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放學自己回家的路,邁開第一步需要勇氣。
每個小孩都有很多屬于自己的節點,完成這一個個任務意味著長大成熟。
比如自己回家,比如自己在家,比如自己睡一個房間...現在看來都是小事,當時的夜晚卻總是久久難眠。
我是二年級下學期開始自己回家的,那天母親沒有出現在校門口,聯想到幾天前她無意中提到該讓我自己走回去了,我斷定這是她給我的考驗,毅然踏上了歸家的旅途。
其實那是一段2公里左右的路程,只需要穿過一條馬路,如今看來近在咫尺,那時卻覺得好遙遠。
無數考驗在等著我:校門口賣雞架的小車使我攥緊了兜里少得可憐的幾枚硬幣,路邊玩piaji的隊伍拖慢了我的腳步,奇奇怪怪的小店使我流連忘返,還有看起來永遠也不會沒車的那個路口...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地跑過了馬路,內心戲超足地撫了撫胸口,20多分鐘的路被我走出了一個小時。
我以為,到家的時候會迎來一句稱贊,我已經做好了謙虛的準備,可是進門后家里一片平靜,老媽在廚房做著飯,看到我進來連頭都沒抬。
“回來了?!?/p>
“嗯...”我要跟她提一下我今天的壯舉嘛?
“你今天沒來接我,”還是提吧!
“我忘了?!蹦赣H咚咚咚咚切著肉。
忘了...忘了...忘了...
我是充話費送的吧娘親!
2.
不管怎么說,無聲無息間我就開始自己回家了,四年級以后大多數同學都開始自己走路,所以我也有了不少路伴。
韓天驕,曹群,馬英杰,我們幾個回家的方向都是一樣的,自然而然經常在一起走。
我發現他們并不“著急”回家,每天放學都要逗留很久,等到華燈初上的時候才慢慢回家,久而久之放學后我也不直接奔回家了。
那都做什么呢?
最多的是打球,四年級接觸籃球,那時候姚明還在火箭隊,每次比賽班上的小男生都激動的不行。我的高度足夠,開始的時候不會投籃,韓天驕就叫我搶籃板,我發現這事還挺容易,搶到以后磕一下還能進球,慢慢地就管我叫籃板王子了。(這是什么鬼!完全照搬網球王子好嗎?。?/p>
后來才知道這個位置是中鋒,盡管沒有良好的腳步,憑借著身體我還是玩的不亦樂乎。
上初中后身高久久未變,慢慢在同齡人中不再具有優勢,我的位置也就轉到大前或控衛去了,那是后話。
反正我的籃球生涯是他們開啟的,記得為了錘煉投籃我有一整個暑假偷偷跑到沒人的籃球場練習投籃,天黑的完全看不見球筐了才回去,正應了歌詞里那句“苦練再苦練,經過女生看不見”。最后我的手感穩定了許多,再加上勾手老大爺的指導,命中率突飛猛進。
手感這東西,一旦形成,一段時間內也不會消退,但要是一年兩年沒碰球那肯定要重新形成肉體記憶了。
3.
那時候找籃球場成了麻煩事,太好的籃球場都是大孩子在打球,僻靜一點的籃球場層層守衛森嚴,都在公司內部,根本不對外開放,所以每次打籃球都和做賊一樣,要偷偷摸摸的。
常去的地方有三個,開始是在學校里頭,后來被體育老師發現放學不回家就給趕出去了,從此每天有人檢查;第二個是在一個公司大院,但是籃球場里總停著好多車,根本放不開手腳,想象一下每次搶不到籃板就要直直砸在車上的恐懼吧;第三個是在一個家屬院里,環境最差,只有一個籃筐,而且還有點歪斜,旁邊是生長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樹,但好在沒人管束。
也是在這里,我第一次在打球中跟人動了真火。
三班有一個黑胖黑胖的家伙,綽號“大驢”,在年級里名聲不好,有一天傍晚來到球場要求加入。
讓他加吧,感覺朋友間插進來一個人,玩的不痛快;不讓他加吧,畢竟成天在學校抬頭不見低頭見,我們都沉默了。
見沒人反對,大驢直接走進圈里,從馬英杰手里拿球,跳投,入筐。
“來來來,轉球眼!”韓天驕抹了一把臉上的汗。
球眼轉到誰誰就出去,湊齊五個就是一撥。
比賽開始了。
三個球。
第一個球,大驢接到發球直接運球突破單手上籃。
第二個球,大驢搶到籃板把球補進。
第三個球,大驢故意用身體撞我,然后勾手把球放進。
大驢的身體是真的強,小學時就有一米七八左右,盡管我在內線寸土不讓也還是攔不住的。
胸口被撞了幾下后我內心的邪火上來了,這局輸了,大驢臉上帶著玩味的笑容:“再來一局?”
