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來,我怎敢老去

文:劇不終



畢業(yè)20年。

原以為共同度過的4年1461天35064小時,留下來的記憶是豐厚的。無奈用了20年的時間,我們才發(fā)現(xiàn),共有的記憶實在貧瘠得可憐。

貧瘠到被翻來覆去拿出來一遍遍咀嚼回味的,不過是一些細(xì)碎的光陰和片段。但即使這樣,也一次次地,溫?zé)崃宋覀兊难劭艉托靥拧?/b>

那些上課下課食堂自習(xí)室中規(guī)中矩的線條和日子,就像心電圖上多數(shù)時間的規(guī)律心跳,只是證明我們活著,但波瀾不驚,淺淺淡淡。

反倒是那些叛逆的,無聊的,荒唐的,出格的,可笑的,帶淚的,理想的,破滅的......被刻刀一筆筆鐫刻進記憶里,記錄下那些心電圖曲線沉入谷底或是直上云霄的片刻。

那些當(dāng)年看似毫無意義的事,經(jīng)過時間的洗禮變得滿身風(fēng)塵,如古物一般意義非凡。一再地提醒我們:曾經(jīng)那樣的青春熱血過。

那時候,我們都是徹頭徹尾的群居動物,害怕落單,還沒有學(xué)會享受孤獨。

大一下學(xué)期的五一,一列綠皮火車把我們送去康西草原。

說起綠皮火車,當(dāng)時哪有今日的浪漫。

比春運還洶涌的人潮將我們擠上車,雙腳離地,以極其難看的姿勢懸浮在兩節(jié)車廂的交接處。

洶涌的人潮讓我們失散。拼盡全力,燕和另一個瘦小的男生瑋依然沒能擠上車來。

我們在一堆肩膀和腦袋的縫隙中艱難尋找,這一眼剛剛捕捉到燕那張焦急張皇的臉,下一秒就又消失不見。

汽笛鳴響,車門即將鎖閉的那一刻,姚豪氣云天地吼出一聲“我陪他們,下趟車過來”,跳到車下,我們的心這才安定下來。

找到農(nóng)家院安頓下來,已是暮色沉沉。

我們兩三個人沿著長長的鐵軌線走回車站。

下一趟車緩緩?fù)O拢嗟谝粋€跳下來,撲到了我的肩上。她的眼睛里裝著當(dāng)晚的漫天星光,盛不下的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

農(nóng)家院有一張長長的大炕,靠墻的一側(cè),大紅大綠,疊放著十來條被子。

睡覺的地方不夠。入夜,十來個人擠著睡在炕上;沒地方睡的,不愿意睡的,留在牌桌上繼續(xù)鏖戰(zhàn)。

春夏之交的五月,夜涼如水。

睡夢里,進行著一場安靜無聲的被子爭奪戰(zhàn)。男女生交界處的兩位敗下陣來,在夢里瑟縮著,蜷起身子。

我們這些留在牌桌上的看不過去了,去炕頭扯過一條被子胡亂搭在了兩人身上。

大紅緞面,紅雙喜字,飛龍舞鳳......好應(yīng)景!

一床被,溫暖了一男一女兩個人,笑破了牌桌上幾個人的肚子。

也害得我,一夜不敢入眠。

從家和學(xué)校的禁錮里脫離出來的我們,期待并且相信著愛情。

胖子給情書編號,每日至少一封。到畢業(yè)實習(xí)時,編號早已過了千。如果不是寫著一手被高數(shù)老師憤然批下“狂草免交”的字,他的愛情長征路大概會更順利一點。

總有男生們的女朋友來訪,總是借宿在女生宿舍。于是我們兩個人,有時甚至三個人,在90厘米寬的床板上側(cè)身擠著睡,騰出一張床給家屬。這是我們的待客之道,也為男生們加分不少。

男生們集體仰慕一位長發(fā)飄飄、面容清秀的學(xué)姐。每晚的宿舍臥談,她經(jīng)常成為女主角。

女生樓下,永遠(yuǎn)不缺佇立等待的身影;傳達(dá)室的廣播叫人,很少有消停的時候;急脾氣的,索性在樓下亮開嗓門直接開吼。

中午,陽光刺目,即使是陰面的女生宿舍也不缺光輝。因為對面的男生樓里,總有熱心人士用一面鏡子把炫目的一束光送進女生房間的最深處。

女生樓三層的盡頭,每天都有一對情難自禁的情侶大秀恩愛;眉眼如畫的小師妹,無論去哪里,都小鳥依人地依偎在虎背熊腰的滸子身邊,甜甜笑,小拳頭,悄悄話......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這種令人發(fā)指的舉動叫做“虐死狗”。

閨蜜的媽媽對她說,“世界很大,你要多接觸多看看,不要輕易就認(rèn)定一個人。”我們卻不以為然,甚至對這樣的說法反感著抗拒著,愛情怎么還能挑來揀去呢?

