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我還在四處找工作，大頭突然找我喝酒。

“誰付錢？”

“我。”

大頭也沒什么錢，畢業后換了幾份工作，每一次都是“淺嘗即止”，呆不夠三個月。用他自己的騷話就是---我只蹭蹭，不進去。而關于我的工作解釋原因就更簡單了，沒有單位要我。

能蹭一頓飯，我當然是高興又幸福。我埋頭干飯，把肥牛卷、蝦滑丸一個勁地往嘴里塞。大頭一邊抽煙一邊灌啤酒，我見他不吃，把他面前的食物全拿到我這邊，只剩一碗米飯。

“十七，我失戀了。”

“嗯，那碗米飯你吃嗎？不吃拿過來。”

大頭不說話，繼續灌啤酒繼續抽煙，十一塊錢的嬌子很快就一根不剩。我繼續干飯，把桌面上的飯菜一掃而光。大頭再次開口：“我出去買包煙。”

我剛好咽下最后一口飯，大頭走到前臺，背對著我。一年多沒見，他似乎又有些發福了，深褐色的體恤似乎要被他肥胖的身體撐裂了，肥肉和衣物間被擠得沒有一絲縫隙，存不下任何空氣，當然也談不上得體、風度。

一分鐘后，大頭回到座位，重新從煙盒里扯出一支香煙，掐碎爆珠，一把丟在嘴里，打火機啪的一聲之后，一個煙圈便從嘴里吐了出來。

“你拋棄紅紅了？”我首先開口。大學幾年，大頭和陳紅無數次分手，都是這種開場白，不過我們說的都是反話，“你拋棄紅紅了？”的意思是“紅紅跟你提分手了？”

后又復合無數次---紅紅又哄好您了！

“這一次是真的，公司派她到泰國，至少五年。”

“五年怎么了？五年等不嗎？”

“她說去到那邊就升總監了，很大可能要在那邊長期定居，五年只是一個最少年限，要我跟著到泰國，你知道的，我爸身體不好。”大頭說完，彈了彈煙灰，轉頭望向床位，此時夜幕已經把整個城市籠罩起來。

陳紅是一個典型的都市女性，瓜子臉，燙卷發，學習狂，工作狂，在大學時是隔壁小語種系的師姐。那時大頭還沒發胖，上天眷顧，長了個娃娃臉，娃娃臉當然是膚白圓潤，所以叫他大頭。

他們在一起也沒什么出奇的地方，陳紅是師姐，也是學生會的，到我們班做艾滋病防治宣傳，大致講一些全國艾滋病統計數據，隨后總結的大致意思就是：大學生不要到外面亂搞，如果非要亂搞，一定要戴套。

大頭聽完賤兮兮地轉頭給我說：“那在學校里搞呢？再學校里不用戴套吧。”

課后他以“學習艾滋病防治知識”的理由加了陳紅的微信，再后來就是一些常規劇情了。比如：學姐，我覺得哪哪哪可以貼宣傳海報...

下半年大頭居然也選上了學生會，一來二去，占據了天時地利的大頭就把陳紅泡到手了。

期間經歷無數次分手，大多因為一些小事，比如大頭因為看英雄聯盟聯賽不陪陳紅去晚自習，比如冬天睡懶覺不陪陳紅晨跑。每次分手都能混上一頓燒烤啤酒，大頭喝到半醉就給陳紅打電話認錯，那場面真是聲淚俱下，半小時后陳紅就到現場，牽著大頭走了，還順帶付了賬。這時候大頭另一個手往回抻，趁陳紅不注意，向我們打了個ok。

“這次不給她打電話了嗎？或許你再哭一次，她就不去泰國了。”

“不打了，她在那邊會有更好的發展。更何況你大爺的，大家現在都是出來混了幾年社會的了，這種小孩子的伎倆就沒必要使了。她也不再是那個鄒著眉頭把我從燒烤攤拉走的女孩子了。”

我也不記得那晚喝了多少，中間買了幾次嬌子。

兩個月之后，陳紅去了泰國。再半年之后，大頭父親去世了，我在貴陽，沒能回去參加葬禮。再后來，大頭跑到了煙臺開了一家海產公司，我還在南方。

2022年10月某天，我刷到陳紅的朋友圈動態，配圖是9張婚紗照，照片里的陳紅更顯都市女性氣質，一襲紅色長裙配上她的波浪卷，一手拿著也是紅色的小皮包，另一只手挽著一個中國面孔的男人。那個男人看起來比陳紅還小幾歲，戴著銀邊眼睛，西裝筆挺，文質彬彬。

文案是：一見鐘情很多人，兩情相悅一些人，相濡與沫一個人。地址是：曼谷。照片背景是海邊，我估計是暹羅灣吧。

兩天后，我接到大頭的電話：“出來喝點啊，剛接了個大單。”

“你回來了？哪？”

電話那頭遲疑了一下，隨即傳來：“燒烤攤吧。”

天氣已是入秋，夕陽把天邊照得格外通紅，哥幾個聚在路邊的燒烤攤。路上不時駛過幾輛汽車，烤串的氣味夾著汽車尾氣、煙味一起進入我的鼻腔，一下子把我帶回大學時代。

那時的我們摳門，數著人頭點烤串，結賬時還把桌面的餐巾紙順走。那時的我們不顧一切，一頓喝到凌晨三四點，一邊灌啤酒一邊看NBA聯賽。我們憎愛分明，遇到不喜歡的時候，鄙夷譴責罵他祖宗；遇到所愛的，轟轟烈烈，癡狂熱烈。

喝完酒是在大概十點鐘，哥幾個互相攙扶著回酒店。路過某個服裝店，門口的音響正在播放陳奕迅的《葡萄成熟時》。

差不多冬至一早一晚還是有雨

當初的堅持現已令你很懷疑

很懷疑 你最尾等到 只有這枯枝

苦戀幾多次悉心栽種 全力灌注

所得竟不如別個后輩 收成時

這一次 你真的很介意

但見旁人談情何引誘

問到何時葡萄先熟透

你要靜候 再靜候

就算失收始終要守

日后 盡量別教今天的淚白流

留低 擊傷你的石頭

從錯誤里吸收

也許 豐收月份尚未到你也得接受

或者要到你將愛釀成醇酒

時機先至熟透

應該怎么愛可惜書里從沒記載

終于摸出來但歲月卻不回來

不回來 錯過了春天可會再花開

一千種戀愛一些需要情淚灌溉

枯萎的溫柔在最后會長回來

錯的愛乃必經的配菜

但見旁人談情何引誘

問到何時葡萄先熟透

你要靜候 再靜候

就算失收始終要守

日后 盡量別教今天的淚白流

留低 擊傷你的石頭

從錯誤里吸收

也許 豐收月份尚未到你也得接受

或者要到你將愛釀成醇酒

時機先至熟透

想想天的一邊

亦有個某某 在等候

一心只等葡萄熟透 嘗杯酒

別讓 寂寞害你傷得一夜白頭

贏得不需要的自由

和最耀眼傷口

我知 日后路上或沒有更美的邂逅

但當你智慧都醞釀成紅酒

仍可一醉自救

誰都辛酸過哪個沒有

大頭頓了一下：“坐一會兒，抽根煙。”

我們坐在服裝店的門檻上，大頭忍不住了，眼淚啪啪地往下掉。

店員小姐從門里探出頭來問：“發生什么事了？”

我說：“沒什么，就是歌有點辣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