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捕快陳福閑逛了三兩日,早些時日從幾個小流氓手里訛來的幾個銀子,也花了個精光。
要是還沒有案子,或者尋不到幾個可以訛錢的流氓之流,那他就得去動用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工食銀了。
工食銀一年十兩,他攢了三年,整整三十兩。
“陳捕頭!命案!命案!縣丞大人讓您趕緊前去貞辦!”縣丞大人的跑腿小官,扶著門框,氣喘吁吁地喊道。
陳福騰地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心想說曹操,曹操就到,嘴里忍不住大喊了一聲:“好!”
這倒把那小官嚇了一大跳,這氣還沒喘停,又倒吸了一口冷氣,竟劇烈咳嗽起來。
“哎,案發現場在哪里!?”陳福拿起桌上的腰牌,腰牌上寫了個大大的“捕”字,這捕字上還描了金。
陳福系好腰牌,拿起靠在椅子上的平頭短刀,走到門口,拍了拍小官的后背,說:“趕緊帶我過去!”
小官臉色一僵,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個……陳捕頭,命案不是在城里,是在離城十里路程的村寨里,小的是不能陪你去了。”
“呃……仵作羅狗頭通知了沒?他去不去?”
“羅狗頭家里有事,不去。他說你也懂驗尸,你一個人就可以搞定了。”小官說這話的時候瞟了一眼陳福,神色似乎是害怕這捕頭發怒。
陳福呲了一聲,揶揄道:“一個一個都嫌遠,那老子就一個人去好了!對了,幫我告訴一聲李姝,我出去辦事去了!”
“好咧!那陳捕頭,你一路小心!我回去稟報大人去了!”說完那小官就一溜煙地跑了。
二
陳捕頭到了村寨,那村子的村長,早已等候多時。村長安排人去照顧陳捕頭的馬,也不跟陳捕頭客套,帶著他急匆匆地去那案發現場。
村長說命案發生在村尾的一處谷倉里,需要穿過整個村子。
一路上,陳福發現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除了村長和先前那個安排馬的人外,他竟然再也沒有看到一個人了。
這種現象讓他好生奇怪,現在正值冬月,土地也無需耕種,這家里怎么會沒有人呢?
“村長,你叫劉海陽是吧?那我就叫你劉村長了!”
劉村長陪著笑,點頭稱是。
“怎么大中午的,這家家戶戶都緊閉門窗?鬧土匪?”陳福問道。
劉村長臉色有些不好看,嘆了口氣說:“谷倉里的命案,在村里有一種說法,說是鬧鬼,鬼殺的。所以,現在家家戶戶都在搞驅鬼,緊閉門窗,然后在門窗上貼上那高僧給的驅鬼符,防止鬼進來。”
“鬧鬼?高僧?”陳福摸了摸下巴,露出思索的神色,“高僧的驅鬼符收錢不?”
“哪能不收啊,一張符五個銅板呢!”村長說,臉上露出了肉痛的神色,估計也是買了不少。
“高僧還在村里不?”陳福又問。
“在呢!在呢!就住在那劉麻子家。”村長答道。
這時他們已經穿過了整個村莊,來到了村尾,陳福遠遠地就看到了一個谷倉孤零零地矗立在荒草之中。一條兩人并行大小的土道直通谷倉的大門。
“前面就是了吧?”
“陳捕頭,就是那里!”劉村長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陳福接著往前走,走了幾步發現村長沒跟過來,轉頭看著已經跑遠了的劉村長,鄒起了眉頭。
“我說劉村長,你跑什么?”
劉村長聞到喊聲,定住身子回身喊道:“陳捕頭。那里鬧鬼啊,我不敢去,我在劉麻子家等你!”說完指了指旁邊的一座房子。
陳福也懶得跟他扯,心里大概有了一個推測,當下握住刀柄,大步朝那谷倉走去。
只要確定那人是怎么死的,心里的猜測也就大致可以確認一二了。
三
土路兩旁的荒草有小腿高,枯黃的一片。陳福走到谷倉門前,門半掩著,門前雜亂的腳印說明有人來過。
陳福倒不是很關注腳印,谷倉這種地方,村里的人都有可能來,這要一一比對,實在也沒太多的意義。
他沒第一時間就魯莽地撞門進去,半蹲下身子透過門縫往里面看,里面黑漆漆的一片,看不真切。
正當他準備起身推門進去,暼見門縫間有一只眼,心里咯噔一下,莫非真鬧鬼?當然,這念頭也只是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逝,像他這種和死人打交道都有十來年的人,怎么會相信鬼神這種東西呢?
為了確認剛剛看到那東西是不是眼睛,他再次蹲下身,回到看到眼睛的那個地方,定睛一看,一只瞪地老大的死人眼似乎正在死死地看著他。
鏘一聲,陳福就拔出了自己的刀。和死人對視的事情,這還是他頭一次,嚇得他把刀都拔了出來。
而也就是這一刻,荒地里忽然騰起一群烏鴉,聒噪的聲音不覺于耳。
陳福啐了一口,暗道了聲晦氣,伸手推門,卻發現推不開,暗運起五分力氣,還是推不開,使盡了全身力氣,才把門推開了。
一具尸體應聲而倒,原來是這死鬼抵住了門。
陳福的目光隨著聲音看過去,心中大駭,與他對眼的尸體分明就是方才帶他進村的村長!
