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里的故事,人未老歲月靜好
文/抒同
(一)
2017年七月某天深夜,她在朋友圈發了條失眠的動態,說想找個人聊天。正巧這天我頭暈早早就睡了,到了夜里醒來看到,就評論了句“怎么了?”。然后點開她頭像,發起聊天,很想知道她發生了什么。那一刻,突然想起水果蛋糕的味道。
記得第一次吃蛋糕是過十歲生日,第一次送蛋糕是居岸二十歲生日。
高中時候她在我隔壁教室,常常坐在教室中間第三排靠近走廊的位置。人瘦瘦小小的,扎著馬尾就顯得很玲瓏。
而我坐在我們班第四排靠窗的位置,每天早讀課我都能看到她從我窗外走過。印象中她穿著黑白相間的背帶褲,白色平底帆布鞋。走路蹦蹦跳跳的,像春風充滿活力。時常看到她揚起的嘴角,臉是童稚的味道,臉頰上酒窩就非常明顯,嘴唇上有一顆痣,像小白米粒。
我的同桌阿超在高一下學期文理分科前跟她一個班,我們在理科班,她在文科班,阿超跟我說她的名字叫居岸。
我覺得這個名字很青春,很溫柔,卻也有一種無法靠近的感覺。對岸是垂柳扶風,陽春白雪,與我隔著一條河的距離,我只能在河的對岸靜靜看著她。她今天背的黑色雙肩包,外口拉鏈沒有拉緊,隨著她蹦跳的腳步歡快地舞動著。
高二時候班級里流行QQ,我也跟風申請了一個,那是一個九位數有五個9。阿超有她的QQ號,我要了過來,她的號也是九位數有五個3。
阿超說:“加她挺難的,她一般都拒絕加好友的。”
我有點沮喪說:“那我也想試一試。”
幸運的是,我順利地加了她,成了網友。兩起叮叮響聲,我看到電腦屏幕右下角一個女生標志的QQ閃爍。點開是她同意的系統消息,還有她發過來的一句話。
“唐穎,這是你的號?”
我有點發窘,不知道該怎么回復,只好如實回答。
她說:“這樣啊,正好今天我有朋友說要加我,然后我就打開添加好友的功能。”
我有點擔心她會刪了我,那時候情商太低。我說:“這么巧啊,那你會不會刪了我?”
她說:“不會啊,你是阿超的同桌?”
我問:“你怎么知道?”
她回:“每天經過你們班窗口,都能看到你們。”
那時候上網吧目的很單純就是為了聊天,因為也沒有手機。都是利用周日下午半天休息的時間,花個兩塊錢上一個小時。現在網吧幾乎絕跡,取而代之的是高檔網咖會所,人人手抱手機,好友上千人卻也很孤獨,誰還會有去網吧聊天干劈情操呢。
(二)
高二那會我加入了學校文學社,學校有個校刊《青春》,一月發行一次。我在校刊上發表寫給她的情書,在課本上寫下情詩,然后利用每周日下午半天假,偷偷寫在她空間的留言板里。她有時會回復一句謝謝,有時是一個表情,這漸漸成了我的某種習慣。
高二下學期班級里有很多同學選擇了藝體科目,這是升學的一個便利。身邊幾個朋友選擇了美術,她也選擇了美術。我是升高三那個暑假,選擇了美術。那時候全省禁止學校性質的補課,我們就在老師的家里練習,三室一廳的房間滿滿當當擠了幾十個人。
高三共有31個班藝術班有8個,我在31班,她在28班,我和她的距離就又遠了。冬天的日子里還未到六點就拎著水桶在水池前灌水,一排的水龍頭凍壞了四五個,所以去晚了就要排很長時間的隊。
居岸是走讀生,每天早上我會看到一個傳說中她男友的男生,會灌兩個水桶。年底省內藝考和省外學校單招,所以半個月時間學校會舉行藝術考試。體育場模擬考場,黑壓壓的一片,烏央烏央的人群。畫筆摩擦著畫紙的聲音,像寒風吹徹門窗窸窸窣窣很有節奏感。
考試結束,大家做鳥獸散。我看到居岸就在不遠處的地方收拾畫板,她那天的馬尾辮上是一根彩色的皮筋,皮筋上有兩個可愛的卡通人物。她收拾的動作慢慢地,我很想上前幫她,可是我又不敢。在反復上演內心戲的時候,那個傳說中她男友的男生跑過來幫她收拾好,拎起畫架離開。她抱起坐著的折疊小板凳,跟在后面蹦蹦跳跳的。
