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
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游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nèi);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于所遇,暫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于盡。古人云:“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
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懷。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故列敘時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后之覽者,亦將有感于斯文。
? ? ? ? ? ? ? ? ?——《晉書》卷八十《王羲之傳》
記憶中,上學(xué)時背誦過課文《蘭亭序》,當年不過是死記硬背應(yīng)付考試,完全未解“天下第一行書”所賦予的超越時代的經(jīng)典價值以及審美內(nèi)涵的豐富性。
簡牘博物館,觀《蘭亭的故事》特展。欣賞到眾多與蘭亭書法藝術(shù)有關(guān)的作品,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的是以王羲之為代表的魏晉文人的風骨精神,更是中華傳統(tǒng)藝術(shù)風貌與文化精神的延續(xù)。不禁會渴望了解蘭亭、探尋蘭亭,追溯蘭亭文化的發(fā)展源流與傳承脈絡(luò)。
與歷代大多數(shù)書法經(jīng)典作品不同,《蘭亭序》的文字具有強大的穿透力與共鳴感,邊品讀邊去遙想先時盛景:酒酣耳熱的書圣詩興大發(fā),揮毫潑墨,一氣呵成,千古名作。直抒胸臆:“修禊事也,信可樂也”。
何樂之有?一樂為“群賢畢至,少長咸集”,可謂佳人;二樂為“暮春之初、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可謂良辰;三樂為“崇山峻嶺,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可謂美景;四樂為“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可謂真性情;五樂為“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游目騁懷”,可謂盡享感官之樂。五樂之趣,向之所欣。東晉文人“曲水流觴、飲酒賦詩,”以大自然為懷抱,集詩、酒、美景、藝術(shù)、靈魂于一體,新游、雅集,豈不樂哉!
而書圣在序中下段筆鋒陡轉(zhuǎn),樂極生悲,嘆到“修短隨化,終期于盡”,“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面對時光飛逝,出世與入世的形形色色、悲歡離合,痛灼之情與歡悅之情涌上心頭交織在一起,卻是透過詩酒品悟出了人生的真諦。在無常之中積極,在無奈之中沉靜,飽含著書圣在亂世之中對生命的眷戀與熱愛。
雅集在野,觴詠的文人游戲,給人最深的感受是對精神自由的向往,回歸大自然生命之初的原始狀態(tài),起著凈化心靈的作用。這些參與的文人騷客,不論身份、地位,都以追求時代的自由,藝術(shù)的情懷而赴宴,擺脫了自身經(jīng)歷和角色給予的羈絆、束縛,每個人都懷著赤子之心,以詩、書法為載體,寄情山水,散懷山水。
“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當一個質(zhì)樸的文人活動影響力經(jīng)久不衰,稱頌不絕,并作為一種時尚的文化現(xiàn)象被后人紛紛推崇,引發(fā)熱潮時,它所孕育的深遠意義,也就值得我們思索、借鑒了。
古往今來多少事,笑談陰晴月圓中。在瞬息萬變、喧囂奔忙的城市里,總有溫柔的心與你相知相守,飲酒、茗茶、賞花、吟詩、書會、聞香、撫琴、唱曲……,雅集蘭亭,暢敘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