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小婷半清

我越來越不相信奶奶說的話了。她說，媽媽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只要我好好讀書，一直聽話，她會回來看我的。

可我經常拿到獎狀，也不惹奶奶生氣，媽媽還是沒有回來。

從記事開始，我就知道我和別的小朋友不同。他們都有媽媽，一到晌午，媽媽們都會站在街上呼喊，小崽子，快回家吃飯。如果衣服弄臟弄亂了，還有可能被揪起耳朵，雖然看起來有點兇，可我卻羨慕的緊。

我也有媽媽，可我卻記不得她的樣子，只有一張發黃的照片，掛在墻上。彎彎的眼睛，笑著還有酒窩，一定是溫柔的媽媽。不像隔壁的大壯，作業沒寫完，就會被揍得哇哇叫。

我一直和奶奶生活，奶奶不會兇我。平日里她連蒸的肉包子都不舍得吃，一條褲子補了又補，可每次趕集都給我買新衣。如果成績考的好，還會給我買雞腿，可香了。

奶奶養了好多羊，她總是一早起床，去樹林、河坡放羊，那里的草新鮮，小羊會長的更快。然后再回家給我做飯，等我放學后，我和奶奶一起給羊割草。

爸爸不經?；貋?，一直在外打工。每次他回來的第一天，總會給我買雞腿啊，牛肉啊，好多好吃的?？蛇^了幾天，在我不小心弄翻飯菜的時候，他眼睛一瞪，隨著一個巴掌呼了過來。

每到這時，奶奶總會和他吵架：一年回不來幾趟，就不能對你兒子好點嗎？可爸爸還是會指著我：你看看，他咋恁搗蛋呢，我看是缺乏管教。

我縮在角落里，不敢說話。我本來是想和爸爸親近的，卻越來越害怕他，甚至，盼著他趕快打工去。

過了好長時間，爸爸回來了，還帶著一個女人。他們給我買了好吃的，還有新玩具。連奶奶也說，那個女人就是我媽媽呢。

怎么會呢，她和照片上的媽媽一點也不像。

接下來的幾天，家里忙做一團，奶奶也張羅著買新家具，大衣柜。只是那天，爸爸站在媽媽的照片前沉默好久，和奶奶不知道說了什么，就把媽媽的照片取了下來。我趁機偷偷拿走，放在我枕頭下面。

我有了“新媽媽”，可我卻不愿叫她。她在奶奶和爸爸面前，總會給我整理衣服，帶著笑容，我心想，也許時間長了我就會喜歡她，會愿意叫她媽媽的。

我體會到有媽媽的好處，那段日子爸爸經常帶著我們倆逛街，在飯店吃飯，還會給新媽媽買好多衣服，在超市買一兜一兜零食，可一大半都不是我喜歡的。只是每次回來，都聽到奶奶嘆氣。

“日子是這么過的嗎？哎?！?/p>

如果爸爸不在家，她就指揮我洗衣服，打掃衛生，割草，放羊。還一直讓我叫她“媽媽”，我不依，她就掐我的胳膊，一下又一下，我忍著眼淚，還是沒叫。

若真是我的媽媽，怎么會如此對我呢？我沒有告訴奶奶，到晚上睡覺時我抱著媽媽的照片，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媽媽，你在哪？快回來好不好。

這個惡毒的女人有天和爸爸吵了一架后，收拾包袱走了，還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沒有做錯什么，只是偷偷地在她衣柜里倒了一瓶墨水，誰讓她老掐我。

可是爸爸天天喝酒，打牌，輸錢了就回家和奶奶吵架，我依稀聽見：都怪你，這么窮，結婚都不給我蓋個新房，出去吃個飯你還板著臉，這下好了，還繼續看著我打光棍吧。

爸爸走了，聽說去了新疆，好長時間沒回來。

也好，家里清凈了，又剩下我和奶奶了。奶奶又把媽媽的照片掛了起來，還念念有詞：我啊，心里就認你一個兒媳婦，其他的，我都不認。

大壯的父母也外出打工去了，我們倆就天天一塊玩耍，就算回家晚點，也聽不見大壯媽媽的嚷吵聲。

家里旁邊就是一個干河溝，我把羊都栓好后，就和大壯在河溝里玩鬧，逮個蜻蜓，追追蝴蝶，最無聊的時候就看螞蟻搬家。我越來越喜歡和大壯一塊玩了，好似找到了同伴，一個有媽媽卻和我一樣孤單的同伴。

