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型廠打磨小哥
發生了太多事情。
但我并沒有選擇記下她們。
記憶是混沌的,在義烏的三天,我想了很多,也經歷了很多。
遇見了幾個值得一記的人,發生了幾件值得一記的事。
但我還是不想記。
這次沒有寫作的沖動。完全沒有。
不知道是因為自己文字過于貧乏,跟不上亂想的思維;亦或是因為自己的懦弱,不敢再次重新審視這段迷茫的日子。可能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記憶也會隨風飄逝吧。
“那就讓她們去吧。”
“學會遺忘也是一種幸福。”
而我該遺忘的,并不是這次的瓶頸,而是那些愚蠢的種種。
“太幼稚了!但,以后不會了!”
去年這個時候,我就思考過進化論的普遍適用性。
義烏之行后,我更加確信了這一生物學理論在社會學的部分范疇內仍舊適用。有點可笑,明明答應自己不再深思社會學的事情了,但還是忍不住寫下這些。
那些店家和商品,就是殘酷自然界的一種社會學延續,“優勝劣汰,適者生存”在這里完全適用。
雖然昆蟲永遠無法與脊椎動物為敵,但它們的數量、體量,以及對自然圈的影響,或許遠大于我們這些自稱“高級動物”的家伙們。
更大的基數,更強的繁殖能力,更快的適應力,決定了“昆蟲”們更加激烈的競爭,其激烈程度是“高級物種”完全無法想象的,所以能留下來的,無一例外,都是強者。
義烏這座城市,或許見證了這顆星球上,真正的強者們,來來回回。
而我們,或者說,他們,設計師們,的價值到底有存在于何處呢?這恐怕是這顆星球有史以來,為數不多的一個群體,試圖去挑戰進化的力量。設計師做的到么?怎么做呢?
“人類或許正在控制進化的軌跡,而大部分人都沒有察覺。”
可能真正能掌控這些“社會昆蟲”的人,就能成為史上最偉大的生物吧,真正地站在生物鏈頂端!
昨天看到一篇關于深圳三和的文章,有點感觸,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察覺,這個國度,還有這樣的一群人。與原始部落或者東南亞貧民窟不同,三和的“掛逼”們,面對著這個還不錯的時代,背靠著深圳這座充斥著機遇的城市,依舊選擇了這樣的人生,有點詫異。
根據進化論,這樣的種群,很快就會被淘汰。
但社會中的進化論,要復雜的多。
社會的變量,比基因要更加復雜,且沒有那種過濾式的遺傳性。三和的那群人,一定無法繁衍后代,但下一批這樣的人,卻不一定要是他們的后代。
還是說,這些,其實都和變異趨勢一樣,都是自然早已計算好的;在以更加復雜的方式,演繹著這個宇宙最絢麗的時間線?
放在社會這一宏觀維度之上,很多“社會種群”所具備的不定且不能遺傳的“性狀”,可以被視作誤差范圍內的可接受離散?就像微觀世界的DNA會出現的變異一樣,只不過宏觀角度下其余無關因素,都顯得可以排除?
下一批“三和人”,就像是突然出現的變異個體,很快就會被淘汰,但因為各種原因,變異還會一直出現,就像基因組較穩定物種偶然出現的畸形個體一樣?倒不如說這樣的個體,反而成為了健康個體發展過程中所需要的“消耗品”?很殘忍卻很現實的假設。
可能商品世界也有這樣的規律可循。但我還沒有深思,有機會,下次散步時再去考慮這個問題吧。
有點扯遠了,之所以引出這樣的一些思考,除了在義烏的所見所聞以外,今天在模型工廠見到的一位小哥,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推動因素。
之前的混沌,耽誤了太多時間。
“不能再拖了!”這樣對潘思芃說著,其實更多的是說給自己聽,于是我們租了一輛車,開去遠在青浦的模型廠。
路途不近,開車挺累。
乘著他們在辦公室與技術師傅商量模型具體事宜的時候,我一個人到外面的廠房中轉了轉。
辦公室的左邊,手工打磨房的水池邊,坐著兩個正在用砂紙沾著水,仔細打磨零件的小哥。
湊近水池,低頭拿起一個零件,仔細端詳。但就在我彎下腰的一瞬間,被其中一位小哥的外貌小小的震驚到了。
他的臉,恐怕屬于輕微的畸形;兩只眼睛像要把臉撕開一樣,瘋狂地像兩邊張開;嘴巴卻擠壓著鼻子,拼命地向上靠著,仿佛把一張正常的臉拉寬、拍扁。愣要舉例的話,和三星堆出圖的青銅頭像有幾分神似。
那是一張足以嚇哭孩子的有些詭異的臉。
但是,廠房的窗戶打進雨后輕柔的陽光,我清楚地看見,他的臉,充滿了希望。沒有那種卡西莫多式的自卑或怪異。
看見我坐下來,要和他們倆聊天的樣子,他似乎露出了笑容。
“哦哦,這個打磨的很細膩呀!用的是多少目的砂紙?”一邊把玩著打磨好的零件,一邊用手指檢查著打磨面的毛刺。
“240號,”小哥臉上劃過一絲自豪,“我們都是這樣用240號沾著水打磨的!”
“誒,我們之前都是用更高目的砂紙打磨的,你們只用240號,居然都能磨出這種效果,很厲害啊!”
“···”
小哥并沒有把話接下去,而是選擇微笑著繼續眼下的工作。
神態中更添加了幾分驕傲。
“辛苦了!”雖說是習慣性地這樣說,但內心確實也是如此認為的。
他抬起了頭,向我一笑,好像在感謝我對他工作的肯定。
雖然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是一個看臉的世界,但這樣努力工作的小哥,又真的比我差多少呢?
不,我遠不及他。
我沒有微笑著工作下去的勇氣。
“我并不是忘記了如何笑,而是忘記了如何去保持,每次的笑容。”
上次穿越復興島時,我的腦中勾勒出這句話。
我沒有勇氣笑下去;而小哥,卻笑的那樣燦爛、積極。
就算他不是社會的最佳個體,但因為宏觀進化論的修正性,小哥價值,一定是正的。
雖然小哥的工作,并不是商品經濟下的高級工種,但他所創造的商品,應該會繼續“進化”下去吧。
他讓我看到了生命的本質——活下去 ,然后,笑著活下去。
下次,我能這樣笑么?
你生命的顏色,并不會因為社會的殘酷,失去光澤。
繼續描繪下一張精彩的畫吧!