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節 白耳密令

前情回顧：（7）——第一章第一節 謀定而戰

一石激起千層巨浪，諸葛亮要親征南中的上書，在朝堂上如炸雷一般轟裂開來。龍椅上年輕的皇帝倒顯得不太驚訝，只是淡漠地向諸葛亮點點頭。大殿上的近百位文武臣工卻亂哄哄地議論起來，只不過也沒有一個人敢站出朝班來據此陳奏。劉禪身邊的老太監輕輕咳嗽一聲，大臣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儀，紛紛閉嘴。整座大殿忽然陷入了一片死靜，令人感到窒息。

諸葛亮自己，則安靜地立在朝班中最前一排的位置上，一言也不發。他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讓大家暢所欲言，想聽聽陛下和朝中大臣們對自己南征的真實看法。

“丞相此舉甚妥。南中豪強一向野心勃勃，不服我大漢文治武功久矣。丞相有經天緯地之才，這次出兵討伐，定能馬到成功，一戰而勝！臣贊同丞相親征南中的奏陳。”蜀郡都督國舅吳懿，見眾人都低著頭不言語，于是甩開袍袖，邁一大步跨出朝班，向后主陳奏。

吳懿的率先表態，令立在朝堂上的近百名文臣武將都吃了一驚。他們萬沒想到，這個自后主劉禪登基之后便沉湎于酒色的“荒唐國舅”，一朝重掌兵權，竟然馬上便找回了往日那種統領大軍殺伐決斷的名將精魂，旗幟鮮明地表達了對諸葛亮的支持。他這一下出其不意，使得那些本來追隨李嚴和射援、支持安撫策略的官員將領們，便不敢再開口妄言了。

“陛下，臣父病重，特托臣轉奏：南中地勢險惡，叛賊聲勢浩大。又有南中未開化之蠻王孟獲，其祖自高祖時起就占據此間自封為王，手下有蠻兵十萬，實力非同小可。必有丞相親征，方可平息叛亂，恢復南中郡縣。因此，臣父請陛下恩準丞相上書。”

說話的乃是鎮東將軍趙云之子——偏將軍趙統。趙云當此之時恰逢病重，竟不能下床半步，只得委托其子趙統，代自己向后主表達對諸葛亮親征的支持。吳懿和趙云皆是功勛宿將，又都掛著重號將軍的軍銜，在成都軍營之中有一言九鼎之威。二人這一表率，本就是主戰派的張翼、廖化、關興等將領便再無顧慮，紛紛出班向后主奏陳自己愿意跟隨諸葛亮南征效力的意愿。一時之間，朝堂上一片唱和之聲，這讓不遠千里特意從永安趕來參加朝會的李豐徹底慌了手腳。

李豐今年不過只有二十九歲，是中都護李嚴的長子。李豐從小便生在其父的將軍府里，眾星捧月般長大，雖然出落成一名翩翩佳公子，卻在軍政大事上缺乏像他父親那樣的遠見和才能。這一次，他帶著其父的親筆奏疏來到成都，就是要向后主陳述李嚴“應按例安撫南中，不可貿然動兵“的建議，以此來否決諸葛亮提出的親征南中計劃。李豐知道父親和射援一樣，不愿意看到諸葛亮掌握蜀漢軍隊的局面，另外，他也隱隱約約知道一些父親和南中叛軍某些頭面人物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關系，因此，只得抱了志在必得的念頭來出席朝會，意圖駁斥諸葛亮，說服后主。他從未經歷過朝中大事，卻天真地認為成都朝堂上都不過是一些尸位素餐之輩罷了，自己妥善安排，定能說動后主。哪里想到，吳懿和趙統說罷，自己之前暗中囑咐過的那些父親部舊們，竟然被其所震懾，此時一個個都低頭不語，看來著實是指望不上了。

于是，李豐只好硬著頭皮，先假意咳嗽一聲吸引大家的注意，然后在眾人的注目之下邁步走出朝班。他高高舉起李嚴的奏疏，跪地，向上說道：“陛下，關于南中叛亂一事，臣父中都護永安都督李嚴有奏疏呈上。“

