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街頭空空蕩蕩,偶爾有一兩個路人也是行色匆匆,唯獨某家舞廳門口的霓虹燈下站著個金發藍眼的青年男人在慢悠悠地吸煙。
作為一個熱愛尋歡作樂的賽車手,James Hunt不會放過任何一次去夜店或舞廳的機會,尤其是當度假在外的時候,不來幾場像樣的艷遇簡直對不起自己。
不過今晚他很可能要空手而歸了,原因很簡單,這個異國舞廳里的女人不是已經名花有主就是不合他的胃口。
是隨便找個將就一下,還是去下一家舞廳繼續物色,直到遇見個滿意的為止? James給自己點了第二支煙,一邊搖頭晃腦地哼起最愛的《Jambalaya》,一邊考慮著今晚的人生大事。
“……Cause tonight I'm gonna see my ma cher a……”James哼得興致正高,卻被一輛突兀出現的灰藍色轎車給打斷了,以至于最后一個詞被生生憋回了他嗓子里。
那車子速度不快,可是走的路線卻十分怪異,竟然有一邊輪子沖上了人行道,直奔著James來了!
幸好James是個訓練有素的賽車手,在這性命攸關的時刻沒被嚇傻,急忙閃身往后一躲,堪堪避開了那輛奪命車。“操你的!”叫罵的同時James還特意左右瞧了瞧,確定自己并沒有不長眼地跑到了馬路中間去找死。
真他媽的倒霉。James憤憤地對著那輛差點撞了他的轎車啐了一口,又比了個中指。有錢開個凱迪拉克了不起啊?就這技術、這速度,去開賽車的話也就只配吃我尾氣!不,絕對連我車屁股都看不見!
也不知道是不是車主看見了James的中指,原本就速度不快的凱迪拉克竟然漸漸停了下來。
“有意思,難道是想打一架嗎?”James瞇著眼睛無所謂地笑了笑,心想反正今晚還沒找到一個夠辣的女人,有的是時間可以教這個開車不長眼的家伙怎么做人。
金發賽車手狠狠地吸了最后一口煙,吐出個漂亮的煙圈,隨后將煙頭掐滅,瀟灑地屈指一彈,踩著吊兒郎當的痞子步走向那輛雖然停下卻沒有熄火的轎車。
James已經準備好了自己的開場白——“嘿,伙計,如果你肯向我道歉的話,我就不計較你剛剛差點撞到我,沒準還會請你喝一杯。”可別以為這話太過溫柔,其實這只是他打架前展示英國人紳士風度的一個步驟而已,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勉強算是他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吧。
可是那輛車的車主遲遲沒有下車現身,James感到有點奇怪,直到靠近了駕駛座他才發現好像情況不對——這人怎么趴在方向盤上?“喂?”
James一時看不到這人的正臉,只能從背影看到對方梳著一頭整齊的黑色短發,瘦削的身子裹在一套灰色西裝里,握在方向盤上的左手骨節泛白,青筋畢露。微弱的呻吟混著短促的喘息聲從這個背影下發出,斷斷續續的不很連貫,顯然充滿了痛苦。
“你怎么了?”James心底感覺不妙,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探進敞開的車窗去輕輕推了推那人。“沒事吧?”
呻吟聲因為James的觸碰停頓了片刻,看樣子這人還有點意識在,那扶著方向盤的手也掙扎著動了動,似乎想要求救。
到這時候,James基本能判斷這人應該不是在耍詐,而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煩需要救助,立刻放下戒備從方向盤上攙起那人癱軟的身軀,輕手輕腳地放到車座靠背上。
一張輪廓深邃卻慘白如紙的臉立刻暴露在James面前,他借著路邊燈光看清了這張臉,一個名字便脫口而出。“Hank Williams?”
這名字的主人此刻早已失去了在舞臺上引吭高歌的活力,正捂著胸口咬著牙與突如其來的病痛抗爭。在他的額頭上,涔涔細汗順著眉心緊皺的紋路淌到了眼角,如淚滴般沾濕了他纖長的眼睫,令他看起來痛苦而狼狽。
James沒想到自己跟Hank的第一次正式見面會是這種情況,不免愣了一瞬,但他隨即醒悟現在不是愣神的時候,應該想辦法救人才對!
拜父母所賜,James在大學里主修的是醫學,給Hank稍作檢查后便判斷出他的癥狀是心臟病發作。“Williams先生,你身上有沒有帶藥?”
“……”充滿窒息感的悶痛正緊緊攫住Hank的心臟,令他無力開口,只能勉強歪了一下頭,以眼神示意James看副駕駛的位置,那里擱著一個吉他箱和一兜啤酒。
“你的意思是藥在那里面嗎?”James琢磨著他的藥應該不會放在吉他箱里,便直接一把拎過那裝啤酒的袋子翻起來,費了一番功夫才從一堆罐裝啤酒里找到兩瓶埋在最底下的藥,一瓶是硝酸甘油片,另一瓶是……嗎啡?!
James頓時猶豫了,雖然自己是學醫畢業的,可是畢業之后就去開賽車了,從來沒有真正行醫過,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又哪敢隨便給人吃嗎啡這類副作用極大的鎮痛藥?何況這人還是他很喜歡的歌手!
