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晨露
1
嗓門姨,顧名思義,就是大嗓門。嗓門姨說話,中氣十足,嗓門特大,與她說活,隔兩里地都可以聽到。因這,大家都叫她嗓門姨。
嗓門姨和蔗糖姨是要好的姐妹。來我園藝場插苗之前,她們常去附近菜場的做零工。
所謂零工,就是菜場臨時急需就找你,做事時間長短不限,工錢多少也因事而定,做完事領錢走人。
這種零工,工資曰薪較高,但是一個月做不了多少天。做完走人,還得到處找活干。麻煩。還有一個缺點就是活兒累。露天菜場,風吹日曬,酷熱的廣東,揮汗如雨是自然的。
蔗糖姨離我們園藝場近,看到我們園藝場招收插苗女工,心里蠢蠢欲動,卻聽人說插苗難學,故而遲遲不敢邁入。
后來,她小心試探,二嫂將她拉入,經歷兩茬插苗,蔗糖姨終于學成出師,成了我和二嫂的御用插苗女工。
蔗糖姨已然在我們園藝場插苗了,噪門姨還常來邀她去菜場做零工,被她纏著,蔗糖姨去過一次,但以后再沒去過。
原來,那天她們去做零工,正在露天菜場揮汗如雨地采摘劍南花,一陣風吹過,大雨緊隨其后。來不及跑回屋檐下,她們被淋成了落湯雞。
活沒做完,工錢只得一半。所幸,兩人體質較好,并未感冒。
蔗糖姨對比了做零工和插苗女工的優劣態勢,再不愿涉足菜場零工一活。
并且,在我和二嫂的攛掇下,成功將嗓門姨拉入插苗女工隊伍。
2
嗓門姨進入插苗女工隊伍的第一站便是我的綠蘿園藝場。
當時正是九月初,綠蘿園藝場最需插苗女工的時侯。蔗糖姨手藝漸精,我稍微講了下插苗剪苗應注意的事項,便讓嗓門姨跟了蔗糖姨學習插苗。我自去忙我瑣瑣碎碎的事務了。
反正,有蔗糖姨呢,我想。
有空的時侯,我去看嗓門姨的插苗情況。不錯,她比蔗糖姨的悟性要高,只一天,便插得有模有樣,盆栽形狀也還比較圓整。
我于是放手讓她去插,心想著假以時日,嗓門姨定能成為像蔗糖姨一樣的專業插手,不,是超過蔗糖姨的專業插手。
有天飯后,我去大棚巡查新插盆栽的回苗情況。蔗糖姨插的盆栽,苗柄已經站起,苗葉神采奕奕。再看噪門姨插的盆栽,開始那幾天插的,長得還不錯,后面幾天插的,卻有很多無精打采。
我疑惑不解,怎會這樣?我那天看她插得好好的呀?應該越插越好啊,怎么會……
當晚,蔗糖姨加班的時候,我去了解情況。
蔗糖姨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嗓門姨平素做事動作飛快,在菜場做零工,總是超過蔗糖姨。這幾日看蔗糖姨插苗多過她,言語之中透出極不歡暢之意,總想著如何超過蔗糖姨呢。
第二天,我去看嗓門姨插苗。我一再強調:初學者宜慢不宜快,多練能熟,熟能生巧。
嗓門姨“嗯嗯”應承。
又過了幾天,我發現嗓門姨所插盆栽又恢復了原樣。我再次提醒她慢工出細活。她依舊諾諾連聲。
我第三次站在嗓門姨面前時,臉色有點陰沉。
那天,我去查看地苗還有多少沒剪,想估算下多久能夠插完這一茬。稍帶著,我也檢查一下地苗蔸根的剪留情況。
我這一看,大吃一驚:地苗蔸根留得太長了!
我們一般要求剪地苗時只留挨近蔸根處的一片葉,或者最多兩片葉。這樣做是為了控制下一茬地苗的枝節,增加地苗粗狀程度,提高生命力。
嗓門姨留得太多葉片了,每個葉片下再出新芽,我的下一茬地苗多是多,可是枝瘦葉小,還有什么用啊?
