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之桃花淺淵(二十七)塵緣

看著淺兒欣欣然離開,一抹倩影在轉角處消失了,我才對折顏說,“你此行的目的,并非只是為了專程告知我們,鳳九出走了這么簡單吧?”

“你早料到啦?”折顏雖然這樣問,可是臉上表情卻一點也不意外,“看你把白淺支開,我想你大概也能猜到了。”他目視遠方緩緩道來,“你與白淺成婚后不久,那太子夜華開始頻繁到訪我的陋室,這倆月下來,少說也有四五次了吧。明面上說,是親近親近我這尊退隱田園的神祗,可話題繞來繞去的,卻總離不開打聽白淺如何化身為司音,以及她封印擎蒼、后來又飛升上神的經歷,并且還提起過結魄燈一事。”

雖然沒有插話,但我心里卻波瀾迭起,只見折顏長嘆了口氣,望向我正色道,“墨淵,正因為聽你說過夜華元神的來歷,我才一直都不愿往最壞處想,可是從新近的種種跡象來看,不難推斷出,當初白淺失蹤的那些年里,她究竟經歷的是什么。唉,都知道情劫誅心,未料想卻酷烈如斯,可真難為她了,聽說,還丟下了一個年幼的孩子...”

我心痛難言,不由得握緊了雙手,良久才艱難問了一句,“你的意思,夜華已經知道了...全部?”

他遲疑了一陣子,“我也說不上來,但有一點,他提起自己曾有位凡人娘子素素時,特地問我是否聽說過,看得出,他一直懷疑那便是白淺,只是苦無證據而已。”

一陣難堪的沉默過后,我松開了緊握的手指,“算不上多壞的消息,遲早都是要面對的。其實夜華他...已經往昆侖虛上遞過兩回拜帖,都讓我給婉拒了,淺兒尚不知曉。既然她當前不愿主動提及,我便繼續佯裝不知情,免得她再胡思亂想。”

“也是。就她那火烈的性子,這些年能按捺住自己已經夠不容易的了,想必多半也是因為你的緣故,雖說這是飛升上神的劫難,傷情在所難免,可造劫的偏偏是你轉世重生的弟弟,造化如此弄人,她內心的煎熬與糾結可想而知。”

折顏非常感慨,言語間頗有些自責,“說來也怪我呀,當日尚不知曉個中隱情,只貪一時之口快,將夜華的身世對她和盤托出了。她之所以沒對你提起,想必是怕你夾在中間為難,肯定不會是別的原因,你別擔心。”

他絕沒有想到,這些寬慰我的話叫我震驚,本以為淺兒對此尚不知情,我還猶豫了許久,自認沒找著合適的機緣向她坦言,卻原來,她早已經從折顏嘴里知曉了一切。

我震驚過后,隨之而來的便是深深的歉疚,她那般顧慮重重,且屢次三番的欲言又止,全都是...為了我吧?

司命星君顯見得是個八面玲瓏的明白人,在我等幾位上神面前,雖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面孔,實則說話做事很懂得拿捏分寸。行過大禮后,他不慌不忙言道:“諸位上神請放心,帝君絕不是被哪位神仙給打下凡來,是他自己主動要下凡的,說想去凡界仔細參一參人生至苦。小仙為此仔細斟酌過,才編排好的命格簿子,并且此番還專程帶來了,請上神過目。”

卻原來,東華這一世盡管托生轉世了,也依然是帝王之家,他年紀輕輕便承繼大統,成為了一國至尊。國事自然是難不倒他,但忽然從不沾煙火氣的渺渺天宮,一下子落入濁濁紅塵,不單止娶妻生子,而且后宮無數,真叫人覺得顛覆。

淺兒到底還有些急躁,只匆匆瞥了幾眼,便肅聲問,“司命,我家小九呢?是不是也叫你編排去了凡間?”

司命聞言微微變色,小心覷了我一眼后,方恭謹的回她的話,“啟稟姑姑,當初鳳九小殿下在帝君府上時,曾做給小仙一個人情。既然小仙承了殿下的情,自然便該報還,殿下曾跟小仙透露過,她此生最大的遺憾,便是受了東華帝君的大恩卻遲遲無以為報,叫小仙在合適的時候為她尋個契機,于是...”

