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米油鹽醬醋茶,那是我們這些平常人都要面對的事情。
人生七件事,在平民百姓這里是這個樣子。
在那高貴的宮廷之中,權(quán)力的頂峰,這七件事卻要調(diào)換一下位置,琴棋書畫詩酒花。
掌權(quán)者無需為日復(fù)一日的生計發(fā)愁,自然講究起來。
記得看《宮女談往錄》里,對慈禧的玉米印象最深。
講的是慈禧西逃,來不及準(zhǔn)備好平時慣用的行頭用具,除了錢什么也沒帶。
走到一個地方,人困馬乏,即受著性命之危的憂患,又被眼下蹂躪著心靈與肉體。
青紗帳,黃黃的太陽,這地方好像囚場一樣放出無窮無盡的小蟲,毫不客氣地對著深宮里養(yǎng)出的一片細(xì)皮嫩肉施刑。
連坐臥都要教宮女用噴香脂粉捂白肌膚的太后慈禧,此刻也狼狽得和任何人一樣,沒有什么風(fēng)度可言了。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顧不得那些了!
人是鐵,飯是鋼。從皇帝到平民百姓,都必須喂飽自己的肚子才能行動,這是不變的真理。
青的黃的玉米好吃嗎?
饑民從宮人手里搶走剝掉皮的生玉米,白色的漿汁從嘴邊淌下來,像是奶和蜜。
宮人們沒有柴火,架起了鍋用一種烏煤面子對付著燒。終于做成了一種飲食,但慈禧卻沒有吃,這是怎么了?
老宮女如是回憶:
“太一陽一已經(jīng)到西南角上了。莊稼地里的玉米葉子都曬蔫了,一絲風(fēng)也沒有,只能用手當(dāng)扇子扇,汗?jié)褚煌噶艘律溃瑥膩硪矝]穿過這種粗布衣服,現(xiàn)在披在身上感到像牛皮一樣,渾身到處刺癢,脖子底下、兩腋周圍有一種水泡似的小圓顆粒,長了痱子了,不搔就奇一癢,一搔就痛。我們開始嘗到了另一種痛苦。走到了一個鎮(zhèn)甸,已經(jīng)是人困馬乏,車夫說不能走了,該喂牲口了,人也該吃點東西。可哪里能有吃的呢,而且人又這樣多,幸虧車夫認(rèn)識這里的一個熟人留守在大車店里,我們說盡了好話,請他給想辦法。首先提出,可以多給他們點銀子。他也沒辦法,現(xiàn)成的米面是絕對找不到了。最后說地里有豇豆角,可以煮熟了吃。窮人在秋雨連綿、青黃不接的時候常吃這些東西。大概議妥,我們包一皮他一片地的青棵,把豇豆和青老玉米混合摘采煮熟,我們每人分一個煮玉米、半碗豇豆粒。老太后和皇上、皇后等出逃后的第一次午餐,就是這樣度過的。老太后根本沒吃。煮老玉米湯可成了寶貝了,你一碗我一碗地分搶著喝,皇上也喝了一碗,這是我親眼看見的。
“還要往回說,我們都是五谷不分的人,什么是老玉米,什么是高梁,根本不認(rèn)識,更不用說是怎么長的了。這是第一次吃這類東西。豇豆角有筷子那樣長,一串串的粒包一皮在外莢里,鼓一脹一脹的。已經(jīng)不是飯來張口的時候了。我們四個丫頭親自動手把豇豆從割斷的秧上摘下來,又把青老玉米的外皮剝?nèi)ィ釉阱伬镏笊稀U怯晁欢嗟募竟?jié),干柴是沒有的,當(dāng)時用的是烏煤面子,用水合了往灶里填,我們什么都不懂,填上煤以后,不起火苗光冒黑煙,旁邊有木頭箱子說是風(fēng)匣,我和小娟子輪流拉動風(fēng)匣吹火。這是個動力氣的活兒,拉二十幾下就腰酸臂痛渾身流汗了。小娟子和我把燒熱的水舀出點來,奉敬給老太后,讓老太后洗洗臉,老太后十分感嘆:‘還是榮子和娟子能伺候我。’我們對著眼前的情況,累得一精一疲力竭,不禁在老太后面前掉淚了。我倆眼圈紅紅的,離開老太后的上房,小娟子對我說,現(xiàn)在洋人可能進(jìn)宮了,宮里的姐妹們不知如何呢?也許上吊,也許跳井,我們不禁用手摸一摸臨別時送給我倆的飾物,哭著走回了伙房。小娟子說,她預(yù)感到她們是死了。”
青玉米和豇豆成了重寶,太監(jiān)和宮女們把它們收集起來,連發(fā)青的玉米秸也捆成幾束和貴人們同在一處帶走了。
原本預(yù)備喂牛馬的玉米秸,還沒有進(jìn)到牲畜的肚子里,就派上了用場。
饑渴二字向來是連著的,天上的太陽把空氣都烤焦了,人也不能例外,所有人都快被干死了。
大家瘋狂地放下儀態(tài),用嘴巴嚼著帶點水份的玉米秸。
精致的飲食適合用來享受,而粗樸的食物卻是實實在在的填飽肚子長出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