可是他看起來又這么痛苦,也許再不吃藥就撐不住了……算了,先給他吃點硝酸甘油片,實在痛得不行再用嗎啡。James飛快地倒出一粒藥喂進Hank嘴里。
“感覺好點了嗎?”James目不轉睛地望著Hank,恨不得那該死的慘白色能立刻從他臉上褪下去,“不然還是讓我送你去醫院吧,你這樣子必須去看大夫,只是吃藥作用不大。”
沒等Hank有所反應,James就徑自摸到把手打開了前后門,小心翼翼地把那修長而清瘦的身軀抱出來,安置到后車座上,自己鉆進駕駛室去再次發動了車子。
藥力發揮漸漸緩和了Hank的痛苦,讓他總算能分出點精力來關注一下這個剛剛救了他一命的陌生男人。
“……慢點。”喑啞的聲音一出口,Hank剛松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似乎十分介意自己的虛弱狼狽如此暴露無遺。
不過正專心開車的James可沒功夫去注意這種細枝末節,只是經Hank一提醒他才反應過來對方作為一個病人確實禁不起太快的車速,便立刻把速度降了下來。“抱歉抱歉,那個……我是個賽車手,飆車習慣了,別介意,而且我也想快點把你送到醫院。對了,我是外地來度假的,對這里還不算很熟,只知道我住的酒店對面有家醫院,但是我估計去那最少也得再花十分鐘時間,你還知道更近的醫院嗎?”
Hank看了一陣James的行車路線,略一思索便搖了搖頭,“你說的那個應該就是最近的了。”
“好吧,那你堅持一下……”James從內視鏡里瞧見后座上的Hank一臉疲憊地閉了眼,不再說話也不再有任何動作,頓時心里一緊,還以為他病情惡化了,立刻大聲叫起來,“嘿!別……別睡,拜托你清醒一點!跟我說會兒話,馬上就到了。”
Hank剛剛闔上的眼簾被James的叫聲驚得顫動了兩下,不得不再次張開,一雙即使在昏暗中也仍然煥發出寶石般微光的眼睛對那金發的背影投予一瞥,隨即把視線轉向內視鏡中那副緊張的面孔,神情茫然里帶著一絲不快。
見Hank情況還好,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糟糕,James暫時松了口氣,可是一陣尷尬的沉默之后,他意識到自己不該難為一個病人開口,“呃……還是我說你聽吧,怎么樣?”James假裝若無其事地起了個話題,“先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James Hunt,英國薩頓人,目前沒什么正經職業,雖然我覺得開賽車挺正經的,不過我爸爸不這么認為,所以我跟你也只能這么說了……”
James Hunt?Hank對這名字有幾分印象,好像曾經聽某個喜歡看F1比賽的朋友提起過。
“……我上次來美國是為了參加一場比賽,就是那時候我第一次聽到你的歌,在那之前我雖然也聽過一些鄉村音樂,但還是更偏愛鋼琴曲之類的所謂高雅音樂,當然,這也是因為家人的影響,可自從聽過你的歌之后我就再也不愛聽別的了。你知道嗎,你的聲音很特別,很好聽,我不知道該用什么詞來描述它才顯得專業,但它就是能叫人過耳不忘。”為了讓Hank相信自己所說的都是實話,James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更真誠而不是浮夸。
作為歌手,能得到聽眾的認可與贊美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Hank也不例外,即便他的心口猶有余痛未歇,嘴角也不自禁地揚起個淺淺的微笑,就連眼底的倦意都被驅散許多,變得神采奕奕。
從鏡中瞥見Hank的笑容,James沒來由地感到心頭一輕,那一直壓著他的緊張情緒大為緩解,讓他也跟著笑起來。“說來也巧,我剛剛在路邊吹風的時候就在哼你那首《Jambalaya》,沒想到居然把你本人都給唱來了,不過我現在可不敢唱了,我怕我五音不全的嗓子會嚇著你。”
Hank被逗得笑容又擴大了些,他借著路邊不斷閃過的昏黃燈光仔細打量著駕駛座上那看起來跟自己同樣年輕,但又比自己更有活力的賽車手。他有一頭耀眼的金發,比金子還耀眼,不很直也不很長,帶著隨意的弧度垂在脖頸間,恰能襯出他眼里那種海藍色的美。
像這樣一個容貌出眾的賽車手,談吐風趣,為人也善良,應該有不少女人喜歡吧?或許已經結婚了也說不定?Hank這么想著,下意識往James手上瞥去,想要看看他戴沒戴婚戒,可惜他的左手被身體擋住了。Hank略感失望,一手扶著心口一手撐著座位慢慢直起身子,試圖調整個合適的角度再看看。
“怎么了,又不舒服嗎?”James察覺到Hank的動作,忙收斂了笑容關切地問。
Hank被這一語驚醒,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企圖窺探他人的隱私,這真是一件很莫名其妙的事!“沒,我沒事。”Hank故作平淡地靠回后座上,垂著眼簾,一副仍然很疲倦的樣子。
他在心里默默告誡自己:少去好奇別人的私事,尤其是這種路邊偶遇的陌生人的私事,哪怕他看上去人還不錯,但他有沒有女人喜歡,是否結婚,又與我何干?
James絲毫沒有察覺到Hank的意圖,寬厚有力的手掌握著方向盤嫻熟地打了個左轉,車子劃出一個完美的弧線穩穩拐上另一條街道。“快到了,再過一個路口就是。幸好現在是半夜不堵車,比我預計的還少用了兩分鐘呢。”他一面說著一面仄歪著頭往外看,以確認自己的行車路線沒有差錯。
急診科外,James為Hank打開車門,后者剛邁開腿準備下車,卻一下子被一雙結實有力的臂膀圈住腰背直接抱了出去!
