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警察

大約在凌晨霧起的時候我才漸漸進入模糊的睡夢中，那時屋外的公路上已經有汽車的轟隆聲，以及清潔工木然刮掃地面的沙沙聲。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作息和不同的夢。

我心里這樣想著。

過了不長時間，大概一個鐘頭的樣子，有人敲響了家門。

聲音很大。

我不想起來，但是那聲音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直咚咚咚地敲打。

我極不情愿地起床開門。

屋外杵著兩個全副武裝的警察哥哥，“小姐，昨晚有人來過你家嗎？”

“沒有。”我快睜不開眼睛了，回答完就準備關門。

警察突然毫不客氣地推開我，徑直走進屋里。

這時我才我驚訝地看見，他們是配著手槍的，于是不敢再問什么。

兩個警察也不看我，默契地對視了一眼，同時朝著我臥室的床邊走去。槍端在手上，氣氛開始變得緊張，我滿腦子的困頓也瞬間消散了很多，思想變得清晰起來。

我沒有販毒，首先。

床底下沒有槍支彈藥，確定。

我沒有和男人亂搞。

但是，一個男人就這樣從床底下鉆出來了，趴著，雙手抱頭。

警察中的其中一個拷上他，迅速離開了我的住所，另外一個留下來盤問。我知道這程序，至少美劇里面是這樣演的。

“我叫李敏”，警察鼓著眼睛，擰著眉毛，質問的神情一覽無余，“我需要你配合調查。”

好吧，我當然配合。我怎敢不配合？槍現在在你手上。

我說我不認識床底下爬出的那個人，你肯定不信。但事實就是，我不認識他。

你當然認為我在撒謊。

是，我是半天沒有開門，那是因為我早晨才睡著，我每天晚上都失眠，晚起這是我的習慣。

是沒有人能替我證明，因為我已經獨居了一年了，我離婚了，我也沒有孩子。

“說完了？我還沒開始問，你就說這么多”，警察冷冷地，“你知道我想問什么？”

“沒，我，不知道。”

“好，那就從現在開始什么都不要說，不要影響我工作。”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

2．秘密

“那個人，他叫胡秋柏。我們已經掌握了一些他的證據。”李敏警探說完這一句，就開始在我屋里排查。雖然被取消懷疑，但我仍舊心虛，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

電話線、網線、電線、電腦、衣柜、廚房柜子、衛生間……可疑的地方都被他換了新的線路。

打開空調通風口的時候，我驚呆了。

李敏拿手電筒照著，漆黑狹小的空調通風處，里面放著一個攝像頭、一瓶罐裝啤酒，一卷用了一半的衛生紙。

“很明顯，這里有人呆過。”

天哪，是那個胡秋柏在監視我。

我突然覺得后背發麻，頭發直立，全身冷得發抖。

“不，這不是監視，他是在跟蹤你。”

我攥緊了拳頭朝李敏警探的后背狠狠一拳。“你干什么？”他轉過身厲聲喝道，眼神中透著凌厲的光。

看來，這不是夢，這是真的。竟然有人跟蹤我。

“為什么？為什么要跟蹤我？”本來就因沒有睡醒而處于混亂狀態的我，驚嚇到了瘋癲的狀態。一個獨身的離婚女人，我還沒有擺脫前夫的毫無盡頭的糾纏，為什么又有人來跟蹤我？

難道是他安排的惡作劇嗎？他要威脅恐嚇我嗎？

“你從來都沒有發現過什么不對勁嗎？走在路上沒有覺得總有人一直在跟著你嗎？”李警探邊問邊收起查到的證據。

我縮著脖子不可思議地搖頭。

“那好，讓我來告訴你，從這些證據來看，你根本沒有秘密，他無時無刻不在看著你。”警探看著我驚慌失措的樣子，伸手在我的胳膊上握一下，安慰地拍了拍，臉上的陰云也散開，皮膚顯得有些許溫潤。

“李敏？”面對面仔細看了警探的臉，才發現這似乎是一張我并不陌生的臉。不會是我的初中同學，曾經坐在我后排的那個李敏吧?

