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的門口放學時很熱鬧,小販擺起小攤,還有賣糖的大爺推著車準時恭候。最喜歡賣糖車,透過玻璃,看到里面的糖塊、糖瓜、糖棍我的口水就會不由自主地往外流。
小學時爸媽不給零花錢,倒不是因為窮,可能因為家長覺得小孩子不懂怎么花錢,也不想讓孩子養成大手大腳的習慣。可是,正如三毛在《膽小鬼》中寫的,大人不知道孩子即使衣食不愁,走路時也希望有幾個銅板在口袋里響的。長大后看到這句話我覺得真說到我心坎里去了。那時候,偶爾撿到幾分錢,或者幫家里跑腿買東西剩回零錢被爸媽賞了裝在口袋里,走在上學的路上都覺得那么有底氣有希望。摸著口袋里的硬幣,幸福就不自覺地漾到臉上。終于盼到放學,趕緊跑到賣糖車跟前,買上一分錢兩根的糖棍,或者兩分錢一個的糖瓜,用臟兮兮的小手捏著送到嘴里,就著流了好久的口水慢慢地舔舐吮吸,那個甜呀!除了糖肯定還買過別的,小畫片、小卡子之類的,只是對糖的記憶最深刻。
可是這種錢不常有,這種幸福沒有保障。后來想想可能也是因為不常有所以才顯得格外珍貴吧。太渴望這種甜甜的享受,我忍不住從爸媽衣兜里偷錢。一毛兩毛,最多五毛。偷翻爸媽衣兜實在是刺激,我小小的心靈幾乎無法承受。偷拿過幾次之后我又開始盤算自己的壓歲錢。那年的壓歲錢都是嶄新的毛票,爸媽讓卷起來裝在一個空的小茶葉桶里,自己保管著。開始根本沒敢動這個錢,因為目標太明顯,爸媽追問起來一下子就露餡兒了。可抵不過誘惑,我終于開始從里面拿錢了。越拿越多,小桶幾乎快空了。眼見著桶里的錢越來越少,我的擔心也越來越甚。帶著遲早要被發現的焦慮,終于被爸媽發現了。
我設想過無數次被爸媽發現,輪番打罵的場景,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是苦情戲。那時候我應該是四年級,有段時間爸媽經常嘀嘀咕咕,看我們在就不出聲了。我還記得媽媽在縣醫院住過幾天院,為什么住院媽媽沒有說,我也沒有問。那時候單純地覺得爸媽沒說的事都不用擔心,還沒心沒肺地歡喜著中午放學可以就近到醫院病房里找媽媽吃飯。每天中午放學就蹦蹦跳跳的去了。在醫院吃過幾天飯后,媽媽出院了,我還遺憾就近的午飯沒有了。
就在媽媽出院幾天后,她發現了我的存錢桶快空了。被發現時,我腦子一片空白,雖然知道早晚要露餡兒卻沒想到是那時。有種大難臨頭的恐懼,夾雜著終于要解脫的輕松。我等著劈頭蓋臉地責罵,可媽媽只是失望至極地嘆了口氣,然后走了。我呆呆的,趴在床上,有點想哭卻哭不出來。后來,媽媽又進屋來,開始跟我語重心長地講道理。在媽媽娓娓道來的話語中,我的眼淚終于開始爆發,帶著愧疚,帶著發泄,帶著莫名的失落。哭了好久,一直哭著睡著了。等醒來時,眼睛怎么也睜不開,一雙眼睛都是腫的。
后來才知道,當時媽媽做子宮肌瘤手術,術后情況不好,懷疑是惡性腫瘤。媽媽當時還擔心自己會有不測,又發現我私自拿錢出去花,內心得有多焦灼。卻又不能告訴我她對自己病情的擔心,但是話語里肯定格外動情,所以我才哭腫了眼睛。
這是我小學時期記憶最深的一件事,歷經歲月的滌蕩,有些細節逐漸模糊,種種感受的記憶卻越來越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