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一捆壓彎腰的豬草,手里牽著家里最重要的勞力——黃牛,放眼望去,理想被綠森森的山反彈回來,因為肚子餓了,哪里顧得上詩和遠方?
窯洞土炕上,三弟忙著點燈。在沒有娛樂沒有電的時代,點燈就像衙門里喊一聲“威——武——”一樣有勢。
看著三弟搶了先,二弟急得連飯都沒吃好。碗飯簡單而豐盛。簡單是因為沒有大魚大肉,普通農家,普通晚餐。延安市水源溝村朦朦朧朧的窗戶內家家戶戶的飯菜簡直是一個廚師做出來再挨家挨戶分發下去的。
說飯菜豐盛是因為正直秋季,萬物的成熟也提現在飯桌上。土豆燉粉條,一個摻玉米面的白面饅頭,一篩子玉米面饅頭,一篩子紅薯,一盆鮮玉米,一盆紅薯,一盆南瓜綠豆小米稀飯。
家人閑坐,燈火可親。如豆的燈火照在爺爺的臉上,泛出古色古香的詩意。自從有了三弟,爺爺的腿窩里就再也不屬于我。我家的碗飯號令是爺爺下達的。當第一碗飯端給爺爺時,就是開吃的指令。
只見勺來筷往,噼里啪啦,紅薯太燙在嘴里絲絲噓噓不敢下咽,南瓜湯咕咕嚕嚕倒入喉嚨……
“今兒的南瓜又甜又糯!”
“明兒把紅薯全刨完,萬一凍了就不好了。”
吃飽后,放下碗筷和弟妹們出門看星星。身后,窯洞從山里長出來,尤其是夜晚,給人踏實。秋天的風已經蕭索,秋葉像滿園落英前仆后繼,紛紛揚揚。
星星不高,如果登山對面山一定能摘回幾顆。星星很亮,大家商量了一下,一致同意把星星摘回家代替煤油燈。
時間是個魔術師,沒幾年我在采油廠的四樓。一家四口,妻在上菜,我在擺桌,女兒急得作業沒做完直哭,兒子蹦蹦跳跳說著幼兒園的老師和學生。頂燈很亮,比幾十個煤油燈都亮。一家人圍坐,燈火闌珊處,都是可愛的臉龐。
2024年,我到西安上班半年。七弟家里,二三十人圍坐。在詩和遠方談論著延安老家的點點滴滴。
這時候,燈火照在弟妹們臉上,灑在他們家人的身上,我又感覺到——
最幸福的時候,莫過于家人閑坐,那時候就連燈火都相當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