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你的小籠包。」
話還沒說完,一籠熱氣騰騰的小籠包已經端我面前。
「花生醬呢?」
看到眼前只有一籠在夕陽照射下分開可口的小籠包和兩根湊不成一對的筷子,卻沒有一小碟花生醬,我對著他走向店里的背影質問道。
「剛好沒了,趁熱趕緊吃了?!顾撓聡梗咨蠏煸趬ι系耐馓??!肝艺蛩闳ベI,剛好你來了。你還真會挑時間?!?/p>
「你不是都自己做花生醬嗎,改邪歸正啦?」
「今天來不及做了?!?/p>
「你干嘛不早說沒了,早知道不吃了?!?/p>
「你到底是吃小籠包,還是吃花生醬啊。」
「這不你自己說的嗎,這小籠包,離不開花生醬?!?/p>
他原本正要走到店門的腳步遲疑了,我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這……老是沾花生醬吃也有點……膩了,你說是不。要不,我試試這甜辣醬吧,味道應該不錯?!?/p>
我起身去拿放在店里桌子上的甜辣醬。這種廉價的甜辣醬用一升大小的可樂瓶裝著,瓶口都是甜辣醬,拿起瓶身感覺有點黏糊糊的。
「嗯,以前怎么沒想到試試呢,味道還不錯呢。你也嘗嘗?!?/p>
他很快就恢復到平日里沒有任何表情的表情?!肝以缇蛧L過了,各種醬,最后還是和花生醬最搭?!拐f完,他繼續剛才的前行,匯入街邊熙熙攘攘的行人中。
真沒想到,關于她的事,他還記得。
他叫陳志龍,我初中同學,大家都叫他阿龍,我也是這么叫的。我們前后桌。那時候電腦還沒普及,而且這東西在家長的眼中不像小霸王,看起來是來學習的,所以在班級中,家里有電腦的阿龍一直在男生中頗有人氣。我近水樓臺,時不時求阿龍讓我去他家,玩一玩電腦。作為回報,有時候去網吧,我也會請阿龍玩一兩個小時。這一來二去,我倆也算是,按照現在的話說,是好基友了。
阿龍人也算聰明,跟我們打游戲,他可是一秒鐘都沒落下。可我倆學習成績的差距,可就不是前后桌的距離了。中考結束,阿龍進了重點高中,我在一所離他學校不遠的普通高中,雖然沒以前熱絡,好歹聯系沒斷。學校周邊餐館都比較集中,午飯我倆都會一起吃,聊聊游戲還有學校班級里的瑣事。
在學校周邊的餐館中,我倆最中意的是一家叫「閩北小吃」的餐館。離我倆學校都近,人多的時候,店門口會張開很多折疊桌,食客都是清一色穿著寬松難看校服的學生。這家店店內貼著一張菜單,但老板見你在菜單前抬頭思考吃什么的時候,她便會拿著抹布一邊擦手,一邊跟你說,「要吃什么,有扁食拌面小籠包肉粽?!刮覀z一起吃的時候,都會各點一份扁食拌面,一起點一份一個人吃四個的小籠包。第一次跟阿龍去吃飯,正當我要動手夾小籠包的時候,阿龍用他的筷子夾住了我的筷子,露出平時少有的嚴肅表情,跟我說,「這小籠包,離不開花生醬。」說完,用另一只手把盛花生醬的小碟子推到我面前。雖然我平時吃小籠包也會沾花生醬,但并不是一定要,見他這陣勢,我不解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看著眼前的花生醬,甩開他的筷子,夾了一個小籠包,沾了點花生醬,一口吃下。
意外的好吃呢。我發出滿足而綿長的「嗯」,這才發現阿龍一直盯著我吃,嚇了一跳。
「我吃我的份,用不著這么看著我吧。」
「好吃吧。這家店,特色就是他們自制的花生醬,不像買來現成品那么稀,只有花生的甜味,它的味道更為獨特,怎么說呢,要形容它,還真找不到一個準確的詞語呢。」
「吃個小籠包至于嘛,沒有什么準確的形容詞,『好吃』還有『下次還來』足以說明一切?!?/p>
「你這人怎么這么土啊。就你這詞匯量,還學文科?!?/p>
「你一個理科男懂什么?!?/p>
「你少沾點,我都不夠了?!箘傉f完,阿龍夾起小籠包,在碟子里滾了好幾下,確定完完全全裹了一層之后,送進了嘴里,一臉滿足。
我就知道那家餐館吸引阿龍的不單單是花生醬。
「誒,你看后面左邊第二張桌子那個自己一個人吃的女生,不是這邊,是那邊,對對對,就是她。」阿龍一邊吃低頭吃著扁食,一邊低聲對我說。