劉禪淡淡地說聲：“呈上來。”旁邊的老太監便顫顫巍巍地走到李豐面前，取了奏疏，再顫顫巍巍地回到劉禪的身旁，將李嚴的奏疏展開呈給劉禪觀覽。滿朝文武便齊齊將目光轉向高高在上的劉禪，想聽聽李嚴對此事的看法。

劉禪卻不急著看奏疏。他微微一皺眉，想到了另外一件他更為關心的事情：他身邊的這個老太監，本是先帝的心腹，伺候了先帝一輩子，知道蜀漢先一代的許多秘聞。劉禪作為新君，再用他已然不太合適。更何況，劉禪喜歡的人，不僅要忠心能干，更得好玩兒有趣，能幫著劉禪時常找點樂子。眼前這個老態龍鐘的老太監顯然早就應該撤換掉了。想到這里，他便打定主意，要在朝會后單獨留下自己的心腹選曹郎陳祇，讓他幫著籌劃新進一批宦官入宮的“大事“。

“陛下。“老太監輕聲提醒，劉禪這才回過神來。他飛快地掃一遍奏疏，卻發現上面有許多文字晦澀難懂，便隨口吩咐老太監道：”把李都護的奏疏讀給丞相和百官聽。“

老太監依言將奏疏當眾朗讀一遍。讀完之后，朝堂上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看來李都護和丞相意見相左呀。“劉禪嘆了一口氣，很是為難。

李豐便打眼偷偷觀望站在朝班前列的蜀郡太守射堅。他遵照父親的指令，趕在這次朝會之前分別拜會了射援、射堅兄弟以及糜威和劉琰等蜀漢重臣，向他們一一陳述李嚴想繼續安撫南中的策略。射堅和劉琰兩個人當即便向李豐承諾，一定會在朝會上支持李嚴的奏疏，不過射援和糜威對此則未置可否。

哪知狡猾的射堅卻并不打算為他們李家父子出頭。更何況，他正要借著諸葛亮和丞相府諸多重要人物出征在外遠離成都的機會，謀劃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又怎會再讓諸葛亮留下？對李豐不過是虛與委蛇罷了。劉琰呢，他收了李豐的厚禮，本倒是有意在朝堂上為他說幾句話的，只是在吳懿和趙統陳奏之后，卻沒了膽子再敢去做這個出頭之鳥。更何況，今日一早，他的愛犬便“汪汪汪”吠叫個不停，看來不是什么好兆頭。劉琰心里發虛，于是便扭轉頭，躲開了李豐求助的目光。

“這……“一時朝堂上無人說話，眾人便都扭頭來看李豐。李豐一心急，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陛下。老臣贊同李都護所奏。以撫代征，方是正道。“一個滄桑而又厚重的聲音從朝班前排傳來。李豐忙向說話之人望去。看到這人，李豐心里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原來是從事中郎射援。

射堅急得直跺腳。他籌劃了一件“大事“，必要等諸葛亮離開成都后才能施展。他因為自己的名望和官爵都遠遠不如嫡親兄弟射援而一直憋著一口悶氣，這次便想要一鳴驚人，獨自做成這件大事，因而并沒有把自己的計劃告訴射援。這時聽射援要阻止出兵，他便著急起來。

“陛下。李都護所奏正合老臣之意。南中距離成都有上千里之遙，歷來都是兇險之地。如若從成都出兵相救，恐怕又要勞民傷財，不僅空耗軍需糧草，而且未必能一戰成功。

依老臣所見，不如照著李都護的意思，陛下從朝中指派一名能言善辯之士，先到南中去安撫一番。那賊首雍闿之所以率族人反叛，不過是因為賦稅過高，不愿繳納罷了。如果陛下能將您的仁德廣布到南中四郡，減免那里人口的賦稅，我想雍闿必然會舉族投降，再不為亂。如此，則我軍能省下大量軍需糧草，遠遠超過減免掉的賦稅數目，益州的百姓也不必再節衣縮食的出丁納糧。如其不從，我們也算是先禮后兵，再發大軍攻打也不算遲。“

射援一向以愛惜民力而聞名蜀漢朝野。他這一番話說來，朝堂上便有許多人跟著點頭應和，覺得還是射援的想法更為老成謀國一些。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眼看吳懿趙統等人方才的一番努力就付諸東流了。

下一節：（9）——第一章第二節 白耳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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