“Hunt先生!你這是干什么?”Hank還從來沒被人這么兩腳離地的抱過,不免驚慌失措,怕對方一個失手就把他摔在地上,雙手下意識摟上了James的肩膀。
“當然是帶你去看大夫啊。”James穩穩地抱著Hank,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一點都不覺得這樣做有哪里不妥。
“放我下來,我能自己走。”Hank蹙起眉,表情不悅。且不提這個姿勢讓人感覺有點說不出的羞恥,被別人看到很不好,單說他生來就患有隱性脊柱裂的毛病,前不久脊椎還受過傷,被這樣抱著走真的不太舒服。
James只道他是死要面子,不僅沒放開反而抱得更緊了。“別逞強,你現在是病人,我怎么能讓你自己走?何況我之前就是這樣把你放到車后座上的,你當時也沒反對啊。”
“我……”Hank被噎得莫名其妙,張了張嘴還要再辯,James卻沒給他機會,三步并作兩步沖上了急診科的臺階,有值夜班的護士看他抱著人過來,立刻找來一輛擔架推車讓他把Hank放到上面。
深夜的急診要比白天清閑些,但即便如此,看病開藥這一系列流程也仍然花了兩人不少時間,不過忙前忙后的只有James,Hank作為病患只負責在醫生問話的時候對答幾句就夠了。
“等一下,醫生,我想問一下還有沒有特護病房之類的?我想還是給他換特護病房吧。”James看了看門外已經聚攏了幾個年輕漂亮的值班護士在鬼鬼祟祟的向里張望,那眼神一個比一個熱切地盯著Hank的背影,顯然是他的歌迷。當然,James也算是Hank的歌迷,但他可比那些女人要冷靜得多,他非常明白Hank現在急需休養,根本沒有精力去應付歌迷,便想給他要個清凈的環境。
Hank一時沒明白James的用意,表情有點尷尬,連忙謝絕:“我的情況沒那么嚴重,還不至于進特護病房吧。”
給Hank看病的醫生卻很理解James的請求,笑著調侃Hank:“Williams先生,這不是您病情的問題,而是您的名氣太大,歌迷也實在太多了。讓您住普通病房的話,很難保證其他患者不會慕名而去,這樣擾亂醫療秩序不說,也很影響您的休息,所以Hunt先生的顧慮還是很周全很有道理的,我出于對您健康的考慮,也建議您住特護病房,或者我盡量安排個單間給您,怎么樣?”
醫生的話句句在理,也絕沒有諷刺的意思,可是在Hank聽來卻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氣悶,甚至有那么幾秒連他的神情里也流露出難以掩飾的煩躁。
“好吧,我聽你們安排。”Hank終究還是妥協了,煩躁化作無奈。頓了片刻,他抬頭向James道,“謝謝你一路把我送來,現在我已經沒事了,一會兒會有護士帶我去病房,就不必麻煩你再費心照顧了,你先回去休息吧,Hunt先生。”
James卻仍不放心,執意要留下看護他。“Williams先生,雖然我們才剛認識一會兒,但如果你信得過我的人品,就先別急著趕我走,我不能這時候把你一個人丟在醫院里,那會叫我良心不安。”
Hank望著他那雙湛藍如海的眼睛,不由被其中的真誠所動搖,猶豫著點下了頭。
半個小時后,Hank已經躺在了醫院給他安排的特護病房的床上,左手上固定著一支小小的針頭,像是在手背上打了個白色的補丁,吊瓶里的藥水正以單調而緩慢的節奏注入他的血管,漸漸沖淡他血液中的暖意。而James還在護士站替他打電話通知Audrey他住院的事。
等James打完電話回來,他發現Hank閉著眼睛似已熟睡,便沒有驚動他,只是輕手輕腳地搬來一把椅子坐到床邊,然后隨手關了燈。
唉,今晚是怎么了?我現在難道不應該抱著個火辣的美人兒干得正爽嗎?怎么跑到醫院來照顧病號了呢?在夜色的陰影里發了一陣呆的James突然想起已經被自己忘到腦后的人生大事。
那現在去找個妞兒來一炮還來得及嗎?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James否定了,且不說現在都凌晨兩點多了,就算還有時間,自己已經許諾了要照顧Hank,怎么能再反悔走人呢?何況近距離接觸Hank本人的機會實在可遇不可求……
James的視線從墻角的掛鐘上收回,輕輕落在Hank才恢復了一些血色的臉上,借窗外清澈的月光將他仔細端詳。
他本人可比海報上的好看多了,就像這月光一樣。James這么想著,忽然有點后悔自己早年沒學點古典文學,以至于現在對著這樣一副漂亮的面孔只能給予樸實的描述,而不是華麗的比喻和贊美。
Hank的眉眼很特別,尤其那眉梢,是一個略微低垂下來的弧度,奇妙地柔化了他瘦削的臉部輪廓,使他看上去更偏向于溫馴和善,而非尖銳刻薄。
James越看越覺得不夠,情不自禁地往前湊了湊身子。
這個人不止眉眼好看,雙唇的線條也那么精致。James仔細回想了一番自己接觸過的女人,幾乎無一例外都是性感的豐唇,而鮮有像Hank這樣的薄唇,也許正因為如此,那薄唇反而獨具魅力,一種特別針對James的魅力,讓他隱約感到自己正遭到不可抗拒的誘惑,理智全部出走,心神已在陷落的邊緣。
真想看他再笑起來的樣子,不是海報上那種已經定格的、疏遠的笑,而是……James想起Hank在車上聽到夸獎時露出的那個笑容,開心中還有一些矜持和驕傲,那才是最自然最鮮活的,真令人著迷。
又或者,如果能親自感受一下這雙唇的柔軟溫熱,那該多好?
James不是個能經得住誘惑的人,從來不是,他既然這么想了,就很容易付諸行動。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偷香竊玉,這次想要親一親Hank的念頭讓James感到格外的刺激,就算他屏住了呼吸,那隆隆如鼓的心跳也出賣了他,他甚至有點擔心在這么安靜的深夜里,自己的心跳都會驚醒Hank。
在James即將迫近那雙薄唇4英寸之內的時候,Hank忽然有了動作,他皺了眉,原本低緩沉靜的呼吸也變得粗沉起來,連續幾下吐息都充滿了焦灼不安的情緒。
被Hank溫熱的呼吸掃在臉上,James感覺就像被不輕不重地打了一巴掌,立刻驚醒過來,一個慌張的起身幾乎帶翻了椅子。
他醒了還是沒醒?