「怎么了她?不是挺正常的嗎,沒缺胳膊少腿?!?/p>
「不是讓你看這個。你覺得她怎樣?」
「怎樣?我覺得吧,她至少人品你不好,沒什么朋友?!?/p>
「媽的白問了。我是問你,她好看嗎?」
我又回頭看了一眼。
「還行吧?!?/p>
「你這人不光理科不好,眼神也不好?!?/p>
「你這么會講笑話,還學什么理科,跟春晚的那些人學說相聲不就好了?!?/p>
「說正事呢。我來了好幾次,沒跟你來的時候,我總會看見她,而且她都是一個人?!?/p>
「是嗎,福爾摩斯陳。你這么會觀察,總該看到她穿的是你們學校的校服吧?!?/p>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叫你來給我參謀參謀啊?!?/p>
「咋的,還得計劃一番?你這人平時挺爺們兒,這時候怎么慫了。」
「媽的,不是叫你來損我的好不?!?/p>
說完,阿龍抬頭喊了一聲老板,要了一籠小籠包。
「我有辦法了。」
「說來聽聽。」
我輕聲的對阿龍說了我靈機一動想到的辦法。阿龍疑惑的看了我一眼,盯著桌上自己那盤已經糊成一團的拌面,似乎是在沉思。沒多久,他起身走向廚房,低聲跟老板說了幾句話。只見老板撈起鍋里的面,放到早已倒上花生醬的碟子里,看了看那女孩,點了點頭,繼續把鍋里剩下的扁食撈起來。
「我照你說的去做了,沒用我可找你。」
「放心吧。我就看她一次,比你看十次都強。」
「真行的話,這小籠包都給你吃?!?/p>
沒多久,一臉橫肉的老板端著一籠小籠包放到女孩桌上,對女孩說,這是那一桌的板寸帥哥請你的。女孩停下快吃完的拌面,抬頭望了老板指的方向。只見阿龍機械的揮著手,臉上表情不知是在哭還在笑。我回頭望了眼女孩,抬起頭微笑示意的她真的挺美的。
「看到沒,她對我笑了!」
「看到了,她是笑你能不能不要做那種逗人發笑的表情?!?/p>
「你這嘴里就不能有點好話了?」
「你也不看看,你是托誰的福?!?/p>
「我的錯。那我接下來該咋辦?」
「再看看?!?/p>
話剛說完,我又看了看女孩,沒多久,她就把數量不多的小籠包吃完,起身離開。她走向擺在人行道的我們這一桌,對阿龍表示感謝,然后我第一次看到阿龍羞澀的表情。
望著女孩遠去的背影,阿龍用力的轉過頭來,手撐著桌子站起來。
「兄弟,哥們兒下半輩子的幸福就靠你了。」
這一下嚇得我差點沒被害沒來得及嚼的扁食給噎死。
「趕緊吃你的,我會幫你的。你那面……趕緊吃了吧,看著怪惡心的?!?/p>
我又回頭望了望女孩做的位子,老板忙著做其他客人點的東西,餐具還沒收拾。我掃了一眼桌子,想到了一個好點子,立馬告訴了阿龍。雖然那小子那時候還是聽的云里霧里的,不過有了第一次的成功,他知道自己只要照做就好了。
「真有你的啊,我已經能看到我和她未來幸福的生活了?!?/p>
「少來了。記得放輕松點,按照我的要求做。」
「嘿嘿,你還不相信我?」
「信。還有少笑,你笑還不如不笑,剛才沒把她嚇跑已經不錯了。」
「去你的。真有那么難看嗎?」
下課鈴響了。走廊嘈雜的聲音逐漸變大。老師似乎總能在講課的時候屏蔽下課鈴??诖锏氖謾C突然有規律的震動。是阿龍。
「我還在上課,還沒放學?!刮腋┥砼康秸n桌下,低聲說道。
「那我在你們學校門口的葡京等你,我有事跟你說。」
等我?我在記憶中搜尋,他前幾次這么說的時候,都沒好事。
我剛坐下來,他就迫不及待的跟我說起來了。
「你真行啊,跟你說的一模一樣。我最近都自己一個人去那里吃,瞅準了一天人少的,看她來了,就跟她坐一桌。這就神了,一般不是會奇怪有位置還拼桌,她完全沒意見呢,然后我又幫她叫了小籠包,她真的不沾花生醬的誒!我就問她為什么不沾花生醬,然后照你說的,跟她說這花生醬怎么怎么的棒?!?/p>
「關于花生醬,她怎么說的?」
「她……她怎么說來著?我忘了……」
「算了,這不重要。有要到聯系方式嗎?」
「那必須的啊,不然今天能這么高興嗎?!乖拕傉f完,他就從口袋里掏出一張便簽。嘚瑟的在我面前抖著。我搶過便簽,里面用整齊寫著一串號碼。看著這張便簽,我總覺得哪里不對。我便問他,你有打電話給她了嗎?