一滴水滴到了他的肩膀之上,他下意識地用手摸了一下,卻不像是水,把手伸到面前,發現居然是血!
雖然心里有所準備,當他抬頭看到谷倉上吊著幾十具尸體的時候,雙腿還是忍不住發軟。
這種時候,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逃!這案子超出了他的能力,再查下去,小命都要搭在這里。
他的馬,被那所謂的“劉村長”安排人牽走了。
現在,估計村里那幫“假村名”還有“劉村長”口里說的高僧,都已經準備好怎么滅他的口了。
靠雙腿跑,不現實,他得找回自己的馬!
四
陳福分析了各種利弊,權衡下來,還是需要硬著頭皮去和那群人周旋,先拿回自己的馬。
有馬還有一線生機,現在拔腿就跑,估計出不了這個村子。
他來到那座房子前,平復了心情,整理了衣裳,舉起手想要敲門,但隨即又放下,在心里醞釀了一下說辭之后,才再舉起手來敲了敲門。
敲了幾次,沒有人來開門。
這下,陳福的心里徹底沒底了。要是有人來開門,他心里反而有底一些,畢竟能看到人,敵在明處,見招拆招倒是可以應付一二。
他一邊盤算著怎么辦,一邊轉頭打量起周圍,看看有沒有可疑的人之類的。
還是門窗緊閉,還是悄無聲息。
跑嗎?不,說不準自己前腳出了這村子,躲在暗處的人一支冷箭就把自己結果了。能把整個村子的人吊死在谷倉里的人,并不是什么善茬。
他看了看一人高的圍墻,尋思著自己應該翻進去看看。
腦子在行動,雙手其實也在行動,他雙手攀住墻頭,一使勁撐了上去,一只腳搭上墻頭,一翻就跳進了院子里。
院子里空空蕩蕩,除了先前那個“劉村長”和那個給他牽馬的小伙子坐在地上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著頭盯著剛從墻上翻身下來的他。
陳福看到這陣仗,后退了兩步抵住墻,刀已在手。
那兩人的胸口都扎著一把刀,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但殺他們的人,怎么會料到他會從這個地方翻進來,而把這兩具尸體擺成這個模樣?他現在心里太亂,也很緊張和害怕,額頭都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對了,先前“劉村長”提到過還有一個高僧。
找到這位高僧,也許就解決了這里的絕大部分問題。
五
陳福持著刀,繞過院子里的兩具尸體,矮身輕步走到屋子的門下,用手輕輕一推,門沒鎖,半扇門扉就被他推開了。
他閃身躲在一堵墻后,側過身子探頭從推開的門往里看去。
屋堂里一椅,一人,背朝門而坐,關鍵是那人似乎沒感覺到有人進來,一動不動。
莫非,又是死人?
陳福摸出身上的一個銅板,瞄準那人坐的椅子扔去,銅板砸到椅子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但那人仍然一動不動。
陳福伸手把另外一扇門也推開,陽光驅散里屋里的陰暗。借著陽光,陳福總算把屋里的情況看了個真切,屋里除了那人,一如外面的院子一樣空空如也。
“不知何方高人?”陳福腦子轉了幾圈,只想出了這么一句話。
那人沒有應答。
莫非真是死人?
陳福這回下定了決心,一個串步跳到那人身后,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從后面看到了這人的一身裝束,似乎有些眼熟,再瞄向那人腰間掛的牌子的時候,腦子猶如雷霆滾過。
描金的捕字牌,與他腰間的牌子一模一樣。
正當他驚懼無比的時候,坐在椅子上的那人微微轉過了頭,仰著看著他說。
“陳福,你殺了所有人!”
“不!不!”陳福驚恐地往后退,以至于忽略了門檻,被門檻絆倒了,一屁股摔在了門外,刀也丟了。
那人站起身來,分明就是陳福的樣子,一步一步逼近陳福。
“陳福,你殺了這個村子里所有的人!今天,我要替天行道!”
陳福一個勁地往后爬,但爬怎么可能有走的快。那人撿起陳福的刀,一個箭步沖到陳福的面前,揪起陳福的衣襟,朝著他的脖子就是一刀。
“不!”陳福至死都不清楚,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五
“事辦完了?”縣丞大人摟著李姝,微笑著看著堂下跪伏著的那人問道。
“回大人,辦完了!”那人抬頭說道。
李姝見狀,一皺眉,滾到縣丞懷里撒嬌道:“這人怎么還是那死鬼陳福的樣子,我看了惡心,打發他走吧!”
“好好!”縣丞摸了一把李姝滑膩的胸脯,揮了揮手道,“你走吧!”
那人卻站起身子,冷哼了一聲,咧嘴一笑,從懷里摸出了一把匕首說:“你說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縣丞,你殺了那村子里的所有人,今天我要替天行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