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緣誤(5)

琴香尚沉浸在無以言說的雀躍中,被石墨打斷很是有些惱怒,二小姐的本色又回來了。只見琴香雙手叉腰,杏目圓瞪,不怒而威,瞅著石墨道:“你這奴才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舅爺也容你這般拉拉扯扯的?老爺竟尋舅爺何事,慌得你連規(guī)矩都不會了么?”

石墨本也沒拿這所謂的舅爺當回事,但對二小姐一向是有些畏懼,雖然心下著急,也只得松了手老老實實回道:“老爺遣小的們尋舅爺與大小姐速到書房議事,說是有要事,慢了要打斷奴才的狗腿,奴才這才沒上沒下,還望舅爺恕罪。”石墨邊說邊朝如晦作了個揖。

“所為何事?”琴香聽得也喚了姐姐,語氣有些著急。

“似是為大小姐擇婿一事。”

如晦與琴香聞言皆是一驚,琴香更是腦子里轉過百種念頭:難道爹爹竟要撮合姐姐與如晦嗎?不會不會,爹爹最在意門戶觀念,不會此時變卦。可是如意說沒有合適的擇婿人選,萬一爹爹突然轉了性,又或是梅姨吹了風呢?如晦會怎么想呢?會歡天喜地接受嗎?畢竟,他從不忤逆爹爹的意思…

琴香仿佛覺得更冷了些,不著意地拽緊了披風。 如晦察覺到琴香神色的變化,微微有些心疼,不睬石墨一個勁在旁邊跺腳使眼色,徑直走到琴香跟前半丈之遙,隔著墻角的梅枝,輕輕對琴香低語道:“你放心。” 琴香瞬間如置身百花之林,身子仿佛要飄了起來。

琴香嘴里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眼睛里亮晶晶的,與梅瓣交相輝映,看得癡了,如斯佳人,夫復何求。

如晦仿佛心里下了巨大決心一般,雖是不舍,還是沖琴香重重點了一下頭,轉身同石墨快步奔書房而去。

琴香一個人又在園中佇立良久,回味著剛剛如晦的話語,雖然簡短,卻仿佛有巨大魔力般,另紅梅都失了顏色。琴香再無賞梅的興致,向著如晦離去的方向,喃喃低語,仿若在說“等你”。

琴香剛聽石墨說起姐姐的事情,很想跟著去聽壁腳,但現(xiàn)在覺得沒有必要了,一方面是自己的功夫,是斷斷瞞不過爹爹和姐姐,最重要的,這些已經(jīng)不重要了。還有什么能比明白了心上人的心意更讓人篤定,還有什么能比兩情相悅更給人安全。既然如晦說“放心”,她就會去放心,如晦雖文弱,但眼神語氣里一直有著無比的堅定。

話分兩頭。

待如晦和曲華到得書房,沈萬成屏退左右,示意二人落座,斟酌著說道:“如晦,來沈家也快兩年了吧,開了年,也就十七歲了。”

“是,多謝老爺?shù)胗洝!比缁迶棵即故祝察o地坐著。但不知為何,沈萬成卻感到一股不明的壓力。

“原想等你十八歲上,再給你安排個外派的差事,畢竟你姐姐舍不得你,我也想多留你身邊交代交代,”沈萬成說道這故意頓了頓,瞅了瞅如晦及曲華,二人的神色盡收眼底。“只是最近有件棘手的生意,非十分親信之人不能交付,所以怕是等不了這些許年了。”

如晦聽了心下一喜,他正盼望著早日能獨擋一面,今早與琴香的一席話,更是心焦,本來還擔心沈老爺要安排些與曲華相關的事宜,正思量著應對的措辭,沒想到卻是件好差事。如晦不禁面色一松。

“老爺,姐姐與如晦這些年多虧老爺照應,無以為報,正想著替老爺分擔分擔,但憑老爺吩咐。”

“好”,沈萬成默默頷首。“你且回去收拾行囊,跟你姐姐辭行,年前看個日子就派人安排你出門,具體的要求,這幾日再慢慢說與你聽。”沈萬成沒有理睬曲華在一旁著急的使眼色,示意如晦先行退下。

眼見如晦要邁出大堂,曲華再也坐不住了。

“爹爹,那如晦還趕得及年后的招婿大會嗎?不干脆過了年再走嗎?” “華兒,不許胡鬧。”

“爹爹,女兒不是祈求過您,讓如晦參加擇婿大會嗎?您也說了,本次前來的合意人選不多,為什么不讓如晦也試試呢?女兒,女兒……”