在接下來的整整一分鐘里,偷香未遂的James滿腦子都在緊張思考這一個問題,整個人僵硬地站在那,如一尊古怪的雕像。說真的,如果Hank醒了,還正好發現了他圖謀不軌的話,他真的寧愿變成一尊雕像都不想做人了。
幸好Hank沒有醒,至少是沒有睜開眼,他看起來像是睡得不太安穩,不知道是做噩夢了還是怎么,總之他后來只是多翻了個身便再次安靜下來。
沒等到Hank更多動靜的James悄悄舒了口氣,他摸出煙盒來想抽兩口平復一下心情,又想起病房里不該抽煙,猶豫之后決定還是躲出去找個地方抽完了再回來。臨走前他看了一眼吊瓶,確定里面剩余的藥量短時間內不會滴完,這才放心出去了。
James現在只覺得自己臉疼,非常疼。
之前還自詡比那些狂蜂浪蝶似的小女人冷靜,然而轉眼就想近水樓臺先得月,未免有點太無恥了。罕有的羞愧心讓James唾棄了一下剛剛那個差點就乘人之危的自己。
遙想當年睡了別人老婆的時候,他都沒這么慚愧過,畢竟那是你情我愿,甚至說難聽一點,那不過是白嫖一個風流蕩婦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Hank不一樣。
首先,他是個病患,正常人應該給予適當的關心和同情;其次,他是個男人,已婚的男人,可以喜歡他的歌,但是絕不能對他的人有所肖想……好吧,肖想可以有,但是起碼別表現到行為上!
“咳咳……”James彈了彈煙灰,有點奇怪接連三支煙抽下來竟然還沒能緩解自己內心的煩悶不適。
難道是突然這么嚴格自律有點不習慣?James想了想,再次給自己放寬條件:如果Hank能對我也有點好感的話,那么偶爾適當親昵一下就不算過分了吧?
懷著這樣的小心思,James回到病房。
“Hunt先生……”
黑暗里傳來Hank的聲音,把還在輕手輕腳關門的James嚇了一跳,他回頭看向床上,依稀看見Hank一條手臂搭在眼睛的位置,一時也分不清他到底是說夢話還是……“呃……你醒了?”
Hank把手從眼上挪開,發出充滿煩躁的嘆息。“我想我根本沒睡著。”
沒睡著?沒睡著!James嚇出一腦門汗,心說:那我剛剛差點親到他,他是真沒察覺到,還是故意戲弄我呢?
“麻煩你把燈打開吧,我暫時睡不著,你也不必摸黑行動了。”
“嗯……哦。”James連忙擦了擦頭上的汗,緊急調整了一下做賊心虛的表情,這才慢吞吞地開了燈。
乍來的光明讓Hank瞇了瞇眼,他逆著光看見James高大的身影晃到自己床前來,接著那低沉渾厚的嗓音帶著點溫柔旖旎的調子問道:“要不要喝點水?”
這讓Hank突然有點恍神,他也抓不住到底是種什么感覺,只知道心跳似乎有一瞬間的紊亂,卻又不像是發病的征兆。
“心臟又不舒服了?”James正拿熱水瓶倒水,卻瞥見Hank的手又撫上了胸口。
“沒有。”Hank放下手,沒再多想剛剛是怎么回事,徑自撐著床準備坐起來透透氣。
“你要出去?”
“不,只是想坐起來。”
“那你先別動,稍等我一下。”James放下水瓶就風風火火地跑出去。
Hank愣了一下,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竟然很聽話的真的不動了。等James回來的時候,他手里多了幾個枕頭。
“你還挺細心,”Hank失笑,“看樣子是經常這么照顧人?”
“不,你是頭一個。”James往后甩了甩落到眼前的碎發,一本正經地回答。
Hank卻不信,“可是你看起來很有經驗的樣子。”
“唔……大概因為我以前是學醫的?你單手不方便,還是我來吧。”James放下枕頭,一手穿過Hank腋下托著那清瘦的腰背把他撈起來,另一手飛快地把枕頭墊在他身后。
這是今天第幾次被這樣親密接觸了?第二次還是第三次?Hank感受著那密密匝匝的發絲掃過脖頸帶起微妙的酥癢,意外地覺得有點撩人,而不再有之前被抱進醫院時的那種尷尬。
不過……
Hank越過James肩頭看到自己打著針的左手幾乎快要碰到對方兩腿之間的要害部位了,這就有點窘迫了,他默默縮了一下手,若無其事的繼續跟賽車手閑聊:“學醫也包括學照顧病人?男護士嗎?”
“嘿,我猜你已經把我想象成外面那種頂著小白帽,穿著制服的護士了吧?拜托,別那樣,我學的可是正經臨床醫學,不過如果那么想能讓你開心點的話,我犧牲一下形象也無所謂。”
James一邊隨口調侃著,一邊把Hank的身子輕輕放下,讓他靠在自己墊好的枕頭上。“感覺怎么樣?哪里不舒服的話我再調整……怎么了?真的不舒服?”Hank忽然皺眉的表情讓他一下子緊張起來。
Hank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是我自己的毛病,跟你沒關系。”
“什么毛病?”
