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斯特太太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梅爾維爾的動作，略帶譏諷地輕聲說了一句“哇哦”。梅爾維爾一直等到窗外那個飛翔的身影閃過，這才轉過身來看著萊斯特太太，抬手比了窗口一下，像是在撇清關系一般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外面有人接應”。
萊斯特太太聳了聳肩，視線若有似無地向窗外掃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問：“剛剛那是誰？”
“‘晨星’的新人，你可能還不認識。”梅爾維爾從萊斯特太太身邊擦身而過，直直地朝著門口走去。
“我和組織差不多有十幾年沒有聯系過了，梅爾。”她說，同時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希望這個時間過長的潛伏任務沒有讓你荒廢了戰斗技巧，謝莉。但我很高興看到你的肌肉依然保持著完美的狀態。”
“或許有些家庭主婦會經歷中年發福，不過對于那些每天鍛煉比打掃房間時間長的人來說，這種情況應該不會發生。順帶一提，那個名字也有十幾年沒人叫過了，我還是挺懷念的。‘安妮·萊斯特’真是個蠢得沒邊的名字，我是說真的。”
“紅蜘蛛”謝莉·舒爾茨微微揚著下巴，輕一甩頭抖開額角滑落的碎發。當她看到梅爾維爾那些蘊含著超凡能量的金屬球從暗袋中飛出，環繞在他身邊飛舞的時候，有著一頭濃密的金棕色秀發的女特工嘴角不受克制地上揚，用充滿感慨的口吻輕聲說了一句：“這個我也挺懷念的。”
走在前面的梅爾維爾剛剛伸手推開門，一道紅光就朝著他們兩人直沖而來。梅爾維爾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伸出右手，交叉起食指和中指豎起了一道屏障。那道紅光在觸碰到金色屏障的瞬間被彈開，在半空中消弭無形。
紅蜘蛛從梅爾維爾身邊擠出來，看著樓前那塊已是一片狼藉的小草坪，不由得掐起了腰，語氣不滿：“天，要是哈爾看到會發瘋的。”
草坪上七零八落地散著一地的機械零件，燃燒留下的焦黑在這里留下了數個斑駁的黑點。幾個還在活動的人形裝甲把一名高個子的年輕女孩團團圍住，而那女孩手中揮舞著一把長約一米二的焰形劍，微微泛著紅光的劍刃隨手一揮便蕩開一圈可視化的斬擊。
梅爾維爾又伸手擋下了女孩的一道斬擊，同時提高了聲音說道：“留神你造成的額外傷害，艾爾維拉。”
“是，先生。”女孩的回應相當爽快，手中的劍更是掄圓了甩出一條弧線，劍刃掃過一具正要撲上來的人形裝甲，直接將那殺戮機器斷成了兩截。
紅蜘蛛扭頭看了梅爾維爾一眼：“你學生？”
“不算是。這是‘晨星’的現任隊長。”
紅蜘蛛從牙齒間擠出一個不耐煩的“嘖”，低聲說：“看起來前途無量，但現場教學環節還是留到下次吧，今天我們趕時間。”說罷不等梅爾維爾做出反應，她已經攀上鐵藝欄桿，動作靈活地一路滑了下去。
艾爾維拉·普倫狄斯覺察到有人靠近的時候，手中爆劍的一擊斬擊已經揮了出去。她知道突然加入戰局的人是剛剛站在瓦倫先生身邊的那位，不由得心里一驚，生怕因為自己的失手而造成什么嚴重的不良影響。可那人只是身形一矮，以一個明顯不可能的刁鉆角度滑行躲過了那道斬擊。再站起時，那人手中驟然抖開兩柄細刃，已經順著縫隙直直地切入一具機甲的后腦。
“記住了，年輕人。”那人靈巧地躲過砸下來的機甲，站到了艾爾維拉身邊，“瞄準對方的弱點，這樣才能一擊斃命。”
艾爾維拉這才看清那是一個中年女人，身材矮小，其貌不揚，可全身都散發著壓迫力。
“您一定就是‘紅蜘蛛’……”艾爾維拉意識到眼前這位應該就是梅爾維爾不久前剛剛提到過的那位前輩，連忙開口說道。
“有什么等會兒再說，孩子。”紅蜘蛛只留下這么一句話，便沖進了剩余的機甲群中，游走于其間。艾爾維拉甚至還沒有看清對方的動作，戰斗便在一瞬間徹底結束。
而那女人這才停了下來，收回劍刃，伸出右手向艾爾維拉走來：“幸會。我是謝莉·舒爾茨。你也可以叫我‘安妮·萊斯特’。呃……雖然不是真名，不過這個名字用了十幾年，差不多也已經習慣了。”
艾爾維拉剛想回應對方，卻看見在紅蜘蛛背后有一個尚沒有完全停止機能的半截機甲搖搖晃晃地飄起，朝著她的方向直撲過來。
“小心！”艾爾維拉大喊一聲，猛地向前一步，把那個矮小的女人擋在自己身后。
一道金光斜著射穿了那半截，徹底停止了它的茍延殘喘。那半截機甲落下，梅爾維爾的小能量球漂浮在半空中，不停地旋轉著，發出輕微的滴滴聲。
紅蜘蛛回過身，朝著梅爾維爾的方向豎了一下大拇指，做了一個“干得好”的表情。
