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腳奶奶是我一個沒出五服的奶奶,身高一米六幾,身體瘦削,身板硬朗,皮膚白皙,臉上鑲嵌著一雙勾魂的丹鳳眼,鋪陳著兩張標致的鵝蛋臉,頭發綰在后腦勺,整得一絲不茍,頗有幾分姿色。由于不曾裹腳,所以叫她大腳奶奶。
01
自我記事起,就常常耳聞有關于她的流言蜚語,不堪入耳。有聽母親說的,還有道聽途說的。大抵是說那個爺爺——大腳奶奶的丈夫,那方面不行,大腳奶奶耐不住寂寞,總是勾三搭四,真實的或不真實的事情,在鄉間流傳,讓鄉鄰們津津樂道。她所過之處都會引起譽論嘩然,那些指向她后背的手和眼神里對她的極度輕蔑,從未間斷。人們似乎都習慣了把她踩在腳下,來顯示出自己的高貴。
我眼里的她面容姣好,她出現之處總會有人相形見拙;她善良,永遠一副和善的面容,微笑掛在臉上;很少看到她與人爭執,因為爭執的最后都是別人揭她的短,戳她的痛。
她是可憐的,與爺爺話說不到一塊,覺睡不到一起,不被珍視,少有疼愛,總在他人唾沫里打滾,在流言里逃竄。想起她一個人時的黯然神傷,兩個人時的飛短流長,一群人時的無處躲藏,常有心疼。
02
還記得她住的那間老屋,一間低矮的青磚瓦房,三米來寬,四米來長,逼仄黑暗。門前是光禿禿的禾場,屋檐下掛滿了曬干的玉米棒,蘿卜絲,高梁穗,還有干枯的艾條。屋旁是籬笆,種著各種時令疏菜,偶有絲瓜藤爬上屋頂,南瓜藤也不甘落后,兩兩交纏,開出艷的花,結出碩的果。遇冬天,就都成了干枯的藤,無力的趴在屋頂上,看不過眼時,大腳奶奶會一把扯了丟進灶里燒了。
小屋總會招來狂峰亂蝶,本村的,他村的男性,每每這個時候,爺爺都會默默地離開,去田里拼命勞作發泄他的不滿。他一生勤勤懇懇,任勞任怨,養了幾個不是自己的孩子,是大腳奶奶帶給他的恩賜,有時候他也應該是欣慰的吧。
03
大腳奶奶一共育有三子兩女,他們分別是幾個父親的孩子,長相與性格的神似別人,讓他們一直在生活的逆流里撲騰,最不敢聽的話就是有人罵他們“野種”,也是每次與別人遇事爭執的時候,別人習慣使出的殺手锏。他們心存對母親的怨恨,對自己存在的羞辱感,還有對世俗的無奈。生命本無錯,可來處充滿恥辱,自小背負的,都是唾沫,走路頭都低了很多。
曾聽說二叔有一次上集鎮買東西,遇見了長相頗像的一個人,兩個人似前生相識,今生再見,一下子沖破生疏,熱絡地攀談起來,弄清楚還真有可能是同一個父親,決定相認,有所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