“……”Hank本來不太想回答James的追問,但終究還是架不住那雙漂亮的藍眼睛鍥而不舍地表達出的關心。“我從小就有隱性脊柱裂,前陣子出去打獵的時候又受了點傷,所以現在偶爾還會有點感覺,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Hank說得是那么輕描淡寫,如果是別人聽到,也許就被敷衍過去了,可James是學醫出身,很清楚隱性脊柱裂意味著什么,那是在重癥階段有可能變成癱瘓的病!
“真的不嚴重嗎?”James滿是擔憂地輕聲問。
Hank搖著頭移開了視線,不想再看那雙眼睛里流露出的憐惜和同情,雖然他知道對方是沒有惡意的,甚至有點喜歡被人照顧的感覺,但他仍然非常介意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面,而恰恰是眼前這個陌生人,他一夜之間看到了兩次,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
沉默了一陣,Hank想揭過這個話題,目光重新落在James身上。“能麻煩你去我車里把那些啤酒帶進來嗎?我想喝點酒好睡覺。”
Hank以為憑James的殷勤熱情一定會照辦的,可是這次他沒有。“不,不行,你還在打針,想喝點什么的話可以喝水。”James從不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這么婆婆媽媽地操心別人喝不喝酒,這真是很怪異。他覺得Hank也許是想借酒精來麻醉自己,減輕痛苦,只是他還不好揭穿這一點。
連喝酒的自由都被限制了,Hank開始感到惱火,神色不善地瞪了James一眼,忍著沒有發作,自己伸手去摸褲兜——他經常在那揣一個扁酒瓶,以便身邊沒酒的時候拿出來潤潤喉。
可是這次他竟沒摸到!
反倒是James舉出個金屬質地的銀白色扁酒瓶對Hank晃了晃,“你在找這個?”
“……”Hank一眼就認出那是自己的東西,惱火更甚,深吸了一口氣,繃著臉抿著唇,一言不發。
“呃……別誤會,”James感覺對方大概是真生氣了,連忙解釋,“是我抱你進來的時候它差點掉出來,還好我反應快接住了,我怕它再掉就先幫你收著而已,不是想偷你東西。”他有點后悔把酒瓶拿出來了,只好一邊解釋一邊后退,想盡量讓這點酒精離開Hank能夠觸及的范圍。
Hank才不管他是不是想偷東西,只在意這是自己眼下唯一能得到的酒。“那你應該不會介意把它還給我……”
話音未落,Hank突然一把扯掉左手的針頭從床上跳下來,在James退得足夠遠之前整個人撲過去搶那瓶酒。
“喂!”James沒想到他竟然為了一小瓶酒拿出拼命的架勢,著實嚇了一跳,下意識接住他撲過來的身子,免得他撲空摔倒,一時也顧不上酒瓶被他搶回去了。
“你這是干什么!”好不容易扶Hank站穩,James又瞧見他的左手因為粗暴的拔針方式而滲血不止,甚至有幾滴血已經順著手指落在了地上。“你看看你……”
可Hank卻毫不在意,趁著James還在關注他的手的時候已經飛快擰開了瓶蓋,三兩口就把里面那點酒喝干了,發出滿足的嘆息的同時還略帶得意地瞥了James一眼。
一想起Hank剛剛搶酒時的動作還算敏捷,James頓時覺得自己白擔心了,這家伙離著癱瘓還遠著呢!
“好吧,酒你也喝到了,現在跟我去找護士給你止一下血。”James皺著眉,一臉無可奈何地半拖半拽著Hank就要出門,卻聽門外傳來一陣緊促又響亮的高跟鞋聲,接著病房的門被一只女人的手推開了。
那年輕女人濃妝艷抹,紅艷的嘴唇正是James以前喜歡的類型,她穿著一身牛仔樣式的演出服,手里拿著一頂牛仔帽,看樣子可能是原本正在出席什么活動,接到James的電話之后就匆忙趕過來了,所以沒顧得上回家換身合適探病的衣服。
三個人看到彼此都愣了一下,隨即年輕女人冷下臉來,抱著雙臂往門上一靠,她個子雖然不高,卻揚著下巴以充滿鄙夷的姿態斜視著Hank諷刺道:“難道是我聽錯了,你不是發病而是發酒瘋?”一種被戲弄的惱怒叫她此刻無法說出什么動聽的話來。
這話讓James意識到對方就是Hank的妻子Audrey,但同時也刺耳得讓他忍不住皺眉。Hank剛剛心臟病發作,若不是被他遇見送到醫院來救治,說有可能就那么死在路上也毫不夸張,而她作為Hank的妻子怎么不但不關心,反而竟說出這種風涼話?
而Hank好像沒聽出那濃濃的諷刺意味,又或者已經習以為常,不甚在意了。他推開James的扶助,笑嘻嘻地回答:“沒有,還沒到發酒瘋的地步,只是不小心把車開歪了差點撞到這位老兄而已。”說著,他拍了拍James的肩膀,一個不著痕跡的眼色遞過去,示意他配合自己。
不知是否是幻覺,James從對方身上感到一種一閃而逝的倔強。
“哦,是的,沒錯,Williams夫人,您的丈夫確實差點撞到我,不過那沒什么,我可以諒解,畢竟他當時……”James不想按Hank的意思撒謊,而是試圖向Audrey描述事實并引起她對Hank病情的注意。
“有點醉了,還有點暈車。”Hank截了他的話說下去。
Audrey嗤笑了一聲,瞥著James的眼神似在說“你還想替他辯解什么?”
“好了,既然只是這么點小事,我想我們都沒必要在醫院耗下去。”Audrey把帽子戴上,打開門的時候回頭問Hank,“你是打算跟我回家還是怎樣?”