「還沒呢。我得想好要說什么再打?!?/p>
我拿起我的手機,按照紙條上的號碼撥了出去。
「您所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請查詢后再撥。」
我想了想,放下手機,對他說,「是空號。估計她記錯了自己號碼,你碰到她再要一個?!?/p>
「什么!」他搶過我手里的便簽,拿出手機摁下號碼撥出。聽了沒幾秒,放下手機,眼珠急躁的在手機屏和便簽之間快速移動著。沒幾秒鐘,他就想一個漏氣的娃娃,沒了剛才的振奮,整個人靠在椅背上,兩眼無神。
「別想太多了。」
「哪有人自己的電話號碼會寫錯的?!?/p>
「可能是新號碼啊?!?/p>
「哪有那么多可能。」
「我問你,你以前見過她嗎?」
「沒?!?/p>
「她可能是新生?!?/p>
「新生?」
「嗯,綜合我看到的一些信息?!?/p>
「比如?」
「比如她的校服新的跟剛發的一樣。比如新班級還沒認識好朋友可以一起吃飯。比如全校女生都看過的你竟然不認識她?!?/p>
「不是安慰我?」
「我有必要嗎,相比安慰你,我更喜歡看你受挫的樣子?!?/p>
「去你的?!?/p>
如果說初中是在玩耍中學習,那么高中繁重的課業和不斷逼近的高考壓力,讓原本的日子本末倒置。作業也不像初中那么好對付,我用大段大段的時間思考解題,游戲和阿龍漸漸疏遠了。至于阿龍的事情,在那之后,事情真如我所預料,她是阿龍學校高一新生,叫沈花。我所不知道的是,她家境殷實,成績優異,在火箭班里學號第一。在得知這些消息后,我以為阿龍的事情肯定吹了,沒想到沈花竟然接受了阿龍的表白,兩人走到了一起。他就是那種有了女朋友大部分時間會陪女朋友的人。沒有我一起打游戲的阿龍迷上打籃球,高一高二兩年個子蹭蹭的長,籃球也從班隊打到了校隊。阿龍的每次訓練,總會看到沈花在籃球場白線外拿著筆記本或小冊子,嘴里念著,不時抬頭看看阿龍引來女生尖叫的帥氣進球,向阿龍微笑示意。每次難得一起吃飯,他說的幾乎都是沈花,恨不得用白眼翻死他的那種。
「我知道熱戀中的狗男女都這幅德行,沒想到你也不例外。」
「哎哎,怎么說話呢。好久不見,我可不想聽你損我。」
「是嗎,我以為你怪想念的。你怎么沒帶沈花來?自從我幫你成了之后,我就沒見過她了?!?/p>
「我家花生醬忙著學習呢。」
「花生醬?」
「嘿嘿,這是我對沈花的愛稱。你知道嗎,這個醬啊,在日語里啊,是……」
我趕緊打斷他發自肺腑的強行秀恩愛。
「喂,老板,這空調是不是開的有點大了,我冷,雞皮疙瘩都快結冰了。」
「去你的。你知道花生醬怎么叫我嗎?」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兄弟這么客氣干啥,我告訴你啊,別跟別人說哦,他叫我『小籠包』。」
「要不是我剩下的零花錢都買了這瓶冰紅茶,我早噴你一臉了?!?/p>
「想知道這個昵稱怎么來的嗎?」
「不用想也知道。取你陳志龍大名里的龍唄?!?/p>
「遠不止這些呢?!?/p>
「其他的我不想惡心我自己?!?/p>
「你不要羨慕?!?/p>
「媽的,那閩北小吃的小籠包我是下不了口了?!?/p>
「你可以跟其他事過不去,可別跟好吃的過不去?!?/p>
「要是你,我可下不了嘴,小籠包。」
「怎么從你嘴巴說出來這么惡心?!?/p>
「對了,你父母現在怎樣。」
「煩著呢,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p>
一說到這件事,阿龍就變了一個人。原本的活力就像被戳爆的氣球,一下都沒了??此⒅郎夏潜滩?,用吸管攪動冰塊,我也不好繼續問下去。
「很快都會過去的,無論是高考,還是你父母的事。而且別忘了,你還有沈花,你們可以一起去其他城市讀書?!?/p>
「嗯,不知道她想去哪?!?/p>
「用功讀書就好了。考個好成績,無論她去哪你都可以跟過去的那種。以你的底子,不難?!?/p>
「嗯?!?/p>
看著他還在攪拌那杯冰奶茶,不知道聽進去了沒。
