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日子拜讀張愛玲先生的《半生緣》,不承想自己很是懶惰,只有在閑時才偶爾翻看,今日得了空暇,便將余下的半部一口氣看完,合上書頁的那一剎那,竟頗為惆悵。曾經聽一位朋友對我說起讀完一本書的感覺——茫然若失,我很贊同,四個字,形容起來異常的貼切,全身的感情化進那排排的鉛字之中,閱完之后就像與戀人終于無奈的離別,那般苦楚竟牽動愁腸,終究只恨別離,獨生相思。
在以往的故事里,看慣了人世的悲苦,總以為自己多少帶了一些歷練,可以防御某種感情的肆意侵入。但這次仍然濫情的將一份最易撩動的感傷帶入到曼楨和世鈞的命運糾葛。當曼楨那句“世鈞,我們回不去了”一出口,心中陡然被撕裂了一個口子,眼淚在那一瞬間不需預演地涌出,從瞳孔里漸漸失卻溫度,旋即苦澀地笑了,試圖掩蓋自己的脆弱和荒唐,終是無用。我們回不去了,她的每個音節都異常堅定,準確無疑地鑿在我的心上,記記泣血。這個結局已永遠的成為一個注定淌血的事實,就像一朵花歷經燦爛卻開到荼靡,流落了萬千日夜的情感在那一刻終于有了歸屬,但卻已成惘然。
我們回不去了……
愛,究竟是什么樣的一種存在,它將兩個毫無關聯的靈魂揉合成對方的一部分,使彼此感受相同的體溫,相同的心跳,宛如并蒂雙生;但又會在愛恨糾纏時殘忍地將彼此抽離,體驗骨血和肌膚被撕裂的快感。你本以為他是你的,你是他的,你們是彼此的不可割裂,可守到最后才發現,他還是他,你還是你,留下觸目驚心的曾經,等待無奈地吊唁。似乎正印證了曼楨在悲歡過后,徒剩蒼涼中道出的一句“我們都是寂寞慣了的人”。
不禁訝然于張愛玲先生的殘忍,她把所有人的美好屠殺之后,血淋淋的供于祭壇之上,讓這些傷痛未失溫度之前接受眾人的觀仰。這場盛大祭祀的最終,是感情的赴死。他和她之間的錯過,早已失去了挽回的權利,盡管他們的心中都不曾缺失過彼此的存在。可也正是這份如痼疾一般的存在,讓往昔變得無法觸碰,兩具完整的體膚下是滿目的破碎和徹夜疼痛的心扉。在那些淺淡的日子里,漸漸消磨掉的,不僅僅是容貌,還有曾經的年少輕狂,因為如今,誰都提不起勇氣追回。原來,時間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林夕在《半生緣》的詞中這樣寫道:“誰能夠想象眉毛那么短/天涯卻那么長/離合中蕩漾/紅塵里飛揚/回頭已經趕不”
聲嘶力竭的悲哀之后,我們還是敗在了宿命的羅盤下。
半生緣起,半生緣落,終究是路途之中的揮手訣別。我們,走不到最后,便只能用這唯一的盛放,換取殘生里僅剩的相互惦念。
緣開、注定只此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