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仔有兩個母親。
可能是因為這樣,他的身邊也從來不缺女人。從沒有一個女人能抵抗住他的誘惑,也沒有一個女人能夠真正改變他,讓他安定下來。
因為他是一種沒有腳的鳥,一落地就死了。
很多人都稱呼他叫阿飛,王家衛(wèi)則把他的故事拍成了《阿飛正傳》。
1
這部電影到底在講什么
李安曾在紐約移動影像博物館訪談的時候曾說,王家衛(wèi)的電影,讓人捉摸不透。
一個世界級的導演都看不太懂王家衛(wèi)的電影,更別說我們普通觀眾了。所以如果看不懂《阿飛正傳》,也不必覺得自己智商不夠,這是正常現(xiàn)象。
如果把一般的電影比作是命題作文,那么王家衛(wèi)式的電影就是散文。
王家衛(wèi)把電影的重心放在了敘事方式、畫面和配樂上,于是他電影優(yōu)秀的地方也很突出,美輪美奐的視覺畫面,恰到好處配樂,獨樹一幟的敘事方式。于是他的電影,會有一種味道。
至于主題這件事,一開始是沒有選定的。英文片名《Days of Being Wild》也只是王家衛(wèi)覺得好聽就這樣取了。
他曾說拍這部電影的原因,想要在香港電影的老套路上有多突破。他想讓觀眾能夠留意到,故事講什么固然重要,但如何講故事也同樣重要。
很可惜1990年的觀眾,甚至是中國電影人,并沒有領(lǐng)會王家衛(wèi)的意圖,《阿飛正傳》票房撲街。不過大洋彼岸一位叫昆汀的導演意會到了,1994年他祭出了打破傳統(tǒng)電影敘事方式的《低俗小說》。
《阿飛正傳》只是王家衛(wèi)的第二部電影,他還在做嘗試,個人風格也還沒有完全形成。
這一次他壓根不想按著一個主題來,只是想以自己的方式講好一個故事。
至于這個故事講的是什么,一百個人心中有一百個哈姆雷特,一千個人心目中有一千個阿飛。
每個人看了能有不同的感受,不同的看法。重要的不是對電影理解的錯對,而是看完電影之后有所動容。
有人覺得這是在講愛情,有人覺得這是在講家庭,也有人覺得是講執(zhí)念,央視節(jié)目中的解讀中甚至還理解成了香港人民的政治訴求。
只是這個解釋似乎有些牽強,1990年距離回歸還有7年時間,片中兩個母親和旭仔的關(guān)系和現(xiàn)實對照起來很不一樣,把旭仔比作香港并不那么合適。
許多人都說,王家衛(wèi)一生只是拍了一部叫《阿飛正傳》的電影。因為他往后的電影都有《阿飛正傳》的影子,無論是敘事,畫面,還是角色等。
包括他所講的東西,永遠都是關(guān)于人與人之間的。只是每部電影的側(cè)重點不同。
《阿飛正傳》就像是王家衛(wèi)電影的根,不像續(xù)篇《花樣年華》講年代感,電影只是用一種特別的方式講了3個男人和4個女人的故事。
但我們同樣可以看到人與人之間的,那點微妙的關(guān)系。
當然還有主角旭仔所說的那句經(jīng)典臺詞的意義,以及他的執(zhí)念。
2
阿飛不只是指旭仔
“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的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里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時候。”
這是在電影中旭仔不止一次念到的臺詞,最后一次念到卻變了。
“以前我以為有一種鳥從一開始飛就可以飛到死的一天才落地,其實他什么地方都沒有去過,這只鳥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死了。”
張國榮所扮演的旭仔是全片塑造得最全面的角色,把他比作臺詞中的那種鳥太適合不過了。
因為第一個母親告訴了他,其實他還有第二個母親。他覺得第一個母親欺騙了他,于是放任自己,過著風流任性的墮落生活。
因為無法得知第二個母親的下落,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被遺棄的鳥,只是漫無目的地飛。
等到最后他得知第二個母親根本不想見他的時候,他感到萬念俱灰,所以他才覺得,原來自己飛了這么久,都在做無用功。
這種鳥一開始就死了,因為他原來根本沒有真正的母親。
可能他覺得自己的存在就是個錯誤,他所追尋的也一直是個錯誤。但其實,如果他有錯,最大的錯就是他的執(zhí)念。
如果他不那么執(zhí)著,一直和第一個母親較勁,可能情況就會有所不同。
可惜他就是這樣的人,不達到目的就不會放棄的人,就像不飛到盡頭就不會落地的鳥。
而與他互動的女性角色,又何嘗不是這樣的人。
潘迪華所扮演的第一個母親,也是這樣的人,被戳破真相還一直不承認自己有錯,反倒是編造理由為自己辯解。
她和旭仔是一類人,所以才會和旭仔一直較勁。
張曼玉扮演的蘇麗珍,與劉嘉玲扮演的舞女咪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兩個人的個性完全不同,卻都因為旭仔而無法自拔。
某種程度上說,她們也都是那種無腳的鳥。她們也是阿飛。