時間過的很快。就像,我剛做完作業抬頭想放松,上課鈴聲卻已經敲響了。到了高三,開始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做題聽課的日子。我嘲笑自己像個軍人,只不過我們的戰場是高考。有時候課間難得發發呆,思緒會冒出阿龍那家伙,不知道他和沈花還好嗎?想想以前他有啥動靜都會告訴我,好久沒聽到他的消息,應該代表著兩個人日子平平穩穩,沒有什么大的波瀾。
事實證明我錯了。
臨近高考,想說好久沒見阿龍了,趁著周日休息去他家看看他??吹桨埣业拈T和以前不一樣,一邊在記憶里搜尋能讓我確信的回憶,一邊按了門鈴。隱約聽到逐漸增大的腳步聲,然后是短暫的無聲,我聽到了門鎖轉動的聲音,看到一張不熟悉的面孔探出來,隔著防盜鐵門問我是誰。
「請問你是剛搬過來的嗎?」
「你是要找之前的住戶嗎?」
「是?!?/p>
「你還是電話聯系他們吧。我搬來也不久,一兩個月?!?/p>
「好的,謝謝。」
「真想不通你朋友家為什么要賣這房子。他們這房子真的挺好的,可能有什么非搬不可的理由吧,價格比行情便宜很多?!?/p>
「便宜很多?」
「是啊,已經不能用劃算來形容了。」
「這樣啊,多謝?!?/p>
阿龍竟然沒跟我說一聲就搬走了?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并不是這種人??墒聦崝[在眼前,連質疑的機會都不給。我很好奇其中的緣由。我只好一個個詢問我和阿龍的初中同學,終于聯系上了阿龍在高中的鐵哥們。我向他詢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回復讓我堅信,阿龍在我倆沒聯系的這段時間內,絕對不止發生了搬家這么一件事。
「下周日中午閩北小吃見,電話里說不清?!?/p>
「這家伙走了也不讓我安心。」我心里想著,要是聽了事情的始末,估計接下來的日子能不能好好復習都不知道。于是我回復他,暫時擱置這件事,待高考后再談這件事。雖然我曾有過如果我不知道這件事好奇心會讓折磨我以至于我不能投入的備考,事實證明你能讓讓自己忙到克扣休息時間的話,任何相對次要的事項是不會干擾你的。
在走出考場的一剎那,我至少感覺到,長期以來扛在肩膀上的包袱終于可以卸下了。放縱玩了幾天之后,我想起了阿龍。我聯系那個知情的同學,好好問個所以然。
一個炎熱的午后,在有空調的飲品店吹了半個小時空調后,那個知情的同學終于滿頭大汗的來了。
「這天氣真熱啊。」他在我招手示意后攤在我對面的藤椅上,似乎不會停下來一般抽了好多紙巾一邊擦汗,一邊對我說。
「你要喝點什么嗎?」我出于禮貌問了下他。
「我要杯冰可樂。」他繼續擦他的汗,這是這下是把拿著大把紙巾的手伸進被汗水打濕大半的圓領短袖里。
我起身走到吧臺,給他點了一杯冰可樂。還沒放到他面前,他就接過我手里的可樂,大口大口的喝起來,沒一會兒,大杯的可樂已經快見底,還有一聲響嗝,空氣中飄著可樂味的尷尬。
「你知道嗎,阿龍曾經這么跟我總結他的人生?!刮覄傋茫烷_始說起來了。
「他說,他這人生貫穿一個字,那就是『打』。在小時候,打游戲,長大了,打籃球,再后來,他發現打炮才是人生中最舒坦的事情?!?/p>
在他語句的短暫停頓間隙,我看了看四周,并沒有人投來異樣的眼光。是我太過緊張,還是他的音量并不是特別的大,亦或是人們對這類話題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還說,沈花會看上他,也許就是因為他是打籃球的,身強體壯,而且很能出風頭。沈花家境好,學習也不錯,在學校里也算一有頭有臉的人,雖然有很多人追求她,其中不乏比陳志龍優秀的,無論是家境還是學習,但沈花卻選擇了陳志龍,陳志龍自己也因該心知肚明的。他說,當打籃球還不能完全發泄過剩的精力時,沈花就是他唯一的出口?!?/p>
阿龍真的在我沒怎么聯系的這段時間有了這么大的變化嗎?
