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日子里,奶奶喜歡做一道青菜豆腐,用炭火煨著,熱火迎著弄堂里過的風微微泛著紅,小鋁鍋盛著青菜豆腐,熱騰騰的,青白間顏色里跳動著冬季里特有的水汽,水滾著,散發出新鮮大豆才有的豆漿香味。
青菜是奶奶在自家后院的菜園里種的,秋季開始勞作,一年四季里閑不下來的老太太愛在菜地里忙活,草長了,拿著小鍬子除去;旱來了,引來院子里的水;蟲生了,夜里打著手電菜地里捉蟲,五六歲的時候,夜里我也會吵著奶奶帶我去菜地里捉蟲,本來蟲子就不是很多,還印著青色,趴在菜葉子上很難發現,很多時候都是無功而返,但老年人還是會堅持一顆一顆的仔細看。忙活起來的時候,一點顧不上腰疼。
做飯的時候要去菜地里砍下菜來,土灶里柴火燒起來,綠油油的菜葉富含水分,遇到高溫的鍋邊很快縮起來,大鐵鍋的青菜就可以被小鋁鍋盛起來了。
配青菜的豆腐是清早去買回來的,做豆腐的作坊我也愛去看他們做豆腐,不忙的時候他們也不會趕我走,我待在那兒,看他們在大缸里泡好豆子,磨子里磨出白白的豆漿,灰白的粗布濾出豆渣,再把豆漿放在大鍋里煮成豆花,點上石膏水,時間慢慢讓豆花凝結成豆腐,豆子特有的青澀香味彌漫在豆腐坊里,運氣好的時候還能混到,一碗剛剛磨出來熱熱氣騰騰的豆漿。
可小時候的我卻并不愛吃青菜豆腐,覺得清淡沒有味道,多么希望小鋁鍋里熬著的是大魚大肉,泛著油花,每次吃飯的時候總是大喊大鬧,抱怨奶奶怎么又吃青菜。飯桌上我耍起脾氣不吃青菜,那個時候我就好奇青菜豆腐那么難吃,大人們是怎么吃的下的。一個個冬季過去,炭火爐子換了好幾個,鋁鍋也不再是那么光潔,我也慢慢長大,奶奶的青菜豆腐還是每個冬季里必備的菜。
前些日子回了老家,冬季里便是靠近年關,忙起來要和父親輪流著吃飯,干了一上午的活回到家里,桌子上還是青菜豆腐,來不及抱怨三兩口吃完飯,肚子餓起來青菜豆腐也是可以吃了兩三碗。
現在想起來這些,我還記得曾經的抱怨。年小的時候那些被我們視做厭惡和不可理喻的苦難,在經歷生活之后,日子就會讓我們理解那些苦難,變得習慣和從容,不再大喊大叫胡亂抱怨,無論青菜豆腐是怎么樣的味道了,是糟糕透了,還是美味極了。想到這里,我心里便也就覺得平凡無常,風輕云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