“于是你就為她牽線引橋,編排她去往凡世與那東華雙宿雙飛?這便是你所說的報恩?”淺兒冷笑著打斷了。

“不不不,小仙的命簿可不敢這樣子編排。”司命連連作揖道,“事實上,在帝君十四歲那年,鳳九殿下曾入得他的夢境,問他這一世有什么成不了的愿望,達不了的癡心。”

“哦?”折顏顯然很感興趣,“那東華怎么說?”

淺兒打岔道,“那石頭做的東華還能說什么?該不會是富貴江山皆不要,只愿求得一心人吧?”

司命詫異得很:“姑姑,你竟英明得這樣。”

折顏一口茶水噴了出來,“這一世的東華,他竟…他竟俗氣得這樣?”

司命微咧了咧嘴,“帝君在凡界時,早年很受了些人情冷暖,只求能尋著位一心愛他、不離不棄的女子。但可惜得很,按照帝君這一世的命格,卻注定遇不到真心愛他的女子。”

白淺嘆道,“小九往日被他折磨得還不夠心傷嗎?這番他倒是要求一心人了。做神仙時他若也是這個愿望,小九對他癡心那么多年,這筆賬早還清了。那照你這么說,小九便打算將自己給搭進去咯?”

我看淺兒一臉不爽,遂沉聲道,“司命,你且講一講,鳳九她究竟要干什么?”

司命終究還是有些惶恐,略略低著頭,“其實鳳九殿下也算不得將自己搭了進去。命簿上寫得很清楚,帝君在他三十七歲那年,倒是能遇到個他一心愛慕的女子,可惜這女子愛的卻是他的兒子。小殿下此番雖要報帝君的恩,但也不能平白改了他的命格。正巧半年前他的一位貴人陽壽盡,殿下便暫借了這位貴人的肉身,想捧出一顆真心來,在帝君受他命中的情劫前,暫且先圓了他求一心人的這個念想。待到他真心愛慕的那位女子出現,殿下便算功成身退,如此,也算不得改他的命格。”

待他一口氣說完,折顏早忍不住笑,“哎呀,司命,你這故事編排得不錯嘛。”他仿佛已經等不及要看好戲似的,“現如今,那東華年庚幾何啊?”

“回稟折顏上神,今天剛趕上帝君在凡世的本命年,正好三十六。”

“唔,好歹東華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不去看看他實在說不過去,那便勞煩司命你引個路唄。哎,等等,還是回去叫上真真一起去好了。小五你放心哈,鳳九那小丫頭,有我們替你好好盯著...”

就這樣,折顏和司命一前一后離開,余下淺兒惆悵的將倆人的背影望著。我忍不住問,“也想去看看?”

她沉吟了一陣子,卻輕輕搖頭,“便是我去了,小九也未必肯罷手,是福是禍,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見著她眉宇間神色郁郁,我心里隱隱作痛,拉過她的手,“淺兒,有件事,原不該瞞你許久,如今才曉得,你已經聽說了,可會...怪我?”

聞言,她全身一震,愣了片刻方抬眼看我,“淺兒想聽你親口說。”

我不再隱瞞,遂將當年父神所托,以及我和夜華元神的前塵糾葛,詳細同她講了個清楚明白。“我從前一直盼望能見著他托生,卻沒料到會是這樣。”我由衷嘆息著,握她的手也加重了力度,“雖說,他與你曾有過婚約,可我既傾心于你,你亦對他無意,故而不想將這段過往給牽扯進來,再傷了你的心。”

她安靜聽著,臉上一雙剪水秋瞳晶瑩閃爍,“那么,如今你心里,也認為夜華是你的親弟弟?”

聽她這樣問,我眼眶不由得陣陣發熱,兩手將她緊緊抵在我胸口,“我母親當年,確確實實只生了我一個,若非說夜華是我同胞弟弟,那這天倫與輩分,豈不亂成了一鍋粥?你放心,神仙本沒有輪回轉世一說,元神托生就表示前緣已斷,在我這里,他便只是天族太子而已。”

等待許久,才聽見她鼻息濃重的“嗯”了一聲,我猶豫片刻,終究還是說了出口,“淺兒,夜華他...說想來見見你,你,愿意見他么?”