梅爾維爾一只手緊握著鐵藝欄桿的把手，看到那兩人都平安無事，表情這才稍稍放松了一點。他沿著外樓梯匆匆跑下，一路上經過了數個被驚擾而探頭出來的普通市民。他一路小跑到仍然大大方方站在草坪中間供人圍觀的那兩人身邊，看見紅蜘蛛正在眉飛色舞地講著什么事情，而一旁的艾爾維拉臉上是有些茫然卻不失禮貌的微笑。
看見梅爾維爾過來，艾爾維拉轉過身來，輕輕點了點頭：“下午好，瓦倫先生。剛剛舒爾茨女士正在給我講她剛剛結束了一個漫長的任務。”
“叫我萊斯特太太就行，孩子。沒錯，而且那個任務正是這位‘不會笑先生’親自來幫我終結的。你不認識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你還很年輕，而在過去的十幾年里，只有保密等級為EX的最高層知道我們的行蹤，如果不是……”
“咳。”梅爾維爾連忙輕咳一聲，“現在戰況怎么樣？”
這句話是對著艾爾維拉說的。紅蜘蛛聳了聳肩，小聲嘀咕了一句：“好吧，看來是我說的太多了。我還以為這次的任務已經徹底結束了。”
“地面已經清掃干凈，先生，剩余的空中部隊交給火翼那邊，問題應該也不大。”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梅爾維爾輕描淡寫地打發走了艾爾維拉，然后一把拉住紅蜘蛛的胳膊，火速離開那片不成樣子的戰斗現場。
兩個人一直走到一處沒什么人的街角才停了下來。梅爾維爾松開了拉著紅蜘蛛胳膊的手，還不等開口說話便聽見那女人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放心，我現在的樣子和平時差別很大，鄰居們不會發現是我的。而且普通來說，誰會相信自己身邊住了那么久的家庭主婦是特工？如果我現在告訴你，住在你家隔壁的……”
“住在我家隔壁的是弗雷德一家，謝莉。”
“哈，又是老朋友。”紅蜘蛛一挑眉毛，“剛才就當我什么都沒說過。”
沉默在一瞬間降臨了。或許是難以忍受眼下的尷尬氣氛，紅蜘蛛輕輕咳了一聲，試圖開啟另外一個話題：“星核……”
梅爾維爾很高興對方找到了一個不錯的話題點：“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你們被發現了。盡管就連我們也是幾個小時之前才從上級的口中得知你們的具體情況，但很顯然，‘十殺’那群人已經在我們之前捷足先登了。‘星核’最近的活動相當不穩定，上級臨時決定更改你的行動計劃。”
“也就是說剛剛那群廢銅爛鐵是‘十殺’放出來的？這可不符合他們一貫的行事風格，就算是故意放水也實在是過于明顯了一點。”
“是的，他們的目的應該只是……”
“不管目的是什么，對于我們來說也挺丟人的，不是么……等等，你剛剛是不是說我的行動計劃？”
“沒錯，謝莉。很抱歉時隔這么久第一次見面，我就給你帶來這么一條消息。”
“難道上面是想……”紅蜘蛛瞠目結舌地注視著梅爾維爾的雙眼，卻并沒有在那雙眼中找到一絲一毫開玩笑的成分，“哦不，你們該不是真的打算做那種事對吧？梅爾？”
梅爾維爾只是又重復了一遍：“很抱歉。”
紅蜘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氣，無精打采的。沉默了片刻，她換上了自嘲的語氣，輕聲說：“真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真正享受退休生活了。對了，我還沒問過，那孩子是不是已經覺醒了？”
梅爾維爾知道“那孩子”指的是利爾，點了點頭：“如果我沒看錯的話，能力應該是控制水。”
“這還真是……”紅蜘蛛像是想要擠出一個輕笑，可惜失敗了，這讓她的臉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那孩子……你們會好好照顧他吧？”
“你該不是真的對他……”
“別問傻問題，梅爾。”紅蜘蛛回答說。
梅爾維爾端詳著眼前這個女人。他曾經見過這個女人各種場合表現出的不同身份樣子，無論是作為一名特工，還是作為“晨星”的教官。而眼下，他這位曾經的教官臉上卻露出了梅爾維爾印象中從來沒有見過的表情，而那表情毫無疑問屬于一位母親。
“我向你保證。”梅爾維爾堅定地說。
紅蜘蛛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我放心了。你從來沒讓我失望過。”
梅爾維爾看見她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摸摸自己的臉頰，可那只舉高的手最后還是搭在自己肩膀上。
“再見，梅爾。希望我們有機會再見。”
梅爾維爾沉默地看著那女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然后掏出自己的手機，點亮了屏幕。
有一條未讀消息，是伊琳娜三分鐘前發來的。消息很短。
“湍流已至。”她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