“不用了,你自己回吧,我覺得這里清凈,比家里好。”Hank臉上還是笑嘻嘻的,眼里卻一片冷淡。
完全意料之中的回答,Audrey自討了個沒趣,當場甩門走了。
James感覺自己一時無法理解這對夫妻的相處模式,忍不住跟出去看了一眼,只見Audrey走得頭也不回。
“你們……”James回過頭來瞧著Hank。
Hank沒有回答,笑容冷卻后的臉上一片麻木,這足夠堵得James問不出話來。
“算了……你等一下,我去叫護士。”James決定還是先處理一下Hank那血跡半凝的左手。
等護士來給Hank止了血,換到右手繼續輸液治療之后,James扶他重新躺下。“Williams先生……”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好的,Hank,”現在James唯一能感到欣慰大概就是可以更親昵的稱呼Hank了,不過這在此刻已經不重要了,他想告訴Hank一些也許能讓他從低落中恢復過來的事,“我剛剛看見你的妻子沒有直接走,而是去找給你看病的那位醫生了,我想她應該還是很關心你的病情的。”
Hank沒有流露出James意料之中的吃驚和感動,只是語氣平淡地說:“我知道她會去,她那么聰明,那么有生意頭腦,能把我推銷出去,捧到今天這個地位,又怎么會偏聽偏信我的一面之詞?”
James忍不住對這個病人翻了個白眼,反駁道:“你有今天的地位難道不是靠自己的才華嗎?原來我們聽的是你經紀人用生意頭腦唱歌,而不是你唱歌?得了吧,我相信換個經紀人也一樣能把你捧到今天的地位,甚至更高。經紀人的推銷只是給你更多更大的舞臺,可到最后真正贏得掌聲的,是你自己。”說完最后一句,James感到有點不可思議,自己什么時候也學會說這么有哲理的話了?
“哈,你可真會說話。”Hank終于又笑了出來,弧度廣闊而纖柔。
趁Hank心情好轉,James嘗試著以盡量委婉的措辭繼續剛才的話題。“不過既然她還關心你,你也知道她會關心你,怎么還互相傷害,不能好好相處呢?”
望著真心誠意想要幫忙的James,Hank想了很久,久到James以為自己不會得到回答了,他才問了一句:“你結婚了嗎?”
James立刻把自己光溜溜的左手伸出來給Hank瞧。
“未婚?”
“呃……”James自己也瞧了瞧,隨即有點尷尬地自嘲道,“看樣子是我結婚時間太短,連個戴過戒指的印子都沒留下。我是說我結過婚,但是已經離了。”
“那你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能跟你的她好好相處呢?你們就沒有過彼此……彼此關心的時候嗎?”說到“關心”的時候,Hank有種微妙的作嘔感,因為他心里清楚得很,James所看見的那種“關心”并不如他所理解的那么美好,但這層“關心”之下究竟又包含些什么,卻又不必讓他了解透徹。
Hank的反問讓James一時陷入沉默,他想起了Suzy說過的一些話——你結婚是因為希望這能改變你,安定下來,幫助提高賽車成績。
James不清楚Hank跟Audrey的婚姻是否也是這個套路,但他明白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婚姻尚且一團亂麻,又有什么資格去給別人的婚姻充當和事佬呢?
“有人說,事業讓婚姻舉步維艱。但是要我說,是婚姻讓婚姻舉步維艱。”Hank扭頭看向窗外尚未露出曙光的天際,剛剛喝下的酒開始泛起后勁,淺淺的醉意涌上來,讓他的意識開始模糊,直到陷落在睡眠溫柔的懷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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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早晨意味著喧鬧的開始,病人漸多,陸續來上班的醫護人員也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走廊上來來回回的腳步聲讓一向淺眠的Hank早早醒來,James看他無意再睡,幫他洗了個臉就準備出去買點早餐回來一起享用。
就在經過護士站的時候,James正巧聽見有兩個穿西裝的中年男人在跟值班護士打聽Hank的病房怎么走。
“嘿,你們兩個是什么人,打聽這個干什么?”如今負責著照顧Hank的James看誰都帶著一份警惕,對這兩個不速之客尤其不太順眼。
兩個中年男人回頭打量著面前這個金發藍眼的大個子,莫名其妙地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身材微胖一些的那個先開口了。“你好,我是Williams先生所在的唱片公司的工作人員,公司聽說Williams先生因病入院,特地派我來探望,不知道這位先生又是什么人?”