重新開始,我恢復了一下思緒,剛才的一切發生的太快了,都沒反應過來。
大驢再次突破進來,我挺直胸膛,腳步跟著他變換,把前路封死。
‘嘭!’我再次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一口氣差點沒倒上來,卻沒有后退,而是迎了上去。
大驢也有點生氣,見我防的這么嚴專門與他過不去一樣,霸王肘就往我身上招呼。
野球沒那么多哨,也因此小動作多了很多,有時候就像打架一樣。
就在我們倆較勁的時候,曹群看不下去了:“草,打球干凈點行不行?”
大驢把球往地上一摔,瞪大牛眼看著我,我也惡狠狠地盯著他。
對峙了幾秒,大驢點點頭:“行,你們五班人牛逼,我記著了。”說完掉頭走人。
在他沒走遠的時候我用他足以聽見的聲音說:“傻逼。”
我猜他那時很想轉身打我,只是顧忌我們一群人而已。
后來那個籃球場附近的居民忍受不了我們的噪音,叫門衛把我們趕走了。
我們當然不是馬上順從的,但斗智斗勇幾次后也失去了興趣。
如今那個地方什么都沒有了,只剩滿地枯枝敗葉。
4.
打完球往往已經五六點了,一身臭汗的我們把衣服搭在肩上,說說笑笑往家走。
小城市,同學們住的都近,所以你會在那條路上碰到很多人。
進了小店,跟老板打聲招呼,熟練地拉開冰柜掏出一瓶冰紅茶或是冰棒,仰頭灌下的時候眼睛微瞇,那一刻瀟灑無比。
門口賣雞架的,五毛錢的雞架沒有多少肉,但是骨頭可以啃碎,刷上一層面醬散發著好聞的香氣,在校門口已經超過十年。
大拇哥商店的老板是個胖子,跟他關系好可以借他的游戲卡玩,學校角落里有一個小窗戶可以直接從他們家偷偷買零食;引青管理局的書店里有很多舊書,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金城商店的老板腿有殘疾,總是拄著拐,看上去表情很奸詐...
那時候我想,做個小店老板也挺好,一輩子跟孩子打交道,而且他們的錢好賺呀,他們愛玩的我也愛玩呀。
去年回去門口的小店已經都關門了,大概是學校終于下力氣整治周邊攤販了,但是孩子們上哪兒去買零食和卡片呢?或許他們已經不玩了,或許不用我擔心,商店總會如野火一樣在陰暗中悄悄生長。
魷魚絲和香菇肥牛,牛羊配,醬香烏梅以及各種糖果、可樂冰構成了放學路上的時光。
4:28
少女心
來自驍騎
5.
那時候隔壁班有個女孩子很漂亮,韓天驕半開玩笑地說喜歡,我們下課后跑過去一看,也都覺得漂亮。
有時候放學路上能碰見那個女孩,我們還在吹牛打屁,聲音故意放的很大,希望她能注意到。
有時候也會相互捅咕:“看到沒,她在前面?!?/p>
咳嗽兩聲,不懷好意地大喊:“韓天驕啊...嗯嗯...”
時間久了那個女生也知道了,看到韓天驕會低下頭飛快地跑過去,我們就壞笑著盯著她的背影。
那時候放學路上,相遇與跟隨,忽遠忽近的距離成了心知肚明的答案,放學的時候有些期待在路上看到她的身影,真見到了又有點心跳。
到后來,我們走得慢的話她也會慢下來,等我們往前走了再放下手中端詳的小攤上的商品,輕快的腳步辮子飛揚。
我微笑著注視著這一切,陽光溫暖,飲料很甜,每一個日子都普通,卻與現在那么不同。
現在我只記得那雙白球鞋和辮子了,也許那個年齡就是在忽遠忽近若即若離的好感吧。
真懷念那時候的好天氣啊。
每天都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