「他還說,沈花外表看起來挺正經的,其實私底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猜到了他八成是那種事,就試探的問了他此話怎講,他跟我說,以前他根本不知道可以有那么多地方可以選擇的,不過他還是喜歡老樣子??粗V癡地笑著,摸著他坐在屁股底下的那張課桌,我猜到他言下之意,他們肯定在教室里干過那事?!?/p>
我決定先聽完他要說的,在判斷到底該如何處置這我完全不認識的阿龍。
「但你知道的,沈花是個成績優異的學生,學業是她最看重的,所以相比陳志龍把大把的時間揮霍,沒辦法,在學校?;@球隊的陳志龍還是挺有女人緣的,于是陳志龍就從他的愛慕者中下手。然后,陳志龍就惹上事兒了?!?/p>
「什么事?」
「我正要說呢。我肚子餓了,給我叫一盤鹽酥雞?!?/p>
看了看他滿臉的痘痘,我朝吧臺揮了揮手,要了一盤鹽酥雞。然后是令人無法忍受的沉默,還好飲品店放著我喜歡的披頭士,真心難得。
系著黑圍裙的店員把鹽酥雞端了上來,他見沒有番茄醬又大聲喊店員要。
嘴里的鹽酥雞還沒嚼完,他喝了一口冰可樂,繼續說起來了。
「他跟我說,那時候他可真是瘋狂,他開始嘗試各種口味,只要有機會,他都要嘗試。但陳志龍不滿足,他說這些都不帶感,沒有讓他有以前那種很爽的感覺,就是那種還會想要的感覺。陳志龍他也是自作自受,他肯定那時候搞了某個人的女朋友,然后有一天,陳志龍就被一群人被校外堵了。話說他打籃球練出來的那身板還真不是蓋的,我聽別人說,他雖然后來也被人打的挺慘,不過也撂倒了幾個,就他一個人。攤上事的他,家里人估計在這里待不下去了吧,沒多久,就聽他轉學了。我還是第一次聽人在快要高考的時候轉學。事情就這樣,完了。」
說完,他打了一個飽嗝,潔白的盤子只剩幾粒被炸過的金黃小面粉球。我起身說了聲謝謝,并向他告別。他不知道似乎還沒說夠,還是還想吃東西,本想留住我,又立馬說了聲拜拜。
阿龍真的變成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了嗎?那些荒唐的事情,他真的都做了嗎?既然聯系不上當事人,不對,還有一個當事人。
聯系上沈花也是花了我一番功夫。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這么吃飽了沒事干去打聽一個人的破事。從高強度的復習中脫身,自由支配的感覺真是好,以至于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使用這些「多出來」的時間,而目前最讓我感興趣的,就只有阿龍那點破事了。即便是暑假,沈花也沒有閑著,各種培訓班和由頭,讓我倆的見面一拖再拖,在我以為這個暑假都見不到她的時候,她終于有空了。
我和沈花約在一家安靜的咖啡館見面。如果不是她向我揮手,我都認不出來了。她化了點妝,完全沒了之前我見她的清秀,多了幾分艷麗。她把自己套入現在流行的搭配中,變成了潮人甲。
「你變的比以前更漂亮了。」我象征性的稱贊了她今天的打扮。
「謝謝。那么,要從哪里說起呢。」
我把之前聽過的簡單復述了一遍給她聽。
她不自然的笑了。
「他可以去寫故事了。我跟陳志龍什么都沒發生過?!?/p>
「那么后來呢?」
「這樣說也說不清楚,我還是從頭跟你說吧。我還是挺佩服你的?!?/p>
「佩服我什么?」
「佩服你為了幫陳志龍追我一開始做的那些事。不用隱瞞了,陳志龍不是那種觀察仔細的人。我從一開始就看出來了。」
「是嗎?!?/p>
「雖然這是你的功勞,但我還是接受了陳志龍的表白。原因呢,也有那個人說的成分,更多的陳志龍帶給我的感覺,他是真心喜歡我的,會保護我,這讓我很有安全感。」
「僅僅在和他見過幾次,在他向你表白之前,你就能斷定他是那種人?」