她第一次主動找我,是在高三畢業后,她請我去參加她的20歲生日。那時候我們都會把20歲生日放在高三畢業后,一來高考結束值得慶祝,二來也可以再一次紀念友誼。我很意外也很開心,畢竟在現實中我們一句話也沒說過。
她生日那天,我早早乘車去了縣城,第一次為女生挑選禮物毫無章法。從漕運廣場北邊逛到南邊,站在鎮淮樓上俯瞰這個小城鎮,它真小。
最后敲定在一家蛋糕店訂制一份水果蛋糕,然后在禮品店買了一個水晶物件。
生日酒席在一家酒店舉行,我去的時候才發現都是陌生面孔,我就單單坐一旁,看舞臺視頻里循環播放著她的寫真照。
她和幾個女同學手拉手歡快走進來,看到我點頭微笑說:“你先坐啊。”我點頭說好,聲音卻小到自己也沒聽到。
不一會兒,傳言她男友的男生拉我去包間打撲克。居岸推開包間門端著茶水進來,我似乎能坐實傳說的正確性,這個男生儼然男友自居的氣勢。明里暗里使絆子,玩的是摜蛋,我一連輸了兩局。
宴席間,有司儀在臺上說祝福,慷慨激昂的說辭活躍了氣氛。我看到寫真照里的居岸,如垂柳扶風,陽春白雪,她笑的很燦爛,很美好。
(三)
大學雖然和她都在南通,卻離的很遠。大一她在市區,我在另一個縣。再次見面是大一下學期我去市區參加自考,順便拜訪跟她在一個學校的發小。在校園里遇見她,她抱著書和幾個女生嬉笑著。看到我她向我微笑說:“真是你啊,剛剛遠遠看我一直覺得像。原來真的是你啊,什么時候來的啊。”
我跟她說了參加自考的事。
她又問:“什么時候走啊,等我下課后一起吃個飯。”
我回:“不了,我一會就走了,晚了就沒車了。你去上課吧,我不喜歡被別人目送。”
她笑著說:“那行吧,下次來的話一定請你吃飯。”
我說:“好。”
她朝我笑笑,揮著手作別。她的臉總是歡笑著的,說完就又蹦跶著往教學樓去了。
五一之后,她qq上問我你們那個縣里有什么旅游景點嗎。我暗想是不是她要來這里玩呢,于是就百度了一下。我告訴她校區旁有一個海寧寺,風情園……
她說:“是這樣啊,五一假后我姨娘把我送來的,這兩天把市區的景點都逛遍了,所以就想問問你那里有沒有玩的,她想單獨在這里多玩幾天。”
我說:“哦哦,沒事啊,到時候我接待姨娘。”
第二天我去車站接她姨娘,逛了我的學校,去了海寧寺。
姨娘告訴了我一個秘密:“其實她過20歲生日,是我讓她請你來的。高三畢業后,你給她發過一大段信息,正好那天她在我店鋪里上網,qq沒有退,出于好奇我就看了。你不會怪我吧。”
我靜靜站著,直搖頭。然后姨娘又說了她游歷祖國大好河山的經歷,果然見識多的人,談吐都是不凡的、
那天下午送姨娘離開,姨娘在臨上車時跟我說:“后來我也問了她對你的意思,她覺得你們比較適合做朋友。”
我說:“嗯,我知道的。”車身啟動,我對著車身揮手。
回去的路上,我很慶幸自己當初沒有當面跟她說出那些表白的話,這樣我們都不會尷尬,這樣我們還能做朋友。
(四)
到了大二我從縣里分校區搬到市區本校區,市區接觸的東西就更多了,所以大二找了很多兼職。真怕自己堅持不下來,就不再跟家里要生活費。逼自己一把,十月底找到了在肯德基的固定兼職。
大二那年的清明節,居岸打電話給我,問我能不能一起回老家。我一想這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的,因為她電話給我這確實比較反常。我心里想的是,她會不會跟男朋友鬧分手了呢?我立刻回復說,好的,我陪你一起回去。
因為五一老家小伙伴結婚得回家參加婚禮,所以清明節前跟排班經理拍胸脯保證一定能上班,于是我跟排班經理軟磨硬泡,經理給了一個無奈地被打敗的表情。忽然發現我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木訥羞澀的小男孩了。
我們約在火車站見,她給我買好了票。
列出發動后,我輕聲試著問她:“怎么了?”