那時候,還沒輪上用一起旅行和同居這樣的方式,來考驗兩個人是否合適;那時候的驗證方式是捉對廝殺的拖拉機,有沒有默契,是否照顧對方,全在一把接一把的牌里。打牌打到目眥盡裂、遂成怨偶的大有人在;琴瑟和鳴,莫不靜好,成就一段佳話的也為數(shù)不少。

只是,時隔多年,我們當(dāng)初以為的永遠(yuǎn),早已分崩離析;當(dāng)時不被看好的愛情,卻長久了下去。

世界,從來不是我們以為和想象的樣子。

那時候,我們用盡了一生的無聊、狼狽和荒唐。

晨跑出早操,在學(xué)校的打卡制度面前,我們個個變成心機婊。

集體掛科消息傳來的一刻,麻將桌上的四人沉默了一會,定定心神,咬牙重新開始東南西北中發(fā)白。

入學(xué)不到4個月,穎精神病發(fā)作,拉著輝老大聊周易聊了一夜,443男生也陪了一夜沒敢合眼。

在麻將桌上徹夜未眠的俊,神情恍惚地走進實驗室。溫婉的實驗課老師懷疑他腦子已經(jīng)短路掉,把他拎到黑板前,“來來來,你給我寫寫苯的分子式。”俊手捏半截粉筆沉吟不語,果然智商余額不足,遂被趕出教室充值去了。

還是俊,暑假時在老家喝醉酒,神志不清之際,被老爹老媽一怒之下扔上火車。車到北京,酒意未消,俊花了點時間才搞清楚身處何處,悻悻然流竄回學(xué)校。

我在跳蚤市場上買的兩只小雞,寄養(yǎng)在男生宿舍,轉(zhuǎn)天就被健灌了啤酒,不勝酒力,雙腿打晃,最后一命嗚呼。

鄧前一秒鐘還在抱著一盆香噴噴的紅燒雞塊狼吞虎咽,下一刻就被卡在喉嚨的一小塊雞骨頭折磨得死去活來。

燕和斐,還有我,三個女生在宿舍里操練白酒,也不知道圖個啥;斐和我,因口渴買不到冰鎮(zhèn)飲料,一人一瓶啤酒,在六食堂對酌,從此聲名大振。

我們趴在黑龍?zhí)兜囊煌粜∷吝呩烎~,一根棉線作魚線,一根燒彎了的縫衣針作魚鉤,一根香腸作魚餌,釣上來的小魚小蝦足夠海撮一頓。

我們騎著車,橫掃學(xué)校周圍的各大錄像廳,北外、中青院、民大的各個階梯教室,鋼研院、鐵研院,無一幸免。

我們倉皇地畢業(yè)了。給四年高分子材料學(xué)習(xí)生涯畫上句號的一道實驗題是“如何點燃酒精燈”,然而得分為負(fù)。我去男生宿舍,推門而入時,姚正在用兩盞酒精燈對點,一簇長約3、4米的火苗躥過來,我的衣服、我胳膊上的汗毛統(tǒng)統(tǒng)沒了,一股焦糊味撲鼻而來......身上的火是怎么滅的,我不記得了,有個詞可以言簡意賅地概括我那時的狀態(tài),叫“懵逼”了。

四年間,不知道被我們消耗掉的啤酒白酒花生米拍黃瓜酸菜魚炒田螺有多少,大概青春時的身體,需要耗掉半生的能量儲蓄,由此換來我們一生的友情。

我們那時還沒有學(xué)會矯情。畢業(yè)送別的車站上,一瓶啤酒,在十來個人嘴里,一口接一口地傳下去;一首老歌,一群人紅著眼睛唱完,不管不顧周圍探照燈一樣的目光。

“別忘了當(dāng)年你我的約定,希望能總有一天再次相聚,共同分享彼此過去的經(jīng)歷,再從頭展現(xiàn)當(dāng)年的豪氣......”

那時候,我們不屑于談?wù)摴鈽s、理想和遠(yuǎn)方,但它們一直躲在身體的某個地方沉睡著,只待有朝一日蘇醒過來。

在排球場上叱咤風(fēng)云,拿下冠軍以后,我們在食堂里豪飲慶功,無論男女。

我和滸混進了系里的新綠文學(xué)社。沒過多久,滸以一袋花生米的代價,把文學(xué)社副主編一職賣官給了健。十年之后,留學(xué)日本的健方才露出馬腳,原來真的是文采很好的一枚文藝青年。

某個暑假,健和小炮兒讓我們"duang"了一下。從北京一路騎行去了山海關(guān),來回約600公里。"duang"的不是他們的壯舉,是他們經(jīng)歷曝曬后的皮開肉綻。

在學(xué)校足球隊的磊,當(dāng)年在和人大的一場比賽上,以一記倒鉤射門驚艷全場。此后,每逢在電視里看見北理工足球隊打聯(lián)賽,我都會想起他石破天驚的那一腳。

長大了,我們中間的很多人,出落成博士、教授、處長局長社長主任、CEO......,變成了風(fēng)度翩翩、儀態(tài)萬方的另一個穩(wěn)重模樣。

只是,對他們的記憶,已經(jīng)完完全全定格在當(dāng)年當(dāng)時。只有我們彼此,閉上眼睛都能想起對方當(dāng)初的那個頑劣模樣。

滸子說,古人結(jié)繩記事,那讓我們——

十年,系一結(jié)

第一個十年倏忽而至。熟悉感還沒褪去,一切還在眼前,就又重新相聚。

第二個十年卻耗盡了我們的心神去等待。等待在老去之前,跨山跨海見上一面,和遠(yuǎn)去的時光、走遠(yuǎn)的你我、青春不羈的少年,說聲再見。

20年約期已到。

你要不要跨過高山大川、江河湖海,來赴這場20年之約?

以酒和故事,來溫?zé)嵛覀兊那笆澜裆?/p>

你若不來,我怎敢老去?

Endless

讓我們不見不散


文 | 劇不終

圖 | 據(jù)CC0協(xié)議引自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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