沈萬成故意當著曲華的面安排如晦出門,就是為斷了曲華這份心思,沒想到女兒大了,性子更大,一向端莊穩(wěn)重的沈家大小姐,竟然為了一個姨奶奶的兄弟,不顧身份。

此事如晦早已打定主意,所以未待沈老爺回答,就朗聲說道:“蒙大小姐錯愛,如晦乃布衣之家,且大丈夫身無功名家業(yè),何以談婚姻大事?如晦聽聞此次前來的諸位公子,各有千秋,皆出名門,老爺定能為大小姐擇得佳婿。”

曲華聽著如晦冠冕堂皇的一番話,又惱又怒:“倘是琴香擇婿,舅爺還會如此一說嗎?”

“舅爺”一詞,如利劍一般刺得如晦心口一疼。倘是琴香,倘是琴香,自不會如此。這也是為什么,如晦明知沈老爺最重門戶,輩分,剛才卻不愿提及自己的“舅爺”身份來拒絕曲華。因為,若有一天榮歸,如晦可不想要當這勞什子的舅爺。

沈萬成擔心曲華再說出什么更嚇人的話來,心下明了必須斷了她的任何念想。

“華兒,你聽好。我不管你心里存的什么心思,你之前跟爹爹說的話,爹爹也只當是一時迷了心竅,過了就算了。如晦是好青年,更是你的舅舅,你切不可再做任何肖想。爹爹在一日,定要守護你姐妹二人及沈家的名聲。待如晦辦完差事回來,爹爹也會給他物色夫人。為免你胡思亂想,爹爹已著人通知相關人等,年前就舉行招婿大會。待過兩天如晦出門,我會讓梅姨給你說道說道什么是婦德。”沈萬成說完,著人把已泣不成聲的曲華扶去休息,又示意如晦留步。

“晦兒,照理,這番話老爺我不當說。”沈萬成此時已不如初見神氣昂揚,這兩年,仿佛蒼老了很多。他也不過是尋常父親罷了。如晦雖然仍處于剛才沈萬成一番話的震驚當中,但此時看到沈萬成的身影,心中的憤恨,淡去了不少。

“晦兒,你和琴香,都是好孩子。琴香自幼離開母親,姐姐又很是嚴肅,老爺我也不常有時間陪伴他們。偌大的宅子,竟是一個玩伴也沒有。多虧你來了,讓琴香多了很多笑聲。老爺我,感激你。”沈萬成目光灼灼地看著如晦。

“琴香是我們沈家,唯一一點純粹的快樂了,我和她母親,姐姐,都背負了太多沉重的東西,所以自小,對她要放縱些,所以她也自由散漫慣了。作為父親,我也是想的,能滿足她的,就都滿足了吧。”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是斷斷不能答應的。”沈萬成的目光開始變得犀利,盯得如晦渾身發(fā)燙。“小女的心思,老爺我略知一二,只是不知道,如晦你是什么個意思?”

如晦沒想到沈萬成那么直接地就問了出來,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但沈萬成顯然沒有真要他回答的意思。“不管你作何打算,琴香,我都是另有安排的。不是如晦你不好,只是有些事,以后你就會明白。你和琴香,是走不到一起的,所以如果有些不合時宜的念想,還是趁沒有生根發(fā)芽,盡早斷了是好。你姐姐,老爺我會好好照顧的。”

只怕是斷不了了,尤其經(jīng)過今天一早,更是無法甩手了。如晦心里嘆道。如果不知道琴香的心思,如晦怕是還能決然離開,但既然已經(jīng)知曉,如晦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內(nèi)心瘋長的柔情,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奔向她的腳步。

雖然他不明白沈萬成說的“有些事”是什么,但他聽出了沈老爺話里話外威脅的意味,尤其事涉相依為命的姐姐。如晦從不怕威脅,盡管從小受盡欺凌,他從來也沒對威脅屈服過。他也不怕等,本想通過自己的努力,為自己爭取一些臉面和籌碼,等到能和沈老爺談條件的一天。只是,聽這話里的意思,像是一點機會也無,一點希望也無,如晦背心發(fā)涼,手心冒汗。

如晦完全不記得是怎么走出的書房,失魂落魄地走到琴香所居樂梧居,佇立良久。今晨的事情,仿佛隔了一個世紀。

雪,又開始下了,細細的,密密的,仿佛下在人的心里,透不過氣來。

這天晚上,好幾個人,都輾轉反側。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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