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過年的時候寫的吧!
我出生的時候奶奶就早不在了,后來續了個弦。大概三歲的時候爺爺也去世了,三歲嘛,也懂不得什么,只依稀記得一些葬禮的場景,爺爺走了之后不久,后續的那個奶奶也就離開我們家了,記得奶奶也是很寵我的,父親打我的時候總護著。后來也斷斷續續的見過,直到七八年前差不多斷了聯系。倒是有個大爺,是我爺爺的弟弟,我們這邊是這么叫,很寵我,大爺當年養蜂,每收了蜂蜜總會給我一小瓶,甜啊。每次得了獎狀什么的只要拿去大爺那里也總能拿到幾塊零花錢,總是就拿去買了干脆面。可惜在我小學的時候我就不在了。自高中就在外地上學,即使比較親密的外公外婆一年見得面一只手也能數過來。所以,真正我比較親密的老人,是沒有的。
上學以來大都不在村里,小時候家里人說,出門見了爺爺輩的男的統一叫爺爺,女的統一叫奶奶,當然農村不是這個讀音,這么多年也就一直這么叫下去了,叫不叫是禮貌問題,叫不叫得對因為不太認識也情有可原。
村里的祠堂朝南,天氣好的時候太陽能曬一個下午,前面有一個小廣場,邊上有些可以坐的水泥臺階,冬天只要天氣還不錯,就或蹲或坐一排老人曬太陽拉家常,我出去串門又躲不過這里,每次經過都很尷尬,今天又經過,一眼望過去其實只有一兩個認識的熟面孔,還是爺爺奶奶叫了一大堆,基本上不作停留,快速走過。他們的反應每次倒也差不多:先是有幾個人答應。然后問:什么時候回來的?我就說前幾天,半個月了答案也是前幾天。再問:干么去?我就是去那邊轉轉,大概就是這么幾個回合,每次都差不多。待我還沒走遠,就能聽見身后的討論。他們也并不會避開我。
—這是誰家的孩子?
—恩,那誰家的。
—都長這么大了,好久沒見著這孩子了。
最有意思的是今天聽見有人說這孩子好像變高變瘦了,剛聽著還笑。接著又補了一句前幾年看著很胖啊,我……
他們許多人可能連省城都沒有去過,字也不認識幾個,就在這個原先還很安靜的村子里度過一生,辛勤勞作。就圍繞著孩子,孫子孫女,度過這么一輩子。
每年回家來,偶爾談起哪位爺爺奶奶,母親不經意說,你那位爺爺奶奶已經不在了,突然會恍惚以下,腦子里還能蹦出一些音容笑貌出來,待到來年,這些印象就越來越淺了,直到偶爾想起,也只是一個畫面閃過,完全連不成一條線了。
對于死亡的態度,我不知道老人是怎么想的,或者根本就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是表現出來扽態度是我沒想到的,農村有這樣的傳統,老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會提前把棺材做好,謂之“做板”,也并不是悄悄的做,要廣告親朋好友,得到消息的要拿著特定的東西(這幾年都換成錢了)去慰問“做板”的匠人。一般是三天,三天內主家灶不熄火,隨時人來都有飯吃。具體我也不太清楚是什么年紀,外公外婆快都80多了,前幾年也都做好了,他們身體到現在還都算硬朗。村里另外一位賣蜂蜜的老爺爺,也有70多了,前一陣子身體不行了,住院做完手術回家后也是急急忙忙趕在過年之前做了棺材,可能等人都不在了再做棺材太倉促了吧。
聽母親說,做棺材那幾天外公外婆也是很高興的,可能也完全沒想自己某天會躺進去吧。聽來串門的叔叔說,賣蜂蜜的那位爺爺在做棺材的幾天心情也很好,難得有機會這么多人跟他說話。無從猜測老人們到底是個什么心態,什么心情又重要么?我想啊,要是我老的時候有這種心態就好了。
反正每年回去,祠堂門口總還坐著一些老人,每年也都會有一些新面孔,我也總是一股腦一聲爺爺奶奶全就叫了。我們之間或許也只有這一點點交集,還隨著時間慢慢淡去,可是又有什么關系呢,也沒有人會去在意。
我寫下這些也權當記錄了,也許幾年后,就沒有老人再坐在祠堂門口曬太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