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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春在一餐匹薩的鼓勵下終于向斯蒂文一家辭行,周日收拾好東西去找莫妮卡搬入他的新家。黃一凡接上薇薇安,再去中介取鑰匙。徐劍峰本想帶上柳眉,可柳眉又跟著SKY出去玩了,落的他只好一個人收拾。他將衣服胡亂一塞,甚至連塞都不塞直接扔進車里。匆忙告別HOMESTAY,就開車沖上街道。
徐劍鋒早早到了新居,發現兩個伙伴都去接各自的女友。自己傻等著無聊,于是漫無目的的兜風,別人成雙成對,他卻孤家寡人,徐劍鋒眼神稀松的掃視路旁的風景,偶爾看看反光鏡中的自己,為沒有個女友而不忿,沒留神竟晃到新布萊頓海灘。
新布萊頓海灘是基督城第一大海灘,沿岸有座圖書館和數間酒吧。時值八月,正是南半球最冷的時候。徐劍峰加了一件外衣,將鞋子留在車上。光著赤腳走向沙灘,找塊松軟的沙地坐下,點起煙靜靜的看海。天氣冷了,海面上無人來沖浪,倒是有座十幾米高的棧橋深入大海,不少的游人在橋上拍照合影。
徐劍峰抬眼看著橋上的游客和海面上掠過的海鷗,忽然不遠處漸漸有個女生沿著海岸線走來,搖搖晃晃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周圍也不見有其他人。女生看著也二十歲上下,穿著短裙,海浪沖刷著她的鞋和黑色打底褲。他起初沒當回事,只當是個沒見過大海的游客,但越看越不對勁。女生走著走著,竟轉身徑直的向大海深處走去。海水一浪接一浪的淹沒她嬌小的身軀。徐劍峰看的發愣,女生仍向深處走去,沒有停下的意思。棧橋上的游客也注意到她,向她揮手、呼喚。海水漸漸侵到了腰上,她似乎聽到呼喚,向棧橋上望了望,面無表情的又再次走向海里。徐劍峰睜大眼睛,猛地站起來,自言自語:“該他媽不是要自殺吧?我操,自殺?。 彼笠乱凰Ρ阆蚺苋ィ吪苓吔兄骸皠e往前走了,快回來,說你呢!這傻娘們!”
徐劍峰趕到海邊,冰冷的海水沖到他的腳趾,先打起寒顫。情況越發緊急,來不及猶豫,幾個跨步就邁進海里,一猛子向女生游去。幸虧女生個子不高,未潛入很深??僧斝靹︿h趕到女生附近時,女生已在海面上消失了蹤跡。
棧橋上的游客給徐劍峰指著女生消失的方位,可海浪拍擊的聲音蓋過了人群的呼喊,徐劍鋒聽不清楚,只能靠猜。他深吸一口氣潛到水下摸索,突然感覺腳上碰到什么,伸手胡亂撈一把,像是手臂,順勢抓過來就往海面上托。女生像是在反抗又像是本能的求生,在海里不斷的掙扎著。徐劍鋒感覺既像是向海水里拽又像是抓住他向上爬,幸好女生氣力不大,一切還勉力控制的住。他將女生往懷里帶,使出渾身的力氣與海浪和女生搏斗。待浮出海面,來不及喘上幾口氣,女生又哭喊起來。
徐劍峰聽不懂她在叫嚷什么,卻能分辨出是日語。他踩著水想讓女生別動,可一張口就被灌進幾口海水,嚇得以為自己也要命葬于此。結果撲騰幾下才發現竟可以在海水中站住。于是拖著女生向岸上走,棧橋上的人也跑過來等著這兩人上岸。
南半球的八月徹骨通寒,海風一吹,凍得徐劍峰直打哆嗦。女生嘴唇被凍得呈現出深紫色,可依然只管哭。徐劍峰費了好大力氣,深一腳淺一腳的總算將她拖上岸。圍觀的都是中國人,女導游帶著一幫團員圍在兩人身邊,你一言我一語的就是沒人上前幫忙。看著這些不知從國內何處來的游客,徐劍峰很想破口大罵,但上牙正和下牙打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女生還在哭,偶爾也夾雜著幾句日語,讓圍觀的人以為這是一對日本情侶。其中有人指指點點:“就曉得他們日本人愛自殺,這都跑出日本國來自殺了。嘔呦,真是了不得呦!出國旅游還見到有人自殺,機票錢都賺到了哦呦!”言語中充滿不屑與譏諷。徐劍峰理會不來這些人,喘口氣雙手抱起女生,咬牙忍著海風走到他丟下大衣的地方,矮下身拾起大衣為她蓋上。接著又向車走去,此刻他們最需要車里的空調。