我站在嗓門姨面前,面有慍色,但我極力克制,只是一再強調后果的嚴重性。噪門姨也許也感覺到了我的不快,她低下頭,不再言語。
好在這一茬苗幾天后就插完了。對嗓門姨我也沒在追究,只在空閑時間去修理了她剪過的地苗。
蔗糖姨身為她的師傅加閨密,站在嗓門姨的角度替她作了解釋:
嗓門姨平素做事動作麻利,手腳飛快,但凡計件,她總是排在蔗糖姨之前。而這次插苗,蔗糖姨卻遠遠甩開了她,她心里不服輸,好勝心強的她一門心思想要超越蔗糖姨,因此……
我表示理解。
嗓門姨還會再來我的園藝場插苗么?我想,于她,于我,都不大可能了。
3
第二年春天。清明前后,所有綠蘿園藝場都陸陸續續地開始插苗。
我的地苗長勢旺盛,藤蔓纏繞,枝葉層疊,相互覆蓋。遠遠望去,很似一層翠綠的棉胎。
即將開插了,我馬不停蹄地做著開插的準備。
那天下午,我騎了車去附近的購物廣場置備生話用品。一開插,瑣瑣碎碎的事務就多,再沒時間天天往外跑。我在廣場蔸蔸轉轉,將近段時間所需的大小物品全部購齊。
傍晚時分,我滿載而歸。二嫂滿臉笑意地迎了出來。
“嘿!告訴你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有人來園藝場了!”二嫂一臉神秘。
“誰呀,讓你這么開心?”
“猜猜。”
“老王?”老王是哈爾濱的一個綠蘿銷售商,常來我們園藝場提貨,數額極大,轉款迅速。東北人的豪爽,我們喜歡。
“才不是。”
“那我不猜了。我還得去——”
“好,好,好,告訴你,嗓門姨來了!”
“嗓門姨?她來有事?”
“嗯,你絕對想不到的事。”
二嫂賣了一通關子,然后竹筒倒豆,將下午嗓門姨來的事一古腦地說了出來。
原來,噪門姨是來問插苗的。她說,她已經學會插苗了,剛從附近一家園藝場插完回來,問我們這何時開插。
二嫂不信,因為她上次在我這插的情況,大家都知道。她那“十快九馬虎”的毛病,如若不改,沒多少老板愿意請她。
嗓門姨便說,今時不同往曰,要不,我插幾盆讓你瞧瞧。
二嫂于是拿了剪刀,去苗棚剪了幾條地苗出來,讓她試插。
嗓門姨“咔咔咋”動作飛快地將苗斷好,又同樣動作飛快地插了幾盆盆載出來。盆栽形狀圓整,布局均勻。
二嫂驚得目瞪口呆。嗓門姨說,她去年在我插苗后,心里頗為沮喪,她不相信自己學不好插苗,就去另外一家園藝場學習。這次,她放了耐心慢慢練習,終于練得手法嫻熟起來。
二嫂問她:“還愿意給我妹插苗不?”
嗓門姨說:“當然愿意。”
嗓門姨說,她回去想想,其實我說的話沒錯,錯的是她自己貪多求快。況且,即便她插成那樣,我也沒扣她工錢。
“都是為掙個錢,我理解。”
嗓門姨走了,走前留下個電話給二嫂。“如有需要,打我電話,能來我一定來。”
二嫂又帶我去看了嗓門姨試插的盆栽。果如其然。
4
又過了幾天,地苗曬足了陽光,水份漸收。
二嫂與我同時開插。
嗓門姨邁入了二嫂的苗棚,成了二嫂的插苗女工。
見了我,嗓門姨不無遺憾地說:“下次,我給你插。你們同時插,我分不開身呢。”
嗓門姨毫無:介蒂,我倒不好意思了。我在想:當初,我是不是嚴苛了點?
(全文完)
插苗女工系列:
1.阿玉,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