「并不是只有你會觀察?!?/p>
「遇到對手了。抱歉,請你繼續?!?/p>
「跟他在一起的日子還算挺開心的。陳志龍最喜歡的就是帶著我去吃小籠包,他還是老樣子,要蘸醬才會吃。每一次去吃,他都要試不同口味的醬,然后結果都是一樣?!哼@些一點都不帶感,還是閩北小吃的花生醬最贊,吃了就倆字,真爽,還會想要。』說完,他還是老樣子讓我試試蘸醬吃?!?/p>
「你們倆在一起的這段時間里,有什么關于教室的回憶嗎?」
「教室?我想想。硬要說的話,有一次他上完課很快就要趕著去訓練,我怕他餓著,就打包了一份閩北小吃的小籠包到教室給他吃,他吃的挺開心的,雖然嘴上嫌棄放在袋子里涼了,小籠包擠在袋子里味道變怪了,還是去店里吃最好,但他瞞不了我。之后他老是叫我打包一起吃,不過我都不想,都是去店里吃了。」
「請繼續?!?/p>
「其實要說也沒什么大事。陳志龍是有打架過。他說過,他的人生,可以用一個概括,那就是……」
「打。」
「嗯?對……沒錯。打游戲,打籃球,然后就是打架。那一次鬧的挺大的,我聽他說,一開始他出校門沒多久就被人堵了,然后他就一直跑,跑到了他一群兄弟經常去的店,那幫原來想打他的人就傻眼了,結果反被他們打的挺慘的,其中有人還住院了。然后就是,沒想到其中有一個被打到住院的是校長的兒子。出了這種事,陳志龍在學校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不過這件事從頭到尾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p>
「那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不知道。他就像蒸發了一樣。你應該去過他家吧,人一下子就沒了。陳志龍很少跟我說起他家里的事,一說到家里,他就變了一個人?!?/p>
「也是?!?/p>
時間過的很快,大學光顧著玩,畢業后忙著生存下去,沒啥長進,倒是白頭發長出了不少。最近幾天,不知道誰牽頭把高中同學拉了個群,一直獨來獨往的我才發現,已經好幾年沒跟往日的同學聯系了。雖然人數湊齊了,但尷尬的是沒人發言,每個人都會在清理聊天記錄的時候把這個活躍度為零的群毫不猶豫的刪掉,連保存到通訊錄的機會都不給,就這樣,這個群成為了實際存在,卻等于不存在的群。
回想起高中的日子,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阿龍了。
在炎熱的夏季,我穿著漆黑的西裝套裝,頂著酷熱拜訪客戶。費勁口舌還是沒拿下這一單的我很是沮喪,發著呆在沒什么人的大街上走著,活像一句行尸走肉。不知不覺,走到了熟悉的高中,記憶一下子涌上來,快到飯點,我一邊琢磨著那家閩北小吃不知道還沒有開,一邊找著屈指可數的樹蔭前行。
店還在,招牌換成新的,不再是簡單的「閩北小吃」四個楷體大字。我拉開了玻璃門,一陣涼風拂面而來。原本背對著我的老板聽見了動靜立馬擦了擦手,轉過神來招呼我。
那一刻,我倆眼神估計都差不多。「這家伙,很眼熟。」
阿龍和以前差不多,不像我,這么些年,眼神少了當初的清澈,多了些渾濁。我點了一籠小籠包和拌面,他請我吃扁食,說這是當年欠你的,現在還了。
這么多年沒見,免不了敘敘舊。說起他為什么不告而別,他沒有回答,而是從圍裙兜里掏出了煙,想起開著空調,便作罷,盯著玻璃門外和同齡孩子玩的小女孩,對我說,「吃吧,趁熱吃你就知道了?!?/p>
我在碟子里把小籠包裹上一層花生醬,一口吃下。好吃,跟以前的味道一模一樣,就是沒那么甜。但我覺得,反而更好吃了。
「好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