女生依舊在徐劍峰的懷里哭,身后的中國游客仍在頻頻議論。終于,徐劍峰忍不住,停下腳步對著懷里的女生用中文吼著:“你他媽給我消停會!別他媽哭了!”這一吼,女生被嚇住的不再出聲,身后的中國游客也都閉上了嘴。
停車場距離沙灘很近,徐劍峰從大衣里摸出鑰匙,打開車門將女生放進副駕。女生這時倒是不哭了,卻癡呆呆的望著徐劍峰的每一個動作。
徐劍峰一上車就打開暖風,空調剛開還不夠暖,于是將車開動起來,漫無目的在街上轉。好轉些后,徐劍峰打量起身旁的姑娘,用蹩腳的英文問:“你是日本人?”
女生目光渙散面無表情,許久后點點頭。
“你...為什么”他想問跳海自殺的緣由,可他英文實不夠用,憋半天也沒憋出跳海或自殺這個詞。最后改問女生姓名,女生沒回答。待他定睛仔細觀看時,發覺日本姑娘很是恬靜,姿色不遜于柳眉,只是剛經過生死抉擇,現在面無血色。徐劍峰從大衣里摸過煙和手機,身上、頭發上還都在滴著海水。他看女孩抖得厲害,又將大衣披在她身上,接著撥通黃一凡的電話。
“一...一..?!毙靹Ψ謇涞蒙涎来蛳卵?。
“你怎么還結巴上了?在哪呢?都等你半天了!”黃一凡嗔怪徐劍鋒遲到。
“我救...救了個小姑娘...在海.在海..海邊上。日本的”
黃一凡一愣,以為是在開玩笑:“你別扯蛋!怎么一讓你干點活,你就總能推三阻四的?不過還別說,你這次編的瞎話還有點意思?!?/p>
“真..真的,我...我要是騙你...你,我...我就是...你大爺?!?/p>
“你滾蛋!沒工夫跟你閑扯,你趕緊過來,全都忙著呢!”黃一凡掛斷電話繼續從車上往新居里搬行李。被掛斷電話的徐劍峰氣的直接將電話扔向后座,又看了看那個女生。不知怎么想的用中文道:“你地日本..日本娘們地干活,我地..我中國好人..好人地干活..我地..要知道你地..名字,你地..Understand?”徐劍鋒在說自己是中國好人的時候,還給自己豎起拇指。
女生呆呆的看不懂徐劍鋒的意思。
半小時后徐劍峰來到租住的房子下,怕冷不敢離開車,鳴笛幾響等著汪春他們下樓。沒多久汪春和黃一凡果然下了樓,徐劍鋒從后座上找來干衣服準備沖上樓更換。
黃一凡敲了敲車窗,看到渾身上下濕透的徐劍峰和旁邊目光恍惚的女孩,困惑的與汪春對視一眼。徐劍峰放下一段車窗:“不是不信嗎?看看,我他媽..還就真救了一個姑娘,你們看著..她,我去換...換衣服,別他媽一沒看住又...又自殺了!”說著打開車門鉆了出來,風一吹凍得瑟瑟發抖,汪春和黃一凡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徐劍峰小跑上二樓,來不及向薇薇安與莫妮卡打招呼就直接鉆進浴室,胡亂沖洗一番換好衣服赤著腳下了樓。薇薇安、莫妮卡此時也在樓下,圍著徐劍峰的車往里看。
黃一凡不解的問徐劍鋒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我今天一早過...來,你們都不在。我..我一人去了新布萊頓,然后就看見這傻..傻娘們往海里走,分明就是要尋死啊!我就...我就去救她。我這英文你們都知...道,再加上她不說話我不知道怎么辦,對了,她是...日本人。我救她的時候,聽她用日語亂嚷嚷,現在.現在怎么辦?”徐劍峰交代完事情的經過。
“送警局,這事咱們管不了,要是再自殺可就說不清了。”黃一凡托托眼鏡。
“不是吧!又去...又去警局?”徐劍峰剛說完,薇薇安低下頭很是不好意思。汪春趕緊打岔:“我覺得應該先問她為什么自殺,如果基督城有朋友,送回去就完了?!?/p>
“春的這...這主意不錯,像人..像人說的話?!毙靹Ψ宀辉溉ゾ郑侥抢镞€要錄口供,以他的英文水平只夠買煙加油這種簡單的事,若要讓他對警察講述事情的經過,確實太過難為他。大家聽后也是默許,可所有人的目光卻直勾勾的投向汪春,汪春頓時心中發慌:“你們都別看我啊!看我是什么意思?你們誰進去跟她聊聊?”
