多事的道德婦女咒詈為狐貍精。那些多事的道德婦女總有時間跟在少女身后,看她們是否經常裸露臀部,或者別的什么,洛城總有此類事情發生。楊曉羽躺在我懷里,我禁不住撓墻以解手指之癢。白堊泛黃的墻壁被我撓出無數白痕,楊曉羽審視我在墻上撓出的痕跡,縱橫交錯,微笑頷首表示相當滿意。她扭過頭來說我偏心,浪費指力在墻上,那樣妙不可言的指痕應該留在她身上才是。我總不會教人失望,照樣子在她身上畫了些縱橫交錯的紅色痕跡。她看后很滿意,拍著我的胸腔說,你可以自由創作了。
聽到這句話,就相當於得到了軍令。我便在她裸露的身體上默寫中國古典文學。從《詩經》到元曲,我默寫得酣暢淋漓,從沒有像那次那樣痛快。這里有很重要的一點需要說明,我從沒在楊曉羽的身體上默寫過像《論語》、《墨子》、《老子》、《莊子》、《易經》之類富含哲學思想的作品,并不是我默寫不出來,相反我默寫得股瓜爛熟。有次我在楊曉羽地乳房上默寫《論語》,她覺得壓抑得透不過氣,像泰山壓在胸口似的。聽到她不舒服,我立刻換《墨子》默寫,她便開始給我講些有關邏輯證明的事情。我想,她肯定墨翟附身,否則在那種時候怎么會有興致講邏輯證明那種事情。你知道的,我很鐘愛老聃,也非常喜歡他胡謅的《老子》,也有人稱它《道德經》。你應該還知道,女人講邏輯證明既啰嗦又欠缺條理,還經常以霸道彌補邏輯證明的不足,很是教人頭疼。在這種情況下,我改默寫《墨子》為《老子》,她便滔滔不絕講些古怪的話來,盡是些聽不懂的言論,語言中缺乏邏輯性,像吸食毒品的癮君子。如此又更換了很多古人論著,唯有在她乳房上默寫《楚辭》,她才表現得既正常又享受,連連稱贊滿意。我曾試圖在楊曉羽地臀部默寫范縝的《無神論》,剛開頭就被她發現了。說道,我勸你不要動歪心思,你現在做的,我很不滿意。她還說,當我在她臀部默寫《無神論》時,她感到有無數蜜蜂和螞蟻蟄她的屁股,那刺痛教她如坐針氈。其實也不是如坐針氈,就是直接坐在針氈上,還需在針氈上來回磨蹭。經過長期實踐證明,楊曉羽的脖頸只適合默寫《詩經》;乳房只適合默寫《楚辭》;小腹只適合默寫唐詩宋詞;脊背只適合默寫漢賦;臀部只適合默寫原曲。每次默寫,我總按照順序,從《詩經》到元曲。偶爾顛倒順序,從元曲倒著默寫到《詩經》。也經常不按順序默寫,不按順序默寫時,我總習慣從《楚辭》開始,跳躍式默寫,直到默寫最后,以元曲收尾。我習慣以元曲收尾,這樣楊曉羽很滿意,我默寫得也很愜意。
楊曉羽不僅說我這個人流氓模樣和荒誕不經,還說我在她身體上的默寫筆法和觸感也很流氓摸樣和荒誕不經。在這個故事里,楊曉羽愛上我的流氓模樣和荒誕不經,最終也被我的流氓模樣和荒誕不經推著她離開了我。按照她的說法,少女總會被流氓模樣和荒誕不經吸引,并瘋狂地愛上流氓模樣和荒誕不經的男人,但她們最終也會厭倦男人的流氓模樣和荒誕不經。楊曉羽還說,這是無法調和的矛盾,也符合事物發展的一般規律。也就說,發生這種事情,誰也不能怨誰,也不該怨天怨命,只需接受就是了。關於如何接受,接受得程度如何,就要看個人天分了。她特別強調,在這方面誰也幫不了誰。楊曉羽的話很有道理,富含理性,我沒有任何理由和論據反駁。我認同她的話,等她再到我宿舍門口敲門時,我便不搭理她了。因為,我思索她他說的話,并嚴格按照她的話執行。毫不遮掩地說,我是楊曉羽主義最堅定的實踐者,這方面甚至超越了她本人。其實,我將楊曉羽拒之門外,并不是因為要徹底貫徹楊曉羽主義,而是我實在不想再見到她。在我看她,她絲毫不理性,說的話沒有遵循任何邏輯,她就是個臭流氓,并且荒誕不經。但我瘋狂地愛上了她臭流氓模樣和荒誕不經的風格,如果她說完那番自認為理性地話,沒有迅速跑出我的宿舍,我會擁抱她,和她瘋狂做愛。她跑出我的宿舍,只留下我滿身愛和欲火。等稍微冷靜下來,我才驚嘆一聲好險,就在剛剛差點愛上那個流氓模樣又荒誕不經地瘋女人。按照那瘋女人的邏輯,我早晚會因她的流氓模樣和荒誕不經而逐漸遠離她。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也就是說我愛上她,必定要經歷一場痛徹心扉的失去。為此,我撫臆長嘆:好險!差點愛上她還好她跑得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