“是我。”他的笑容展開了，眼中散出類似柔情的一些東西，“你還認得我。”

當然認得，他竟然是我當初恨死了的那個瘦瘦高高，總坐在我身后各種惡作劇的男生李敏。

最后一次接觸，大約也有十五年了。那時他竟然拿著一條綠黃相間的軟塑膠做的仿真蛇，趁早讀突然扔到我的課桌上。那次驚嚇讓我住進醫院三個月，導致我不得已休學一年。

后來再沒見過，我回學校時，他已經被學校開除了。

“是啊，”我說，“我記得。”氣氛從陰森變得尷尬，我只好低下頭去。

他似乎也想起了從前，有些失了神，空氣凝固了10秒鐘。

“今天就這樣吧，我先走了。”他打破沉默，轉身走向門口。

“不要害怕，胡秋柏已經被抓了。他不是單純的跟蹤你，我們收到別的女孩被跟蹤的舉報，根據線索，追蹤到你這里的。我會再跟你聯系。”

3．噩夢

我不敢再一個人睡了。

但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父母和朋友都不在，我熟悉的人，也只有前夫張偉佳了。

比起他的懶惰和嗜酒，被人跟蹤的恐怖顯然更令我崩潰。

我決定打電話叫張偉佳回來住幾天。

“兩個條件：一、不許在我家里喝酒；二、不許上我的床。”

張偉佳連忙答應，說他在朋友家，會以最快速度趕來。

晚上七點，我做了晚餐。雖然是已經離散的夫妻，但我想此刻我更需要一個家庭的溫暖和一個男人的照顧。

張偉佳和我都有些生疏，吃完晚飯就各自在房間睡了。

晚上九點，張偉佳進了我的臥室。

我一直沒有睡著，看著他進來的。

換作往常，我會毫不猶豫地將他驅趕出去。但是今晚，莫名其妙的，我什么都沒有說，我甚至是希望他進來的。

他不知道我突然叫他回來的原因，也沒有說話，默默地躺在我的身邊。

我竟然有些感動，轉身把頭埋在他的肩上。

不管以前發生過多少矛盾，此時此刻，我們也算是這個世界上彼此最暖心的依靠吧。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門外突然傳來像早晨一樣沉重的敲門聲。

我反射性地坐起來，卻不敢動彈，心跳得比敲門的聲音還響還重。

張偉佳不知就里，也驚得坐了起來，滿臉疑問地看著我。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門聲更加急促。我定了定神，想起胡秋柏已經被抓起來了，半夜敲門，不會是警察局又有什么發現吧？

我急忙穿了衣服，叫張偉佳去開門。

進來的果然是早上來的那兩個警察——李敏和他抓了跟蹤犯的同事。

不對，還有那個從我床底下被揪出來的跟蹤犯胡秋柏。只見他從頭頂抓著張偉佳的頭發推搡進來。

我心里一驚，難道真正的跟蹤犯是我的前夫張偉佳？

還沒等我反映過來，李敏警探搶先走到我面前。我瞪大眼睛急切地看著他，想要他告訴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啪”地一聲，我的右臉從耳根到眼睛火辣辣地燒起來，眼前是李敏血紅的眼睛和憤怒張合著的牙齒：“賤人！我早就應該知道，你一直都是個賤人！你不會改變！”

這個耳光打得我差不多快暈了。

李敏又掉頭朝著張偉佳看過去，他的臉幾乎看不清，被胡秋柏踩在地上，血肉模糊。

我瘋了似得喊叫，但只是張嘴卻喊不出聲兒。

李敏狂怒的臉漲成紫色，燈光從他頭上打下的陰影，更是增添了他的陰郁和猙獰：“十五年了，我喜歡了你十五年，你知不知道？”

如同聽到了來自地獄的聲音，我渾身冒著冷汗，背上仿佛有一千只螞蟻在爬。

“你們都離婚了，你剛剛為什么又和他睡在一起？”

“保護你的人應該是我，是我，你還不清楚嗎？”

字字驚心。我的一舉一動全在他的掌握中。

所以說，根本不是胡秋柏在跟蹤我，是李敏？

“你根本不是警察？”我抬起布滿恐懼的眼睛，竭盡全力地喊出這一句，那無力的聲音在死寂的夜里淺淺回蕩。

李敏頓了頓，看向胡秋柏，胡秋柏詭異地對我笑了一下，“我也只是個小配角。”

我好憤怒，想撲過去摳瞎他的眼睛，卻被李敏一把推倒在地上。他騎在我身上，拿出身后的匕首，我已經驚恐地無力抵抗。但他卻飛快地把匕首扔給胡秋柏。

只看他接在手里，順勢戳向張偉佳匍匐的后背。

我驚叫一聲，奮力掙開李敏的手臂，直直地坐了起來。

眼前仿佛有個黑影掠過，時鐘“當”地一聲敲響了五點鐘的整點報時，我打了個激靈。

沒有拉嚴的窗簾縫隙里投進東方青灰色的晨光。屋里靜靜的，只有秒針錚錚作響和我心臟轟轟跳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