她嘟起嘴無辜地說:“之前我每次回家都會遇到不好的事。有一次碰到一個猥瑣大叔,一路上都跟我要號碼;有一次司機在高速上就把我丟下車;還有一次我坐錯了大巴,差點跑去安徽……”
她說著起勁,我卻忍不住笑出來,她怎么可以這么可愛啊。早晨的陽光斜照在車廂里,淡黃的光暈映射在她白凈的臉上,微風撥弄她的發梢,真好看。
她問:“你笑什么呀。”
我說:“就覺得很好玩啊。”我忽然想到去年五一她姨娘為什么會送她來學校了,不過細想下可能有兩個原因:為了居岸的行程安全;還有告訴我那個秘密。
她說她昨晚都沒睡好。我說你睡吧,到站了我叫你。
她伸個懶腰,就趴著睡著了。我很開心,能給她某種安全感,能讓她在我面前是放下了防備,安心的睡個覺。她睡著的樣子很萌,嘟著嘴。粉撲撲的臉上因長時間趴著而變得紅彤彤,波浪形的袖口也在臉頰上留下了印記。
那時候坐的是綠皮火車,半道上遇到了相向而行的列車還得靠邊讓道,靠邊的時候車廂里播放著王菲的《我愿意為你》。我從沒想過她會離我這么近,那時候真想時間能夠停止,哪怕只一秒。
她的電話鈴聲響起,是她媽媽的電話。
“我媽媽說,待會請你一起去吃飯。”
“我就不去了,待會我直接回家。”
“待會到站就中午了,吃了飯再回去吧。”
看她一臉認真,我不忍拒絕。
我拎著行李跟在居岸后面出了站,看到她男友來接她。她男友徑直走到我身前來拎行李,我下意識閃躲,我覺得這是居岸的行李我就不該放手。可是我沒有不放手的原因,給了他一個小包,將行李箱的桿緊緊握在手里。
然后打車徑直去了她姨娘家。家門口她看到她媽媽就蹦跶著跑去了,留下我跟她男友拎行李。
飯桌上看她男友跟她爸爸聊的很歡,我覺得很尷尬,也有點懊惱,為什么自己就不會說話呢。
(五)
13年我實習,她還在學校里。九月份的中秋節,單位發了月餅禮盒。那時候同學們各奔東西,我也跟大學里的女友分手,徹底的孤家寡人了。我祝她中秋節快樂,她約我吃飯,說還欠你一頓飯呢。我說有空肯定去。
周六那天我去她學校,帶著那份禮盒送給她。她請我在她們學校旁的一家砂鍋店吃飯,韓式口味,我有點吃不慣。飯后一起散步,進校門的路兩旁是梧桐樹,樹之間系一道道繩子,繩子上面掛滿了猜字謎。看到這些字謎,我突然想到跟前女友的一些事,悵然地看著天空。
她問:“你看什么啊。”
我指著天空說:“你看,那些云朵真好看。”
她若有所思地說:“嗯,是啊。”
那時候我聽阿超說她跟男友分手的事,可是我沒有問她。我知道這些話不說出來,我們就永遠不會尷尬,就可以一直做朋友。
她個子小小的,大概到我下巴的位置吧,她一低頭,我能看到她細細的脖頸,那么細白露在微風里,末的讓人產生憐惜。陽光穿過樹葉斑斑駁駁地在我們身上戳出好些個點點,就像細細碎碎的過往,想用手就可以遮蔽可是都不會去觸碰,也很想伸手過去把她拉到自己的懷里來。我被這些紛亂的想法擾得分心,以至于她的問話我聽得不清楚。她說她最近忙著做畢業設計,還要參加一個服裝設計比賽。
我說:“加油,你肯定行的。”
她說:“謝謝,你現在工作了,我很羨慕。”
我說:“我準備離開這里了,可能去蘇州。”
她說:“加油,你在哪都肯定行的。”
那天晚上,我在房間里寫了一首詞。
畫堂春·中秋夜
一生執戀一夢人,
病溯初教理文。
常見常念不常熟,
心問誰嗔?
月逢思鄉憐啟,
圓餅圖畫繁幾。
歸去歸來難許定,
秋思未平。
后來我去了蘇州,我們真的就沒怎么再聊過了。
再后來我們彼此都有屬于自己的生活,她現在的老公不是當年的男朋友。仿佛一切都有規律的變化著,我們的聊天方式早就由qq變成了微信。看她朋友圈知道她成了一名教師,只是除了偶爾的點贊也沒評論過,更別說聊天了。
時間到了今年7月份某天深夜,?她在朋友圈發了條失眠的動態,說想找個人聊天。正巧這天我頭暈早早就睡了,到了夜里醒來看到,就評論了句“怎么了?”。然后點開她頭像,發起聊天,很想知道她發生了什么。
她回:“沒事啊,就是睡不著。”
我說:“看到你在空間里發的那張素描畫了,畫的真棒,想想有六七年沒碰畫筆了。”
她說:“是啊,就無聊的練練手了。”
我說:“我明白你失眠的原因了,學生放暑假了,你規律的生活被打破了。”
她說:“哈哈,嗯嗯,對就是這樣。”
我問:‘你現在教哪門學科?’
她說:“二年級語文。”
我說:“我小時候就是因為語文老師太漂亮了,所以才對寫作業感興趣的。我現在有了想要寫點什么的沖動了。”
她回:“哈哈哈。”
我能想象到她笑的樣子,揚起的嘴角,臉是童稚的味道,臉頰上酒窩就非常明顯,嘴唇上一顆痣,像小白米粒。
這應該是畢業后我們聊的最長的一次,雖然都是問問近況,但覺得她過得很好,內心里也會不由自主地為她高興。
我打開手機想把這種感覺寫出來,卻在落筆那刻總想起那年她20歲生日。吃過飯照例是去KTV唱歌,她從很多個蛋糕里挑選出我送的那個帶到KTV里,我不知道是隨機的,還是刻意的。
蛋糕每人一塊,吃在嘴里涼冰冰的,甜津津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