當太子夜華第三次遞上拜帖,可依舊被師尊拒絕了的時候,令羽實在按捺不下自己的好奇心。“師父,往后若太子殿下再送過來帖子,是不是...弟子直接就給他退回去算了,請師父明示。”

墨淵淡淡瞟了他一眼,“不必過于刻意,常言道,事不過三,想來夜華應該也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自打婚后,墨淵每日到前面正殿上的時間并不多,通常聽令羽簡明扼要稟報一下狀況,略坐片刻就走,余下的事項也都叫令羽自行處理了。令羽這會兒琢磨不出頭緒,遂將燙金紋龍的名帖拿在手上掂量了幾番,最終嘆口氣,隨手丟進了生火的爐子,火苗一下子便躥了起來。

“真搞不懂,那太子為何如此執著,非得上趕著要見咱們師父呢?而師父亦是反常得很,一直不愿見他,難不成,是因為十七的緣故?”他獨自沉吟,依稀想起當日白淺曾說過,九重天前后欠下她不少賬,只不知而今是否還得清了,還是說另有所指。

想不明白的事,令羽向來不會糾結太久,甩甩頭便拋諸腦后。昆侖虛重回鼎盛時期,方圓八百里的各處山莊及洞府,無不是奉墨淵為主的,平日里少不得輪流去轉上一轉,以示安撫,這些瑣碎事務自然不好驚動墨淵,如今便都成了令羽的份內之事。

令羽如往常那般動身下山,剛走到半道上,迎面遇見個急匆匆跑上來的身影,他定睛一看,“哎,你不是鳳九殿下嗎?”

來的正是白鳳九,她跑得有些惶急,喘息未定就問,“令羽上仙,我...我姑姑呢?她是和我姑父留在山上嗎?”

“小殿下別急,十七她自然是在的,通常這個時辰,師父都會陪著她畫畫讀書,只是若沒太要緊的事,我們一般輕易不去打擾,但如果殿下確有急事,那便容我先去......”

鳳九慌忙一擺手,“不用不用,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上去找找就行。”她說話的時候,已經頭也不回地奔走而去,徒留下令羽干瞪著眼,心道這小姑娘不愧是十七的親侄女,那毛毛躁躁的性子與司音當年如出一轍。

自那日和墨淵敞開心扉,將過去痛苦委屈的往事一吐為快之后,白淺心中頓覺舒坦了不少,可此時此地,她并不愿再看見夜華。曾經,她萬分糾結于墨淵與夜華間無法割舍的“兄弟情義”,可當聽見墨淵親口否認后,終將壓在心頭的重負放下,更覺得沒必要再跟夜華虛與委蛇,尤其是在昆侖虛、這個被她視為“家”的地方。

“作為凡人素素,我同他之間塵緣已了,早就恩斷義絕,今生今世不復糾纏。身為青丘白淺,與天族太子夜華并無過多交集,既然師父沒有要認他的意思,那我更是對他無話可說,再見亦是路人,不見也罷!”

她的話叫墨淵釋然,也深深感到痛惜,這份義無反顧的斷舍離,不可避免的讓她留下了遺憾。“淺兒,雖說有些遲,但我也能盡力彌補。那個孩子尚年幼,如果你不放心留在那里,我可...”

“不必。”白淺不等他說完,便黯然地匆匆打斷,“當初既然舍了,就舍得徹底些吧,莫要牽扯不清,除非是...”白淺停頓下來,沒有再繼續往下說,或許阿離終將是她心頭永遠的痛,可沒必要搭上墨淵,叫他一起承擔這份痛苦。她以額頭貼上他下頜,聲音微微顫抖,“如今,我只想和你過得平淡些,若喜歡孩子,以后我們自己生就是了。...”

已是深秋時節,昆侖虛上一天更比一天涼,白淺近日有些畏寒,不再隨興拉著墨淵外出,看漫山遍野層林盡染。墨淵便特意新辟出一間書房,閑來無事之時,倆人臨窗而坐,聽著窗外的瑟瑟秋風,一邊品茶,一邊下棋,或是聽白淺講述她看過的話本子,小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白淺今日起得有些晚了,長發隨意披散著,慵懶地的伏在墨淵膝頭,正與他憧憬著昆侖虛的初雪何時會落下,卻聽一陣陣“姑姑,姑姑你在哪兒”的呼叫傳至耳邊。白淺起身推開窗,剛喊了一聲“小九”,鳳九循聲便撲了過來,二話不說抱緊了白淺痛哭,問得急了,才抽抽噎噎道,“姑姑,小九這回闖禍了,我...我把帝君氣死了...”