“廢話,主意是你出的,你不去誰去?”所有人一擁而上,將汪春推進車里。車里的女生下意識的縮向角落,被推進車里的汪春看了看車外張望的眼神,試探著問那日本女生:“你好,我叫TONY,我的朋友救了你,他說你是日本人。我想知道有什么可以幫你,還有,怎么稱呼你?”
日本姑娘只是怯懦懦的看了看汪春,并沒有回答。
汪春繼續問:“你有朋友嗎?我幫你聯系他們?!?/p>
女孩依舊沉默不語。
汪春反復問過幾次,見女孩依舊是閉口不言,只好威脅:“如果你不說話,只能把你送到基督城警局,我想警察會幫助你。”
女生聽到這里似乎有所反應,輕輕的搖搖頭。汪春并也愿將事情鬧大:“你不希望我們送你到警局?OK,那你要告訴我你是誰?”
女生低垂下目光柔聲說:“我叫KYOKO,謝謝你們?!迸K于開口,汪春興奮的望向窗外那群傻傻的眾人。
“不用客氣,我想知道我們能為你做些什么?比如說聯系你的朋友,還是送你到你的住處?”汪春又問了一次,女生又不說話了。沉默不是鞘中的刀,便是墳底的塵,無論哪一種,都足以令人生畏。汪春見沒有辦法,只好先從車里出來,摸著發潮褲子對大家說:“她就說她叫KYOKO,看樣子是不想去警局,也沒告訴我住什么地方,更沒說她的朋友在哪里!”
“那怎么辦?”徐劍鋒看著汪春問。
“是不是先讓人家換身衣服?別再給凍壞了。”薇薇安突然在一旁插嘴問。
大家覺得有道理,可相互大眼瞪小眼的卻不知如何操辦。愣過一陣后,還是黃一凡站出來做下安排:“我看莫妮卡和她身量差不多,汪春你能不能帶莫妮卡先回家給她取身衣服?咱們幾個帶她上樓,劍鋒你到街口KFC買點喝的。咱剛搬來,連個水壺都沒有!哎!我去找浴巾,讓她洗個澡先暖和暖和再說!”黃一凡給每個人分配下任務,眾人便依計行事。
徐劍峰回屋找雙拖鞋,拿上錢包就跑去街口買熱飲??蓻]多久卻又跑回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黃一凡:“那她喝什么?咖啡還是奶茶還是別的什么?”
黃一凡氣的直罵:“缺心眼吧?熱得就成!”徐劍鋒掉頭又跑向KFC。汪春與莫妮卡去取衣服,一上車莫妮卡臉色不對:“真要把我的衣服給那個日本人穿嗎?”
“嗯?不方便?”汪春聽后先是一愣。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東西!那些衣服也不便宜?!蹦菘ǖ牟粣偸菕煸谀樕系摹?/p>
汪春以為見到有人自殺,誰都會有份惻隱之心。但沒想到莫妮卡會突然這么說,但給不給KYOKO拿衣服是莫妮卡的權利,既然莫妮卡不樂意,更不能強求。于是商量著:“要不照你的身形給她買幾件?你看這樣成嗎?”