原來是唱片公司的人啊?James暗地里翻了個白眼,心里清楚這伙人跟他們賽車手的車老板差不多,惦記的只有你的利用價值,他們來探望Hank大概只是看看這顆搖錢樹還能不能繼續給他們賣命吧?不過在對方還沒掉下這層虛情假意的偽裝之前,還是不要給Hank惹麻煩了。
“那就跟我來吧,我帶你們去見他。”James徑自痞里痞氣地抄著兜往回走,也不管那兩個男人有沒有跟上。
兩個男人猶豫著看向值班護士,后者點頭道:“這就是昨天半夜送Williams先生來就醫的那位,你們可以跟他去。”
病房里,Hank還沒來得及問James怎么這么快就去而復返了,就看見他帶進來兩個熟人,神色頓時微妙起來,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甚至露出個禮貌的微笑。
雙方的寒暄都是非常公式化的,James只聽了幾句就失去興趣,打著買早餐的名義又出去了。過了一刻鐘,當他拎著一大包精心挑選的早餐回來時,再次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遇見了那兩個唱片公司的家伙。
“這么快就走了,不再多聊一會兒?”James也開始學會用Hank那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了,感覺用來蔑視這兩個打擾Hank養病的家伙特別解氣。
懾于James孔武有力的體格,兩人不想多跟這個看起來不像善茬的家伙打交道,只得訕笑著擺手道:“不了不了,公司還有事情要忙,何況Williams先生也需要休息,我們不便多留,先走了。也麻煩Hunt先生你照顧他了,辛苦辛苦,我代表我們公司向你表示感謝,再會。”
目送兩人消失在走廊轉角,James冷笑著啐了一口。
推開病房的門,James見Hank已經下了床,正拿著熱水瓶準備倒水。“哎,還是讓我來吧。”說著,他把早餐袋子往Hank懷里一塞,順手換下了對方手里的水瓶接著倒水,“喏,早餐給你帶回來了,你看看想吃什么。”
“謝謝。”
James不動聲色地打量著Hank坐在床邊揀選東西的側影,心里隱隱有一種說不出的甜蜜感在浮動,讓他即使一夜沒睡都不覺得疲憊,反而格外的精神抖擻。然而這種感覺并沒有維持太久,在他瞧見桌上那瓶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嗎啡之后就瞬間消失了。“Hank,這是從哪兒來的?我不記得醫生有給你開這個藥。”他拿起那瓶藥認真地看著Hank,希望能得到個解釋。
起初Hank還沒意識到問題在哪,對James突然的認真有片刻迷茫,但當他想起James除了賽車手之外的另一個身份時,他的眼神就開始游離起來,不敢與James相對,渾身透著一股心虛的味道。
“從哪兒來的?”James加重的語氣里已經流露出明顯的怒意。
陡然迫近的壓力讓Hank恍惚感到自己面前站的已經不是個開朗愛笑的賽車手,而是一座隨時準備噴發的活火山。“他們給的。”受不了來自James的壓力,Hank只好如實交代了。
“他們?剛剛出去的那兩個家伙?”見Hank點頭默認,James氣得直咬牙,雙拳緊攥著幾乎要捏碎那小小的藥瓶。
病房里的空氣有幾秒短暫的凝固。
“操他媽的!我早就看他們不順眼,果然不是什么好東西!”暴怒的賽車手紅著眼睛發起火來,咒罵中一腳踹翻了椅子。
椅子翻倒的巨響嚇得Hank一陣晃神,心跳也不由跟著亂了幾拍。“你要干什么?”眼看James拔腿就走,Hank來不及細想一把拉住他。
James壓著心頭的萬丈怒火掰開Hank的手,用一種危險的語調警告他:“你老實在這待著,吃你的早飯,我回來再跟你談。”
Hank被點著鼻子警告,心里又惱又怕,不敢再多加阻攔,只得任由那高大的身影拽開門揚長而去,如同一頭被激怒的雄獅般找那敢觸他逆鱗的倒霉鬼算賬。
James追出來得很及時,那兩個唱片公司來的人剛剛上車,還沒發動。
“等等!”James跑過去扒住他們車門的時候,一身怒火早已收斂不見,取而代之的笑容燦爛中透著一絲神秘。
車窗搖下來,還是那個微胖的男人。“Hunt先生還有什么事嗎?”
James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問了另一個問題。“你們兩個,誰比較能做主?”
胖男人不明就里,如實答道:“我能做主,他只是我們公司雇來定期給藝人們做體檢的私人醫生。”
“哦哦,我突然想起來我手里有點關于Hank的料,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James盡量讓自己笑得善良無害。
胖男人先是一喜,然后猶豫了一下,“可是,我們只是唱片公司,不是娛樂媒體的記者,不負責報道藝人們的新聞……”
“哦,拜托,我看得出來你很有興趣的。”James打斷了對方,一副“我懂你”的表情,“我保證我的料絕對新鮮勁爆,你拿去通知那些媒體記者讓他們來搞,一定會幫你們公司打出更高知名度,賣出更多唱片的!”
James的話實在有些誘人,胖男人禁不住動搖了,“好吧,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如果你的料真有那么勁爆的話,我會考慮的。”
胖男人從車上下來的同時,James抬頭張望了一遭,很好,四下無人,就是現在!
“砰!”
一聲突如其來的巨響把還留在車里的那個私人醫生嚇了一跳,他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的胖男人已經被James扯住領帶惡狠狠地揍了一拳,整個人帶著慣性砸在車門上。
“你?”
胖男人被打懵了,捂著臉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挨揍,而James在解恨之前也不打算解釋,第二拳、第三拳接踵而至。
在打架方面,James不止有體格上的優勢,還非常有技巧和速度,一頓拳腳把這可恨的胖家伙從頭到尾毫無遺漏地“關照”了一個遍,也才花了兩三分鐘而已。
“求求你,Hunt先生……”鼻青臉腫的胖男人努力張開已經被血和淚糊住的雙眼驚恐地望著James,顫聲哀嚎,語無倫次地求他放過自己。“……我要死了……”
“操你的!你這狗屎!人渣!你就該死!”James想起兜里那瓶嗎啡,暫時停下拳頭,把它掏出來送到胖男人眼前,“你敢給Hank吃這個是嗎?你他媽的自己怎么不吃!”
James越說越氣,真想把嗎啡連瓶帶藥一起塞進這胖子的嘴里,但是在付諸行動之前他又放棄了。“你聽著,這就是你們戕害旗下藝人的證據,我會一直留著,如果你們敢再給Hank吃這種東西,被我發現了我立刻就起訴你們!別以為我做不到,我姐姐就是律師,我家里也有的是錢可以跟你們耗官司!也別以為我憑這點證據告不倒你們,我是學醫的,我知道怎么能查到嗎啡這種禁藥的生產和銷售記錄,何況還有Hank的身體狀況也是鐵證如山!所以如果不想公司倒閉丟飯碗的話,你回去告訴你們老板,有點良心,少他媽的靠害人發財!”