本以為終有一天會和另外一只鳥,也就是旭仔,一同老去。沒想到打從一開始,旭仔根本沒想要什么結(jié)果。
有些愛情就是這樣,一開始以為可以比翼雙飛,到死那一刻才一起落地。實際上彼此哪里都沒去過,因為這段愛情一開始便已經(jīng)死了。
而四大天王中的劉德華和張學友則飾演了兩位女主的備胎角色,他們兩人的性格則與旭仔形成了對比。
他們之間的差異尤其體現(xiàn)在劉德華的一句臺詞,“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的!吃飽無憂不用工作,我要干活的。”
在愛情里他們也同樣與旭仔截然不同。
張學友的無名角色,典型的暖男表現(xiàn),能夠為了朋友壓抑自己的情感,為了喜歡的人能夠犧牲自己的利益。
只可惜王家衛(wèi)告訴我們,他這種人,并不適合咪咪這種女人。
梁朝偉的“彩蛋”可能有人會覺得一頭霧水,有人覺得是為了帶出《花樣年華》。但如果注意到桌上的一疊錢和一對耳環(huán)(原屬于咪咪),還有梁朝偉演出類似于旭仔的混混感覺,就能嘗試理解這一段的用意。
就是為了說明,咪咪這種性格女人,大概只適合旭仔這樣的男人。
張學友的無名角色也如同一只無腳鳥,本以為可以落地犧牲,誰知原來自己一開始就沒有在別人的心里存在過,一開始就已經(jīng)死了。
蘇麗珍則與咪咪不同,她柔弱而含蓄,不太喜歡與他人有所交集。所以她的朋友很少,以至于只能找路邊的警察談心。
劉德華的角色和張學友的同樣也是暖男性質(zhì),他們喜歡上了不同的女人,結(jié)局也有所不同。
最后的兩幕其實就是兩人這段愛情命運的結(jié)局對比,張學友的是另一個男人,劉德華的則是一通錯過的電話。
這樣的暖男角色是適合蘇麗珍這樣的女人的,只是如果時間不對,那也只能是遺憾告終。
人與人之間,真的很奇妙,不同的性格會有不同的化學反應。不同的時間,又會有不同的境遇。
3
阿飛也是王家衛(wèi)
阿飛不一定就是獨指旭仔,而是泛指具有執(zhí)念的人。
王家衛(wèi)也是這樣的人,而他的執(zhí)念是電影。
在《旺角卡門》的成功之后要拍這樣一部大眾難以接受的電影,也因為他對電影的執(zhí)念。
所以《阿飛正傳》帶有很深的執(zhí)念,就很合理了。
他的這種執(zhí)念還體現(xiàn)在拍戲上,一定要拍到滿意為止,無論演員有多大牌。于是一段有趣的新聞是這樣寫的:
當年拍阿飛正傳的時候,第一個上場的是張學友,NG了20多次。第二個是劉嘉玲,緊張到手顫,不記得60幾還是90幾次。接著是張國榮玩牙簽,14次。輪到張曼玉時,她直率說,天亮了,不要拍了。王家衛(wèi)同意了。可憐一早到場的劉德華白等了一晚上...
這樣出來的電影自然是很容易優(yōu)秀的,只是也很容易“得罪”人。
張學友在談到王家衛(wèi)時曾透露,當時一個抬頭的表情他做了60幾次....
這相當于你做ppt的一個頁面,上司讓你改了60幾次...
此后張學友就很少和王家衛(wèi)合作了,《東邪西毒》之后就沒有了。劉德華更是《阿飛正傳》之后就再無交集。
就連張國榮在阿根廷拍完《春光乍現(xiàn)》,也沒再和王家衛(wèi)合作了,還說他們根本八字不合。原因很簡單,王家衛(wèi)拍戲真的太“折騰”人了。
能一路合作下來的只有梁朝偉,不過偉仔也不是沒有吃過苦頭的,他在王家衛(wèi)的刁難之下,一度懷疑自己適不適合當演員。
所以就別怪墨鏡王的新作《繁華》暫定在2025年了,不知道吳亦凡同學會不會中途放棄演出...當年拍《2046》的時候,為防止宋慧喬逃跑,王家衛(wèi)就私藏其護照...
可正應為王家衛(wèi)如阿飛一樣執(zhí)著,最后出來的效果也才讓大家瞠目結(jié)舌。
張國榮就不必多說了,奉獻出了影史經(jīng)典的一段舞蹈。美如張國榮,演混混渣男的樣子也那么迷人。
梁朝偉也奉獻了國產(chǎn)電影最經(jīng)典的“彩蛋”。這一段也絕不是拍兩三次就輕易過關(guān)的。
有人說張國榮一個人的鋒芒蓋過了兩位后來的天王,但主角是張國榮,他占據(jù)主導地位是正常的事。
其實張學友的配角演出也是十分到位的,有一幕是他旁邊坐著喜歡的人,眼睛緊張地偷瞄著,生怕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心思。
劉德華的戲份更多一些,可能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也奉獻了一張和張學友在《旺角卡門》的同級別表情包。下面加幾個字就是了。
戲里的阿飛是可怕的,擁有如此魅力還如此執(zhí)著,怪不得強力抵抗的蘇麗珍也會被他折服。
戲外的阿飛同樣是可怕的,擁有如此才華還如此執(zhí)著,怪不得無數(shù)的觀眾都會被他折服。
我這一輩子不知道還會喜歡多少個女人,
不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會喜歡哪一個。
——《阿飛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