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村子,自從沒有了他們的聲音,便開始了長時間的安靜與寂寞。
那里的年輕人為了追尋自己的夢想,奔向了他們所熱愛的城市,身后的故鄉只能成了記憶的碎片,為了“事業”,他們只能忘了年邁的父母。
清晨,自家院子里的雄雞打響第一聲的早鳴,夫妻倆開始起床,像是幾千年來不變的鐘表,精確而又準時,它將人們帶入一個固定的模式,雖然方式日日常新。此時的天空仍是一片沉匿的淡青色,漸漸的,一點微弱如豆的橘黃暈染開一整個屋子,在這之后,乳紅色的晨光撐起了整個天際。帶著微涼的霧氣,妻子打開雞柵,一群雞便涌到了院子里。抓米,撒米,雞們撲棱著翅膀,爭奪著地上的米粒。
老李總是踱步到自家的稻田邊上,看著稻田里的谷物經過一夜又長高了多少,也許根本沒什么變化。但,那是每天的一個儀式,那樣的眼神飽含著深深的期待,深深的失落,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孩子。幾千年的農村重復著如此的動作,誰又能說上一個站在這里的老人不是懷著同樣的心情。仿佛一出戲劇,一演再演。
當日照漸漸升至頭頂,碩大的紅盤轉身變成成為黃豆般大小時,村子像是在靜靜地睡著午覺,院門前的老槐耷拉著樹葉,只有樹上的蟬兒不解風情的發出倦人的鳴叫。
正午的陽光下,老李睡在院子里的槐樹下,狗臥一旁,貓躺身上,雞在啄他腳下的爛菜葉。透過槐那稀稀朗朗的樹葉,偶爾在他身上灑下幾粒細碎的光斑。老李的妻子倚在門框上,衣著俗艷,眼神呆滯而又空曠地望著遠方。偶爾一個行人從門前走過,家里的狗便立即竄了出去,狂叫起來。緩緩地抬起頭,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忘記了什么。直到那人消失在很遠的天際線,目光,才又重新收回……一陣風吹過,掀起了成堆的稻浪,無際的綠色涌向了天邊,涌向了城市的高樓。
黃昏里,村子里各處飛著小小的蝙蝠,天上的云,歸巢的寒鴉。夫妻倆四處趕著在外面閑逛了一天的雞回到雞柵,幾聲低低的鴉鳴壓過天空,一種空曠到心頭的寂寞。
“老頭子,兒子過幾天就回來了,,那些雞回來了,那些鳥也都回來了。”
天完全黑了下來,晚飯后才開了燈,一盞低功率的白熾燈,將破碎的光斑射向房間里的每個角落,夫妻倆的臉龐現出明暗的分界,似一個個夸張的塑像坐在小板凳上,一臺老式的黑白電視機在一片雪花斑點中現出了清晰度很差的人影,霓虹閃爍的城市夜景,如帶飄逸的車水馬龍,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對于夫妻二人來說,那描繪的不過是一個神話,只有那鏡頭里的兒子才是一個真實的縮影,甚至連這個都不是……
風中的院門在那夜的暴風雨中吱吱呀呀地開開合合,仿佛在等著什么人回來。老人的嘴角揚起一絲苦澀的微笑,像是湖面常年不散的霧氣。
一天寂寞的終結,是多少年寂寞的縮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