可終究還是不同的，大壯的媽媽隔一段就會回來，帶著我都沒見過的零食和玩具。每當這時候，我都躲得遠遠的，人家母子團聚，歡聲笑語。

我回家就看著媽媽的照片，她一直對我笑著，我卻止不住想哭泣。于是我纏著奶奶：你說，我媽媽什么時候回來？

奶奶見我終日糾纏這個問題，終于告訴我，媽媽在我兩歲半那年得了重病，去世了。

媽媽再也不會回來了，如果媽媽還在，怎么會忍心不管我呢？

我終于知道，我和媽媽的情分那么薄，距離那么遠。不是我多考幾個100分就能改變的。

那天晚上奶奶也很悲傷，一直說媽媽是個懂事孝順的兒媳婦，只可惜命太短了。說著攬著我的肩膀：你爸打光棍沒事，可憐我的孫子，打記事起，就沒體會過有娘的滋味。

奶奶偷偷地告訴我，爸爸又給我找個新媽媽，這次讓我懂事聽話些，免得再惹她不高興，爸爸就不好再找對象了。

我的媽媽已經回不來了，如果她對我好，也許也是件好事。

新媽媽果然很快來了家里，比上次那個還年輕了好多，懷里還抱著一個小娃娃，爸爸讓我叫弟弟，家里多了新成員，我也升級當哥哥了。

這個新媽媽一點都不兇，總笑盈盈的，爸爸也不再動不動就打我。每天放學回家，我都會逗弟弟玩，覺得自己家里熱鬧了很多，我也成了有爸爸媽媽疼的孩子。

爸爸掙大錢了，好像是承包了個工地。家里都很開心，奶奶特意殺了只雞，做了很多菜。

爸爸買了一輛汽車，我可稀奇了?？傁胱先?，摸摸看看。這下好了，爸爸能經常帶我去城里玩了。

可那輛車，我一次也沒坐過。每次都是新媽媽帶著弟弟，爸爸開著車，一出去就是一大天，連中午飯都不回來吃。奶奶每次都想讓爸爸帶著我?？尚聥寢尪际切ξ兀何覀內メt院看病人呢，小孩子去醫院不好，在家寫作業吧。

直到有一天，新媽媽把家里的被子，衣服都收拾收拾，抱著弟弟，坐上爸爸的新汽車，一家三口絕塵而去。

奶奶說，他們要在城里生活，說怕我不適應，還讓我在老家讀書。說完，奶奶不知怎的，老淚縱橫，一把抱住了我。

這下，我徹底變成了沒爸沒媽的孩子。

我繼續和奶奶一起生活，上學，放羊。和大壯一塊瘋玩，我也不再期待能擁有媽媽的愛了，這世上就奶奶對我最親，從來不會離開我。

奶奶說要給我的媽媽過忌日，而且忌日當天晚上，媽媽會回來看我。

只是，路那么遠，媽媽，你還記得回家的路嗎？

我早早洗好澡躺床上，等著她。哪怕她只是親親我的臉蛋，抱抱我，然后再走也好啊。

雖然我看不見她，可至少會做個甜蜜的夢吧。夢里，媽媽像照片上那樣溫柔，對我甜甜笑著，有時也像大壯媽媽那樣，揪起我的耳朵：這次考試怎么不及格？

幸福的孩子都有相似的幸福，可憐的孩子卻各有各的可憐。看多了風霜，才學會珍惜。

蕭蕭灑灑復婷婷，一半風流一半清。小婷新改了名字，希望一直陪著你。小婷半清（伴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