白淺聽了不覺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你意思是說,那石頭帝君自凡間歸位啦?”

鳳九哭得梨花帶雨,著實是平生從未有過的傷心,在白淺一再追問之下,終于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當日她追隨著下了界,先是承了幽冥司的冥主一個大情,保住了陳貴人的肉身。可鳳九借了肉身后,自己額間鳳羽花的胎記卻長了出來,被一個混賬真人判作妖花,險些叫東華轉世的皇帝將她打入冷宮去,原先要圓東華只求一心人的念想便未得兌現。如此郁郁不得志了大半年,忽的有一日卻時來運轉。

六月初一韋陀護法誕,皇帝心血來潮,乘船出游漱玉川與民同樂,領了一大幫的妃嬪貴人,鳳九自然也隨扈在列。按照司命的運簿,那天合該是皇帝的劫數,遇見個美人落水,經太子救上來,卻被皇帝瞧上,帶回皇宮臨幸了,而這美人后來偏偏與救她的太子暗通款曲,生生譜出一段不倫之戀。也就是說,這美人跌落漱玉川,是為皇帝悲催的命途打下的伏筆。

可不知怎的,那天掉下去的不單單是那個美人,皇帝也莫名落了水,蹊蹺的是太子卻不在跟前。眼見得皇帝快淹死了,鳳九便自己跳進川中,率先將他撈了上來......自此,她獨得了皇帝的萬般寵幸,恩愛過了好些年。可是隆寵太盛,必然會招人嫉恨,皇宮中漸漸地流言四起,說她與年輕有為的太子有染,甚至太子為了長久計,意欲搶先謀奪皇位。

流言自有它可怕的殺傷力!日子長了,皇帝有幾分將信將疑,屢屢猜忌試探,終于有一回,叫他親眼撞見自己心愛的女人,和他的太子一起出浴,當堂氣得吐了血,昏死了過去,抬回自己宮里沒半天,生生就含恨咽了氣。

鳳九竹筒倒豆子似的講完,紅腫著一雙眼辯白,“小九本來就是為著報恩去的,怎么可能半道上變了心,帝君不會真的覺得,我便是那般水性楊花的女子吧?”

白淺十分無奈,暗自嘆了幾嘆,鳳九原本涉世未深,哪里曉得世道險惡,一不留神便著了小人的道。“小九,你無謂難過自責,東華下凡就是為了體味人生至苦,注定不得善終,如今這結局,不是剛好遂了他的愿么?如此,你可算是報了他的恩,兩不相欠了。”

除去安慰鳳九,她也將司命狠狠埋怨了一通,“日前,那司命還曾跟我信誓旦旦地保證過,不會將你給搭進去了,如今可倒好,瞧他編的什么破命格,他日要讓我再碰見他,我看他還能怎么說?”

鳳九雖是氣苦,卻也沒忘了替朋友辯護幾句,“姑姑,真的怪不得司命,原本就是小九央他幫的忙,如今弄成這樣,也是我自己太不濟了。”她可憐巴巴的拉住白淺的手,“帝君他,真的不會怨我嗎?小九改了他的氣運,害他吃了大苦頭,這樣...也算是報恩?”

為了叫她寬心,白淺用力點頭,誠懇道,“當然算,是老天的安排,叫你將他一顆真心捏在手里,再狠狠地揉幾遍,直至揉碎了,才好讓他徹底領悟,究竟何為人生八苦,最終他這趟下凡歷劫才算圓滿。你若不信,還可以問問你姑父。”

墨淵默默聽了半天,心里既好笑又有些感動,鳳九這丫頭和淺兒一樣純真善良,對東華用情頗深,“你姑姑說的沒錯,東華他求仁得仁,如今已有所獲,你也算不得違了當日的初衷。”