莫妮卡見汪春答應另買衣服,心中很是開心:“我也不是不愿意借她,只是像內衣這樣的,真不方便?!闭f完貼在汪春的身旁,莫妮卡本身就比別的女人多上一層嫵媚,如此貼心的話一出口,更讓汪春渾身酥軟??蛇@份酥軟的背后似乎藏著什么,影影綽綽的刺著他,只是毫無心力去摘出這背后微弱弱的刺。
等買過衣服回來,KYOKO已裹著浴衣在屋子里坐好。徐劍鋒也買回熱飲放在她手邊,薇薇安幫她換過衣服,看起來很合身,狀態也比先前好了許多。一切妥當后幾人又將她圍起來,在眾人授意下汪春問道:“我們是中國留學,今天是我們搬來這里的第一天。我想問你,我們該怎么樣幫你?”
女生此刻已緩和許多,抬起頭看看汪春,又掃向徐劍峰,猶豫一陣終于開口:“非常感謝你們,我...”可還沒有說幾句就又哭起來。徐劍鋒甩著手煩躁著:“完蛋,本來就聽不懂,這一哭更不明白了?!?/p>
女孩抽噎幾聲,欠身答著:“給你們添麻煩了,對不起。”說完又抽噎起來。
汪春見狀只得換個方式,只要KYOKO點頭或搖頭來回答問題。
“你是留學生?”
KYOKO搖搖頭。
“你是到新西蘭旅游來的?”
KYOKO點點頭。
“你是和朋友一起來基督城的嗎?”
KYOKO點點頭。
“我們能給你的朋友打個電話嗎?”
KYOKO遲疑起來,既沒有點頭也沒搖頭,低頭輕聲說:“如果聯系我的朋友,可不可以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訴他們,我不想再給他們添麻煩?!?/p>
汪春表示同意,說著拿過筆紙給KYOKO。女孩默然一番,再看了看徐劍鋒,最后寫下聯系方式。汪春拿到電話號碼趕忙去聯系,過不多久,有輛旅游小巴停到樓下,車上走下來兩男一女。黃一凡猜是來接KYOKO的,便拉著汪春一起下樓。
在樓下汪春先把事情的經過交待一番,幾個日本人就跟搗蒜一樣的點頭鞠躬。接著又告知他們KYOKO不希望這件事讓來人知道,只說是失足落水。幾人紛紛表示同意,緊接著又是點頭又是鞠躬。
汪春引領著幾人上樓,一起來的日本女人一見到KYOKO就跑過去抱著她嘰哩呱啦的說出一串日文,兩名個日本男生沖著一屋子人點著頭說著客氣話。幾句話過后,趕來的日本女孩將KYOKO攙扶起來便要告辭。
臨別之際,KYOKO再次走到徐劍峰面前深深地一躬到地,弄得徐劍峰很不好意思:“你地好好的活著,我地每次救你地不能夠。你地明白?好了,你地快快go吧!”徐劍峰說著中文摻英文的話,聽得莫妮卡與薇薇安強忍住笑。KYOKO不懂,淚眼朦朧的向汪春要徐劍峰的電話,希望日后來報答她的救命恩人。
徐劍峰客氣地說不用,兩個日本男生一起走過來向著徐劍峰鞠躬。薇薇安下午還要趕去醫院做檢查,黃一凡不想耽誤時間,催促著徐劍峰將手機號給KYOKO。徐劍峰囑咐:“嗯,你地多發簡訊地干活,我地還能查查字典,打電話地,我地不明白?!?/p>
幾人目送汽車遠去,徐劍峰突然想起有件事沒問:“你們怎么也沒問人家為什么自殺,我救人都沒救個明白。”
汪春斜著眼睛看著徐劍峰:“要不你追上去問問?”
黃一凡上前一步搭住徐劍峰的肩:“可以阿,英雄救美,你這個電話人家也留了,后面的戲馬上就要開始了。還是個日本姑娘,小伙子運氣不錯嘛!”
“少扯蛋,她看得上我,我還看不上她呢!哼,日本娘們!”徐劍鋒撇著嘴。
“小徐同志,不要那么強的民族仇恨,你是在給中日邦交做貢獻。”黃一凡調侃著。
“邦他娘的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