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女人從大山走出來，遇見在鎮(zhèn)上開縫紉店的老楊。老楊人很幽默，跟村里埋頭干農(nóng)活的男人不一樣。還會做漂亮的衣服，有個店面多少也能賺點錢。
就是年紀(jì)有點大，腿腳還不方便，但是女人想這輩子可能也就這樣了，于是她選擇跟著老楊。
家里人自是不同意的，老楊的年齡差不多跟女人的父親一樣大了，所有人都反對，何況老楊還是個瘸子。
可是女人聽不進(jìn)一句勸，固執(zhí)的很。家里人商量著，不管用什么辦法都得把她帶回來。
某天女人正在做飯時，家里來人了，強(qiáng)拉硬拽要將女人帶走，老楊沒辦法，他勸女人聽話，來的可是女人的親生父親。
他們將女人帶上客車，叫她不要再任性下去，家里都已經(jīng)安排好介紹對象了，但女人依舊沒有妥協(xié)，像是著了魔一樣，在車子啟動前一秒，她從窗戶里跳了下來。
罷了，家人到底是拗不過女人，只希望她能早點后悔。
女人跟老楊打了結(jié)婚證明，當(dāng)天做了一桌子菜，老楊給女人做了件格子裙，這婚就算結(jié)了，沒有什么婚禮也沒有婚紗照。沒有得到家人的任何祝福，只有鄰居送來點肉啊魚啊這類的。在老楊家人看來，女人遲早都會跑的。
后面的日子里，老楊給人做做衣服，女人在理發(fā)店里做學(xué)徒。
第二年，女人懷孕了，直到孩子生下來，家人都沒來看過她一眼，就像是已經(jīng)斷絕了關(guān)系，村里人都知道她跟了個老男人，還是個瘸子。
孩子是11月份生下來的，剛進(jìn)入冬天，還未飄雪，冷風(fēng)就已刺骨。坐月子期間，只有老楊的兩個妹妹來看過她，送來幾個雞蛋和幾件舊衣服，沒有人為其搭把手，女人月子期間身體受了涼也因此落下了病。
好在孩子還算聽話，哭鬧也少，生下個女孩很是乖巧，得了不少鄰居喜愛，老楊也愛女孩兒，做了不少花衣服。沒人教女人怎么帶孩子，餓了就喂奶，沒有什么紙尿褲和尿片，大冬天怕凍著就用塑料包著。
孩子在一天天長大，老楊的縫紉行業(yè)越來越不景氣，店面的規(guī)模也在縮小，老楊也在一天天變老。婚姻中暴露的矛盾一天天增多，他們之間開始爭吵，開始無休止的爭吵。
女人覺得日子太難過，家里人遲遲不肯接納他們不肯原諒她，她也在不斷地懷疑自己，開始有些后悔，她把錯歸罪于老楊頭上，每天在家罵他“老東西”、“老不死的”。
女人終究被生活打敗了，孩子要成長，生活要過，而老楊年紀(jì)越來越大，50多歲加上腿腳不方便也掙不了什么錢，自己不可能和老楊就這樣窮著苦著過一輩子。
于是女人吵著要離婚，提出來孩子歸她，老楊做了些掙扎，因為他也想要孩子。老楊的妹妹們知道了情況，便紛紛來勸說女人“孩子都有了，還離什么婚，日子就這樣湊合著過啊，總會有辦法過下去的”。
女人態(tài)度堅決，一如當(dāng)初選擇留下來的固執(zhí)，她徹底后悔了當(dāng)初的決定。
倆人走法律程序把婚離了，孩子判給女人，沒辦法，老楊沒有撫養(yǎng)能力。離婚那天，女人走得決絕，頭都沒回，畢竟當(dāng)初什么誓言都沒曾留下的倆人。
離婚那年，孩子4歲。
離婚后，老楊關(guān)了店面去了外面，女人在鎮(zhèn)上做起了理發(fā)，將孩子送到山里的外婆家，常年沒有水的地方。
那兩年里，老楊想孩子想到發(fā)瘋，他托妹妹和妹夫?qū)⒑⒆訐尰貋怼Ｒ恍腥碎_著輛吉普車，去山里要孩子。外婆外公都不在家，家里只有一個大姨和一群孩子，他們說明了來意，幸好大姨是個明白人，把孩子留在大山里總不是個辦法。所以她瞞住了女人，把孩子交給了老楊的妹夫。
回到鎮(zhèn)上，見到孩子的那一刻，老楊的妹妹都哭了。女孩身上散發(fā)著一股漚臭味，衣服都起了一層泥，臉頰皴裂，紅彤彤的，都沒有女孩的一點靈氣了。
女人得知孩子被帶回鎮(zhèn)上后，急匆匆地跑到妹妹家，鬧著要帶走孩子，女孩一個勁的哭，害怕母親再把自己送回山里去。
女人要孩子未果，聲稱要打官司。
同年，女人遇見了現(xiàn)在的丈夫李先生。李先生的前妻過世，家里有個兒子，與女孩差不多大。女人剛開理發(fā)店的那陣子，李先生常常過去在店外等她，一來二往就好上了。
第二年，他們舉辦了婚禮，那年女孩上小學(xué)一年級，她知道婚禮的日子，因為她同學(xué)的父母被邀請去參加，女孩知道自己的母親已經(jīng)是別人的母親了。
婚后，女人關(guān)了理發(fā)店，和李先生外出打工，聽說在外面掙得多。她不止一次想把孩子接過去，可是遭到了老楊家里人的拒絕，也遭到了女孩的拒絕。
女人沒有那個財力和精力去打官司，畢竟李先生家里還有個孩子要養(yǎng)。所以她選擇讓時間去解決。
每年過年，女人都會回來見孩子，給她點零花錢，孩子很少叫過她“媽媽”，每次拿了錢就走了。女人想這都是自己造的孽啊。
直到女孩上高一那年，老楊開始頻繁的打電話給女人。跟女人交代女孩的事情。
老楊說“這么多年過去了，咱倆也沒什么恩怨了。孩子在不斷成長，很多事情她會慢慢懂的，有些事情等她長大了再告訴她，她很聽話，我是沒有什么能力了，無論怎樣，你一定要送她上大學(xué)，這是她的夢想。她以后還會嫁人，會做人母，你都要多少幫著點啊……”。
老楊一件事一件事的交代給女人，一件事重復(fù)著一件事。
因為那是老楊唯一能為女孩做的，也是為女孩做的最后一件事。
老楊年紀(jì)大了，身子骨吃不消了，而女孩是他離開前唯一擔(dān)心的一件事！
老楊的葬禮是他的幾個妹妹操辦的，女人并沒有去參加他的葬禮，她可能沒有時間，或者認(rèn)為沒有必要，或者老楊只是一個與她毫無相關(guān)的人。
可是，當(dāng)初女人那么拼命的要留下來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