鳳九聽了二人勸說,一顆惶亂不安的心漸漸趨于平復,又聽白淺說,白奕因她私自下凡的事大為惱火,為著逃避來自她父親的詰問,甚至是拷打,她便在昆侖虛安頓下來。

于是,鳳九住回了白淺從前的屋子,白淺吩咐她無聊時便抄抄經,權當是修煉心性,以后對二哥也算是有個說辭。只是,鳳九在目睹了白淺與墨淵琴瑟和鳴,日復一日恩愛非常以后,再想想自己心愿難成,便覺著日子過得有幾分凄涼。

東華枯坐在榻上已有大半個時辰,伺候的仙官及宮娥們在殿門口站了兩排,俱小心翼翼的低著頭,無人敢出聲打擾。司命匆匆而來,瞅著這情形不免心里發怵,暗暗掂量了幾番,他還是硬著頭皮湊近殿前,躬身開了口,“小仙...叩見帝君。”只一句,額上就滲出了薄汗。

東華聽了一動未動,而在他開口之前,司命便只能一直保持著當下的姿勢。

司命心里叫苦不迭,本來呢,帝君說想去凡界仔細參一參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陰熾盛這人生八苦,他亦是精心編寫的命格簿子,雖然把鳳九報恩這一段格外編排了進去,但僅僅是當個匆匆過客,不可能大改了帝君的氣運。照理說,帝君在凡界陽壽應有六十多,如今提早二十年歸位,必定是哪里出了錯,他仔細翻查了命簿,心里大概便有了數,之所以拖延十來天,不過是帝君歸位后一直稱病不出。

靜候了許久,終聽見東華涼涼道了聲“進來”,司命如獲特赦般低頭走過去,直直的跪在他面前。“小仙辦事不力,特來向帝君請罪,請帝君責罰。”

東華冷眼看他,“司命,你既是來請罪的,那便說說看,你何罪之有?”

司命不自覺的伸手抹了一把汗,“小...小仙失察,被人鉆了空子,私自亂了帝君在凡界歷劫的命格。”

東華不置可否“嗯”了一下,“還有么?”

“還有,還有就是...”司命心虛地瞟了一眼,“小仙不該私自將青丘白鳳九扯了進來……”

“把她扯進來了,就是導致我命格大改的緣故?”

司命急忙搖頭否認,“回稟帝君,小仙已經查探過了,此事當真與鳳九殿下沒什么大的干系,是北海水君桑籍。他的長子元貞被貶下凡歷劫,他因見不得自己兒子受苦,私自派出下屬暗中護佑,這才引發了帝君命格的改動,請帝君明察。”

東華表面上不動聲色,實則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氣,若非鳳九的緣故,她便不至于遭到反噬。“起來回話吧。你方才說,是桑籍為了其兒子?”

司命站直身子,謹慎地斟酌著措辭,“不錯,他兒子元貞犯錯,被天君判了入輪回,歷完劫后方可重列仙班。而這元貞托生后,便是帝君凡間皇宮里的太子。其實那年出游漱玉川,帝君原不該落水,是有人暗中...暗中推了您一把,于是,就牽出后來的那些事情。開初定帝君命格的時候,特地要歷的劫當中,情劫便占了個大頭。原本這個情劫會由那落水的女子來造,而鳳九殿下則會全身而退,但后頭這氣運亂了,上天卻安排了鳳九殿下來造這個劫,這便是陰差陽錯。”

東華聽了很無語,頓了一會兒才又問,“那元貞犯了何錯?”

“呃...”司命有些猶豫,“小仙也只是聽說,先前在天宮時,他酒后無德,誤闖了甘泉宮,輕薄了天君的妃子。”

“天后的甘泉宮他也敢闖,誰給他的膽子?是哪位天妃啊?”