“好好好,我知道了,Hunt先生你放過我吧……”胖男人對James的威脅不敢有半點違抗,當即點頭如啄米。
揍過癮的James把對方撂在地上,剛走出去幾步,突然想起來還忘了一件事,立刻腳步一轉又回來了,嚇得想下車去看那個胖男人的私人醫生又縮了回去。
James沖那私人醫生露出個得意的冷笑,然后踢了踢還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呻吟的胖男人。“給Hank半年時間休養身體,這段時間內你們不準給他安排任何工作,包括錄唱片和巡演,就這么定了。”
“嗯嗯……”胖男人有氣無力地哼了兩聲,也顧不上解釋給藝人批病假還不屬于他目前的工作范疇,只想有命活著回去再說別的。
病房里坐立不安度秒如年的Hank終于把James等回來了,可是看他居然心情不錯的樣子,Hank準備了一肚子的問話突然無從開口了。
James扒拉開袋子看見里面的早餐原封未動,問:“你怎么沒吃?”
“……”你氣勢洶洶的一副要殺人放火的樣子沖出去,我還能有心情吃東西嗎?
等等,那是什么?Hank一眼瞥見James手背和衣袖上的血跡,頓時變了臉色。
James發現Hank眼神不對,立刻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啊,沒事,不是我的血,是那個胖子的。”他從袋子里翻出一張餐巾紙隨便擦了擦血跡。
“……”所以你果然是出去打架了嗎?
“你瞧,都放涼了,”James一臉可惜的樣子對著那堆早餐,左翻右找,終于從最下面掏出一盒余溫尚存的披薩遞給Hank,“將就著吃吧,下次別再放涼了。”
Hank嘆著氣接過來,卻沒有立刻吃,他無奈地看著James,試著用認真但又不帶有指責意味的語氣說:“你不該去打他。”
“什么?”James疑惑又好笑地跟Hank對視,想確認他沒有在開玩笑,或是為謀害他身體健康的家伙辯護的意思。
“你為什么要去打他?為我嗎?”在準備開始爭執之前,Hank要先確定一下自己有沒有自作多情。
James點了點頭。“當然,因為他給你開嗎啡是在害你。”
雖然被維護的感覺非常不錯,“可我是自愿接受的。”Hank說。
James呆了一下,回想起之前Hank那習以為常的樣子,確實不像是被迫的。“為什么?”
“因為……”
“我不是問你為什么需要吃嗎啡那樣的禁藥,我知道你的病發作起來很痛苦,吃那個鎮痛快速有效,我的意思是……”James皺著眉想找點合適的措辭來表達心中的疑問,但一時之間竟然沒能找到。
也許是已經反復思考過無數遍,又也許是真有所謂的心靈相通,Hank幾乎是立刻就領會到了James沒問出來的意思,不帶一絲猶豫地回答道:“因為作為一個歌手,我離不開我的舞臺和聽眾,失去這些的痛苦你無法想象。”
“所以你就用這種法子不離開你的舞臺和聽眾嗎?”James漸漸冷下臉來,居高臨下地凝視著Hank,“我看你是想早點離開才這么干!”
聞言,Hank心中一悚。
James掏出兩瓶嗎啡舉到Hank眼前,一瓶是剛剛那個胖男人讓私人醫生開給Hank的,全新,還沒有打開過,另一瓶是昨晚Hank心臟病發作的時候他從啤酒袋子里拿到的,他私自眛下來沒有還給Hank,里面的藥片已經所剩不多了。“如果說以前這些都是你一個人服用的,那么我可以確切的毫不夸張的告訴你,這已經超過了產生賴藥性的劑量,你要是連現在這些也都吃完,就可以永遠告別你的舞臺和聽眾了。”
Hank低著頭,沒有說話,James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他是被嚇到了正在反思,或是仍然心有不甘,故意置若罔聞裝聾作啞。
雖然James心里也還有氣沒消,但是該勸的還得繼續勸。
“Hank,”James坐下來跟他平視,努力把語氣放到最溫柔,姿態放到最低,“你真的那么在乎你的聽眾的話,那你看著我,我也是你的聽眾之一,我覺得我有資格以這個身份來告訴你,真正愛你的聽眾絕不想讓你用這種方式換取繼續站在舞臺上的機會,因為大家希望你能唱一輩子,而不只是一陣子。”
一輩子……
Hank若有所動,抬起頭看著James,在這樣靠近的距離下,那雙清澈澄明的眼里有藏不住的迷茫無助。“可能嗎?”
這是一個自Hank成名之后就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給他帶來無休止的痛苦折磨,如果說隱性脊柱裂和心臟病只是他身體上的疾病,那這個問題儼然已成為他精神上的疾病。
他才不到三十歲,成名得太早,還沒有慣經風浪獲得可以看淡一切的魄力,所以每每在享受風光的同時也有著高處不勝寒的憂慮,深怕在將來的某一天人氣盡失,從巔峰跌到谷底。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唱一輩子,所以才選了一陣子。
“怎么不可能?”James發現了他的癥結所在,立刻使出渾身解數要把這被思想包袱壓住的可憐人解救出來,“但是你首先得活著,而且要活得夠長才能知道結果,不是么?”
有James堅持不懈的開導安撫,Hank終于決定試著再次把眼光放得長遠一些,并且努力不再因為看不到未來而恐懼。“好……”
得到這一聲肯定的回答,James總算暫時松了口氣,臉上止不住泛起燦爛的笑容。“那我們從少吃藥多休息開始做起,除了硝酸甘油片你可以隨身帶著救急用,其他副作用大的像嗎啡這種藥都由我先收著,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吃。然后我剛剛給你請了半年病假,你想怎么休養就怎么休養,沒人會來打擾你,是不是棒極了?”
半年?Hank開始思考起James到底把人打得多狠才給他討來了這半年休假,頓時有點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