“嗯,是昭仁公主,也是從前住進過洗梧宮的那位素錦娘娘。”

東華大感頭疼,如今他最不喜聽到的,就是后宮里烏七八糟的風流艷事。“算了,先不說他,眼下你須替本帝君跑一趟,事情若辦好了,權當你是將功折罪。”

聞言,司命總算是放下心頭大石,欣然上前領命,可聽完帝君的吩咐后,他額上的青筋突突地猛跳了幾下。

今日天氣晴好,風輕云淡,難得白淺興致也高,竟拉上了鳳九,領著幾個小仙童,進后山的密林里采摘山板栗。大概是覺得此舉多少有些幼稚,白淺便沒讓墨淵跟著一起去。

于是,趁這難得的空暇,墨淵來至前山的庫房,準備找齊了材料,為白淺著手打造一架新雪橇。他估摸著用不了多久,白淺心心念念的那場初雪快將落下了。他才忙乎了一陣子,卻被令羽告知,不久前才見過的那位司命星君,又來了!

司命看正殿上僅坐著一人,忐忑了一路的心略略放松了些,趕緊上前稟報說,自己奉了帝君的指派,專程過來給墨淵上神送一封信件。

墨淵瞧著司命背上扎了捆荊條,額上汗水淋漓,忍不住莞爾,東華大老遠的特地將他打發過來,斷然不會是僅僅為了送一封信。“東華還好吧?”他一邊接過司命雙手捧上的信件,一邊漫不經心的問。

司命兩眼剛想往左右虛瞟一下,聽見墨淵發問,忙道,“小仙剛從太辰宮過來,帝君他老人家看著尚好。”

墨淵點頭不語,剝開封泥抽出里面的信箋,薄薄的一張紙上筆墨不是太多,默默看完后,臉上神情略略變了,沉聲問,“司命,帝君他,還說了些什么?”

“啊?”正糾結于白淺何時會冒出來的司命似乎嚇了一跳,“帝君...帝君卻沒說別的,倒是小仙還有些未了之事。之前小仙冒昧在上神和姑姑面前夸下海口,可事情的結果最后卻有些出乎意料,故而特來負荊請罪的。”


看司命說得頗誠懇,墨淵自命人去尋白淺。姑侄倆人剛一進門,鳳九“啊”的叫了聲跑過去,“司命,你怎么來了?帝君呢,他還好嗎?”

白淺一下子沒拉住,見她緊拽著司命連連發問,不悅的清了清嗓子,皺著眉凜聲道,“小九,這里是昆侖虛,即便是在青丘,也沒有你這樣的規矩。”她總歸在青丘當了七萬年神女,雖然脾性大多數時候還挺和順,可一旦端起女君的架子來,卻也是威鎮全場。

鳳九立時被她唬得噤聲,訕訕地退開了幾步。司命見勢不妙,忙將背上有些歪斜的荊條重新正了正,四肢伏倒與她做個甚大的禮,“姑姑,小仙有負二位的信任,今日來給您和墨淵上神負荊請罪了。”

白淺眼神極冷淡的瞟了他一下,默不作聲的越過他和鳳九,施施然來至墨淵跟前。墨淵起身拉了她一同坐下,感覺得她確然有些動氣了,手便一直沒放開,溫聲道,“咱們先聽聽他有何說法,若確有不當之處,你再問罪也不遲。”

司命將先前太辰宮中對東華說的那些,一五一十又講述了一遍,在場幾人無不唏噓,鳳九更是詫異得很,“啊,原來太子竟然是桑籍的兒子托生的,那這個元貞豈不就是小巴蛇少辛的兒子啦?唉,司命,瞧你寫的什么破命格。”

“旁人如何造的孽,本上神管不著,也不想管。” 白淺冷笑著對司命道,"當初這東華的命格你便定得很不濟,什么只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呀,他一個石頭神仙,于情愛一途不是從來無所求么?怎的下個凡便連性情也大改了,好生荒唐!如今這段塵緣出了差池,險些折了我的小九,你打算就這么囫圇過去?”

司命登時哭喪著一張臉道,"小仙惶恐!委屈鳳九殿下陪帝君唱了一臺戲,確實是小仙考慮不周,幸而殿下現無大礙,否則的話,小仙當真是百死莫贖。請姑姑饒恕!”

鳳九大為不忍,也跟著跪倒在白淺面前,神色凄然,“姑姑,真的不是司命的錯,都怪我,是小九丟了青丘的臉面,您消消氣。要不然,我即刻回青丘向阿爹認罪,叫他再狠狠將我痛打一頓,可還行?”

白淺極無奈的看著她,卻也不好深究,墨淵靠過去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她圓睜著一雙美目,訝異道,“真的?怎么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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